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金水鎮，天空碧藍如洗。
唐無澤潛伏在這座名為曲亭山的山上好幾個時辰，簡直有些無聊。他倒是親眼見證了唐小婉葉凡與丁丁這三人複雜糾葛的恩怨情仇，但他卻也沒什麼想法。
雖然平時唐無澤免不得要叫唐小婉一聲二小姐，可自從她和葉凡私奔逃出唐門開始，在唐無澤眼中她就不再是唐家堡的人。她與葉凡私奔出逃也罷，被霸刀山莊和唐家堡的人聯手追殺也罷，都與唐無澤沒半分關係。所以即便唐小婉中了毒，唐無澤也並沒有出手救治她的想法，他今天本來就不是衝著唐小婉來的。
在唐無澤看來，唐小婉不過是一個為愛神魂顛倒的姑娘罷了，可憐卻也可恨。可憐是因為她跟着葉凡吃了不少苦頭，平時嬌生慣養的二小姐在這段時間內，簡直嘗遍人間冷暖。可恨是因為她為了葉凡毅然決然拋棄了自己的親人與霸刀山莊的未婚夫，絲毫未曾考慮唐家堡與霸刀山莊的關係會如何。
這決定說不上對錯，卻足夠自私。更何況啊，葉凡當真是什麼值得託付終身的良人么。雖說他一直心心念念惦記着唐小婉，但這些年來他“放浪公子”的名號倒也相當響亮，簡直和紅顏知己無數的陸小鳳以及楚留香有一比。
而他的頂頭上司，逆斬堂堂主唐無樂，怕就是為此才竭盡全力阻止唐小婉和葉凡私奔吧。恐怕在唐無樂看來，儘管唐小婉犯下了天大的過錯，但那都是葉凡這個居心叵測之人教唆的。只要他將唐小婉帶回去，小婉便依舊是以前那個乖巧懂事的好妹妹。只可惜事與願違，唐小婉反倒和唐無樂關係越發疏遠。
而唐無樂卻並不明白，那二人在情濃之時覺得世界美好無懼風雨，即便這困難險阻也都成了他們愛情堅貞不渝的見證。他反倒變相推進了這二人感情發展，也不知道唐無樂明白之後會不會氣得吐血。
該說唐無樂蠢呢，蠢呢，還是蠢呢。平時看唐無樂也挺聰明，結果一牽扯到唐小婉的事情就失去了冷靜。所以，唐無樂在知道霸刀弟子準備攻上這座曲亭山殺掉葉凡與唐小婉之時，就失了分寸。
唐無澤一邊腹誹自己的頂頭上司，一邊出神地凝視着碧藍碧藍的天空。
今日天氣挺好，只是空氣中卻有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驅不散。
不遠處，唐無樂正與一名身着粉衣的七秀姑娘並肩作戰，很快就有霸刀弟子的屍體就橫七豎八躺了一地。餘下的霸刀弟子見到他們的師兄弟犧牲，更是殺紅了眼，攻勢越發猛烈。那二人被幾十個人團團圍住，眼看就要支撐不住。
唐小婉與葉凡這對苦命鴛鴦倒是早走了，獨獨留下唐無樂與那七秀姑娘斷後。那二人走的乾脆利落，而唐小婉甚至沒有回頭看唐無樂一眼。
這是何等自私，又是何等冷漠啊。唐無澤不痛不癢地想，可他卻也沒有什麼立刻跳出來和唐無樂並肩對敵的想法。
“姑娘你還是走吧，你一個外人，沒必要陪我一起送死。”唐無樂平靜地說。他此時已身負重傷，怕是今天便要交代在這裏。可這七秀姑娘只是受了點輕傷，他最後拼盡全力也要讓這姑娘逃出生天。
那七秀姑娘看了唐無樂一眼，咬了咬唇。但她並沒有猶豫不絕，趁着唐無樂為她殺出一條血路之時，身形翩躚如蝶，很快她就突破了包圍。
唐無樂終於放下了最後一件心事，他仰天長笑一聲，又有好幾個霸刀弟子死在他手上。可他最終還是倒下了，片刻之後霸刀弟子也一鬨而散，沒人再看地上的唐無樂一眼。
蠢貨。唐無澤居高臨下地望了望唐無樂，他蹲下身探了探唐無樂的鼻息，果然還有氣，這次他倒也沒白來。
唐無澤撬開了唐無樂的嘴，將一枚暗紅色的丹藥塞了進去，他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只要有這枚生息丹在，哪怕半隻腳踏進鬼門關的人都能強行吊住一口氣。而這葯自然珍貴無比，即便在萬花谷中也只有少數幾個人才有。
只是他欠白雨痕的人情越來越多，不知以後要怎麼還了。
一星燈火，映亮了沉寂的黑夜。
唐無樂從昏迷中蘇醒，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還沒死。
他無力地咳嗽了兩聲，想到小婉此時大概已經和葉凡遠走高飛，心中不免有兩分欣慰，卻也有幾分悵然與苦澀。他心中五味陳雜，卻只能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重新閉上了眼睛。
既然有人肯救他，想必就不會讓他輕易死去。就算救他的人心懷歹意，唐無樂此時也未必沒有一搏之力。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養傷，多思反而無益。
可有人卻讓他無法休息。
“既然無樂少爺已經醒了，那就勞煩您先別睡，屬下還有要事跟您彙報呢。”
唐無樂一聽到對方看似恭敬實則帶着三分不敬的語氣，就知道那人是誰，可他此時也只能嫌棄地睜開眼。不出所料，果然是唐無澤正端坐於一邊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那張出色至極的面容被燈火一映，更增三分麗色，簡直不似人間之人。即便挑剔如唐無樂也不得不承認，唐家堡上下就沒一個比唐無澤長得更好看的。即使放眼全天下，能比得上眼前這人的怕也屈指可數。
“因為您全力阻擋，小婉小姐和藏劍山莊五莊主葉凡順利逃脫。只是小婉小姐光顧着逃跑，甚至沒有回頭看您一眼，好一個情深意重的好妹妹。”儘管唐無澤語氣譏諷，可他的表情卻沒有一絲波動。
唐無樂明白他說的全是事實，剛想開口，卻也無法替小婉辯駁什麼，只能繼續保持沉默。
“我將無樂少爺自霸刀山莊的層層圍堵之中帶出來，可不希望少爺這麼快就去了。您還欠我一條命呢，所以您還得好好養傷。”
“只要你閉嘴不說話，我的傷很快就能好。”唐無樂冷冷地說。有唐無澤在一旁氣他，他的傷能好得快也就怪了。
思索了片刻之後，唐無樂又詢問道：“我記得有一位七秀女弟子幫我一同抵擋追兵，不知她現在如何？”
室內一片沉寂，卻是根本無人應答。
“我現在讓你說話！”唐無樂額上有青筋跳動，他又咳嗽了一聲。
“那位女俠可是好得很，她還有閑心攔住小婉小姐，指責她為了情郎不顧自己哥哥的安危，實在是無情無義至極。”唐無澤悠悠地說，“小婉小姐當場就哭出來了，她準備回去找您，卻被葉凡攔下了。”
“她又算什麼人？居然膽敢指責小婉！小婉居然還哭了？！”唐無樂聽到這段話后，卻立刻惱怒起來。唐無樂最是護短也最疼愛唐小婉，他的妹妹就算再不對，也自有當哥哥的教育她，她一個外人插什麼手？
“七秀坊楚秀蕭白胭門下，施凌薇。”唐無澤的回答根本讓人摸不到頭腦，唐無樂過一會才明白那是那位七秀女俠的名字。
“隨時歡迎無樂少爺以怨報德，那位女俠想必還在曲亭山上到處找您的屍體。”唐無澤又補充了一句，根本聽不出他語氣如何。
這句話卻噎得唐無樂一愣。也是，那位七秀弟子畢竟曾與他一同並肩作戰。唐無樂在心中盤算，若是他真的去教訓她，當真和唐無澤說的一樣，是以怨報德的小人了。不過一報抵一報，他不會找那女子的麻煩，卻也不再和她有任何牽連。恩怨兩清，自是明白不過。唐無樂卻絲毫不管這並肩作戰的情誼是否能與欺負小婉這件事恩怨相抵，在他看來自己已經相當大度了。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唐無樂說。
可唐無澤卻沒有聽從他的命令，反而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我既然救了無樂少爺，那我也是無樂少爺的救命恩人了。”唐無澤平靜地說，“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抑或以萬金相抵。無樂少爺選哪一種？”
“你還是這麼死認錢，以後遲早吃虧。”唐無樂簡直要被氣笑了，他反問道，“萬兩黃金，你當我這條命真值那麼多？”
“既然拿不出，那無樂少爺就先欠着，以後我自然有用到無樂少爺的時候。”唐無澤那雙墨黑的眼睛掃了唐無樂一眼，唐無樂竟看不出唐無澤情緒如何。
不等唐無樂說話，就有人熄滅了那盞孤燈。唐無樂重新合上了眼睛，他心中的積鬱與憤懣讓唐無澤這麼一打岔，倒是消散了許多。
唐無澤站起身來，凝望着那輪彎月，思緒起伏不定。
其實將唐無樂從層層圍堵中帶出來，並非他自己說得那麼輕鬆寫意。他為了這件事策劃了許久，即便一個計劃不成還有第二個計劃。他的師父唐懷智教導他，下一步棋便要考慮到以後幾步的變化，做事亦是如此。而且，既然有一位七秀女俠挺身而出，倒也讓他輕鬆不少。
只是，這位萬花女神醫既然能將生死垂危的唐無樂救回來。這真真正正的救命之恩，又要他怎麼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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