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這孩子……「我沒聽說過相公有孩子。」她近乎自言自語。

「不會是孌童吧?」周呈煦走到她身旁道。

周凌春頓了下,微微側眼瞪去。「四哥,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好像在誤導我胡思亂想?」說殷遠喜男風,養了一票男寵就算了,現在連一個孩子也要說成孌童,她四哥什麼時候變得這般邪惡了?

「我只是隨口說說。」他不禁喊冤。

「可是聽起來很真實。」

「多真實?」

柔滑的嗓音從背後響起,周呈煦詫異回頭,不敢相信自己竟沒聽見半點聲響,而周凌春則是駝着背,死都不肯回頭。

嗚嗚,被抓到了……她好害怕,不敢回頭。

「好大的膽子,誰允你們踏進長壽居的?」他說著,目光落在她腰間那周呈煦的長臂上。

周凌春抿了抿唇,心想要是說自己迷路,他不知道肯不肯相信?

「小姐迷路,我來找小姐。」

一聽周呈煦這麼說,她難以置信的回頭。難以置信的是連這種瞎眼鬼話,四哥都說得出口,更難以置信的是四哥把罪推到她身上……

「這麼了得,長壽居前我安排了十幾個人看守,你們可以一路迷進屋子裏,是要讓我知道我養了一群廢物嗎?」

殷遠的話一如往昔夾諷帶刺,再看他面無表情的神情,周凌春怎麼揣測不出他內心的想法,壓根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心想,她還是坦白從寬好了。

說謊很麻煩的,她不會記住自己說過什麼謊的,與其改天被戳破,導致人格受損,她倒寧可現在把話攤開。

「是娘嗎?」沙啞的細聲在靜寂中更顯刺耳,周凌春不由回過頭去。

她瞧見那孩子張開的眼,儘管眼窩深陷,卻完全無損那雙光彩奪目的黑眸,她這才明白原來有人能入睡時像路邊石頭,張眼時卻像沉蘊的玉,從內而外散發出己身的丰采。

這孩子真是漂亮得驚人,他不會是相公的孌童吧?

屋裏鴉雀無聲。

周凌春不說話,因為她等着領罰,但那個擁有罰她權力的男人卻只是坐在桌邊不發一語,逼得她只能跟着沉默。

她坐在床邊,手被方才初醒的孩子緊握着,教她動也不敢動,只能不斷地偷覷殷遠,無奈地看了眼身旁的周呈煦,周呈煦朝她揚了揚眉,意味着就等她發話。

她發什麼話呀,她被人贓倶獲耶!

剛剛要不是這個孩子先出聲,硬是握住她的手,她還真不知道自己會被怎麼請出屋子外。

是說這個孩子……她垂眼看着好像又睡着的孩子,總覺得令人心疼,尤其他方才開口喊了娘,就像當年失去娘的她。

而他為何會在這裏,他的爹娘又是誰?她更想知道的是,他該不會是被殷遠帶回府的孩子吧,如果真是如此,不管怎樣她都要帶這個孩子離開!

正暗下決定,門外便響起羅硯的聲音。

「爺,少爺的葯熬好了。」

「拿進來。」

羅硯開門,恭敬地將葯碗遞上,雙眼直睇着殷遠。

殷遠使了個眼色要他退下,端着葯碗走到床邊,周凌春想要退開,可她的手被緊抓着,不禁求救似的看着他。

殷遠把葯碗遞給她,俯近男孩耳邊,話還未說出口,她已經一把將他擒住。

「你這是在做什麼?」他側眼睨去。

「我才想問你在做什麼,沒必要這麼靠近這個孩子吧。」貼這麼近,他到底想對這孩子做什麼?

「與你何干?」他像是讀出她的擔憂,面色泛怒。

「我……」

「爹。」

周凌春愣了下,雙眼直直看着那孩子,就見他淺淺噙笑,「娘,你還在。」

「唔……」這種狀況到底要她怎麼回應,是說她剛剛聽見他喊爹,那個爹……指的是誰?

「念玄,先起來喝葯。」殷遠溫柔地將他扶起,讓他的頭可以枕在自己的肩上,接過葯碗,吹涼了才送到他嘴邊。

殷念玄乖巧地將腥臭的葯一口口咽下,他喝得極慢,彷佛光是喝下這碗葯就要費上他大半的氣力,等到他把葯喝完時,臉色雖是紅潤了些,氣息卻亂了。

「爹,我想跟娘說說話。」他喘着聲道。

殷遠輕柔地將他扶躺在床上,替他掖好被子。「等你睡醒了再說。」

「可是——」

「爹曾經騙過你嗎?嗯?」他噙笑哄着。

「好,就等我醒來。」

「嗯,等你睡醒了,身子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周凌春不住地看着殷遠,那眸底眉梢滿是打從內心的笑,原來他也可以笑得如此溫柔,如此寵溺。

原來,這是他對待自家人時的面貌,而她一直不算是他家人之一。

這份認知莫名教她難受着。

待了一會,耳邊響起殷遠壓低的嗓音。「到外頭去。」

他一起身,她便乖乖地跟出去,就見他坐在外室的錦榻上,眸色不善地盯着自己。

「念玄是我的兒子。」他淡聲道。

「嗯。」她知道,剛剛聽得很清楚,只是有點意外城裏的流言未曾提過這一點。

「念玄的身子打一出生就帶病,他的心有問題。」

「原來如此。」她點了點頭,像是想起什麼又道:「所以宮裏的郭太醫是你請來替念玄診治的,他可有什麼說法?」

殷遠沉默望着窗外,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低啞的嗓音說:「打他出生,每個大夫都跟我說他絕對活不到十歲,我想盡辦法用盡手段為他續了十年的命,但十年的期限就快要到了,他發病的次數愈來愈多,間距愈來愈短……郭太醫說,他已儘力。」

意思是說,那漂亮的孩子已經……周凌春咬了咬牙,低聲對周呈煦道:「四哥,差人把二哥找來。」她總算明白為何之前他要跟她要五靈脂了,原來全都是念玄所需要的藥材。

近百年的戰亂打亂了百姓的生活,有時明明是再普遍不過的葯,卻怎麼也尋不到蹤跡,戰亂的當頭,白銀黃金都買不了人命。

周呈煦嘆了口氣。「不用找,二哥之前就捎了信息,說是今年中秋會回豐興城。」就知道她肯定心軟,老愛攬些麻煩在身上。

「是嗎?」她想了下,乾脆坐到殷遠身旁。「相公,郭太醫可有說什麼藥材可以讓念玄稍稍滋補養身的?我去找找,先把藥材湊齊。」

殷遠緩緩地調回視線,目光定在她臉上。她的神情極為真誠,像一心為他設想,反而教他困惑了。

「你為何要幫我?」

周凌春愣了下,隨即逸出苦笑。「都是一家人,你的兒子也是我的兒子,這不叫幫,而是一家子本該如此。」她知道,他並未視她如親。

「一家子?」他的一家子只剩下念玄,可念玄快要撐不下去了,不管他怎麼求,拿什麼去換,也換不來他下個十年。

「相公,你要是有什麼需要,儘管說吧。」

「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念玄活下去。」他啞聲道。

「會的,念玄一定可以活下去。」

到底是誰說殷遠是個絕情絕義之人?要是有人瞧見他現在的神情,還有誰能說他是個冷血無情的惡鬼?

他不是惡鬼,他只是一個教人心疼的男人。

「爺,周家三舅子回府了,帶了個人要見夫人。」外頭突地傳來羅硯一貫清冷的聲音。

「可有說帶了誰?」周凌春疑惑地問。

三哥向來與人不怎麼親近,怎麼會特地帶了人?

「說是周家二舅子。」

一見周呈陽和周呈曦出現在長壽居門前,周凌春像蹦跳的鳥兒跳到周呈曦的面前。

周呈曦有些受寵若驚,雙臂正要環抱住她時,手卻被她緊握住,他愣了下,心裏感動得喔喔叫。這孩子打從及笄后就不能抱不能親了,抱得最多次的那回,還是她傷重時呢。

可瞧瞧,眼前她緊握着自己的手,真是令人太滿足了。

就知道小別勝……隨便啦,橫豎他跑去巴烏城跟雙面人大哥住一陣子,真是再正確不過了。

「二哥。」周凌春軟軟喊着,水眸眨巴眨巴的看着他。

「嗯?」周呈曦的心都快融化了。

「可以幫我一個忙嗎?這個忙只有二哥幫得了,其它哥哥沒辦法的。」她嬌軟的聲音央求着,水眸放射出無比崇敬。

周呈曦一整個心花怒放了,胸膛一拍,萬夫莫敵地道:「別說一個忙,十個忙百個忙,二哥都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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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房這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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