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拄着樹棍的傷兵
荊天明不敢再想下去,站起身子重新上路,向前西南方向奔跑而去。
雷雨過後的天空漂浮着幾朵潔白的棉花雲,棉花雲試圖重新集結起來組成濃雲團隊將太陽遮擋起來;讓雨滴重新向地面拋灑。
然而這一切似乎很徒勞,已經容忍了一次降雨的太陽看穿棉花雲的陰謀,在它們還未向自己靠近的剎那間便就釋放出強烈的光芒,將擁躉一起雲朵擊碎。
無可奈花落去的棉花雲見太陽光芒實在強烈,只能灰溜溜地退宿散去。
大太陽重新佔據中天,將火熱的光芒拋灑在大地上,剛剛下過雷陣雨聚集地面的雨水,很快被太陽吸干。
經過一場雷陣雨洗禮的莊稼,這時候需要太陽的光照,因為它們已經喝足雨水,只有在大太陽的照曬下,才能孕育出飽滿的果實。
太陽光線和蒸發空中的溽熱氣息,對荊天明卻是致命的阻撓,他奔跑的速度逐漸慢了下來;到最後兩條腿沉重得實在跑不動,便想找個地兒坐下來歇歇身子。
一片鬱鬱蔥蔥的高粱地展現荊天明面前了,高粱地頭有一道青綠的草塄,荊天明長吁短嘆地逶迤到草塄跟前,便就一屁股坐下去了。
什麼東西硌得荊天明的屁股生痛,坐在草塄上的荊天明重新站起身子,還以為自己壓住毒蛇了,便就驚得渾身泛起雞皮疙瘩。
雨後的大太陽下,沉悶的毒蛇可能要鑽出洞來展展身軀,要是被毒蛇咬上一口,那還不即可要見閻王?
然而荊天明似乎虛驚一場,是毒蛇就得動呀,可剛才坐過的地方卻時一動不動。
荊天明心中犯了嘀咕:什麼東西把老子的屁股咯噔了一下?不行,老子得看個明白……
荊天明尋思着,便就找來一根樹棍拿在手中,撥開剛才坐過的那塊草叢。
這一撥還真撥出事來——草叢中丟着一隻鞋。
荊天明看着那隻鞋罵了一聲:“真倒霉,卻是一隻鞋;叫老子虛驚了大半天!”
荊天明想換個地方重新坐下去,可是回頭一想不對火,草塄坎上怎麼會有一隻鞋,看樣子還是一隻軍鞋,不行,我得看個仔細。
荊天明心中想着,便就俯下身子,從草叢中把那隻鞋拿出來拎在手中去看。
荊天明不看倒也罷了,這一看過,才發現留在塄坎上的軍鞋是凃鎮山的。
荊天明驚得目瞪口呆,嘴裏吶吶着說:“我大哥……的鞋……咋會……在這地方……這是大哥的……鞋嗎……”
荊天明嘴裏說著,將鞋重新拎起來坐看右看一番,最後確定,這隻鞋是塗鎮山道無疑,便就狂放不羈地喝喊起來:“啊呀呀,我大哥果然來過這個地方;我大哥還真的活着,要不,他的鞋子咋能出現在草塄上!”
荊天明這麼喊過,才知道自己又犯傻了,發現塗鎮山的鞋,不等於塗鎮山他還活着;要是凃鎮山活着,那麼附近怎麼不見他大身影?草塄上留着他的一隻軍鞋,只能說明他來過這個地方!
荊天明這麼想過又覺不大對頭,心想這個推論未免武斷,大哥是死是活,還得事實說話。
荊天明這麼想過,便就佝僂着腰子在草塄上詳查起來。
終於,荊天明在草塄上發現血跡還有不少雜亂的腳印;心中便又樹立起凃鎮山沒有死的信念,默默說道:大哥既然能來到這個地方就一定不會死,大哥來這裏是和荊天明匯合的,可是荊天明卻走在他的後頭。
荊天明一邊尋思,一邊在草塄上、大路旁查看那些腳印和留下來的痕迹。
最後,荊天明看見大路上除了人的腳印還有馬的蹄印以及大車穀輪的車轍;便就激動不已地喝喊起來:“我大哥是被人救走了!救走大哥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甚至三個人,他們有馬、有車,正在向南而去!”
荊天明懵懵懂懂想了一陣,便就撒開腳丫子,追着土路上的車轍向南奔跑,果然把關錦璘和瘦猴兒他們追上了。
關錦璘聽荊天明敘述完畢,不無感慨地長嘆一聲道:“塗營長是英雄,荊連長是英雄,教導營的兄弟全是英雄;有你們這樣的英雄存在,日本人就翻不了蛋!”
關錦璘這麼說著時便就催馬急行,馬車很快走完黃土小道,駛上通往保定的寬敞公路;但公路上擠滿從前線潰敗下來的國-軍傷兵,傷兵三人一伍,五人一群;有的相互攙扶;有的獨立行進。
傷兵們士氣低落,牢騷滿腹,一路走一路罵;有的包着頭,有的裹着腳;有的背着槍,有的拄着棍;像卸了磨的蔫牛走一步停兩步向保定方向緩步而行。
荊天明見行動遲緩的傷兵擋住馬車行進的道路,便就騎在馬上吼喊:“讓開,讓開,全讓開,車上有危重傷員,不能耽擱!”
擋着道兒的傷兵見荊天明這麼喊叫,紛紛閃到一邊讓出中間的道兒來,一個拄着樹棍的傷兵卻不屑一顧地繼續在前面蟲行蟻步。
荊天明喊了幾聲,拄樹棍的傷兵並不理睬也不讓道。
荊天明按捺不住,便就打馬上前,飛起一腳在傷兵的脊背上重重踹了一下罵道:“耳朵聾哪怎麼的?還不把路讓開來!”
傷兵被荊天明一腳踹得向前打個趔趄,迅速反應過來后掄起手中的樹棍回身向荊天明劈來。
荊天明一閃身子躲開劈來的樹棍,那棍便就劈在馬脖子上。
傷兵劈來的樹棍有胳膊一般粗,上面還戳出幾道椏檫,劈在馬匹脖子上后那馬便就驚了,奮力蹦跳竄起一人多高將荊天明從馬背上摔下來逃之夭夭。
傷兵見荊天明摔下馬背,竟然不依不饒用標準的關西話罵了一聲:“日你爹,老子看你是個白鐵刀,不問青紅皂白只知亂砍!”
傷兵一邊叫罵,一邊手執樹棍向荊天明撲了過來。
荊天明從馬背上摔下來后心中正窩着火,見傷兵氣勢洶洶得寸進尺,便就嚯地一聲從背上拔出大砍刀迎了上來。
傷兵見荊天明拔出大砍刀,便就罵罵咧咧道:“娘的蛋,是兒子娃就和老子搭上三百回合!”
傷病一邊叫罵,一邊用手中的樹棍去接荊天明的大砍刀。
荊天明見傷兵不甘示弱,便將大砍刀揮舞起來向樹棍砍去。
只聽“乒里乓啷”一陣斷響,傷兵手中的樹棍竟被削去一截。
傷兵見得手中的樹棍被荊天明削去一截,罵了一聲把樹棍扔掉,卻衝著荊天明的大砍刀而來;到了跟前,竟然使出拳腳向荊天明手中的大砍刀踢來。
傷兵頭上裹着紗布,看樣子是被炮彈擦傷的並無大礙,腳手的功夫卻是了得,一腳飛踹,竟將荊天明的大砍刀踢飛。
荊天明沒了大砍刀,便就徒手和傷兵擊博起來,但傷兵功夫硬朗,一個鷂子大翻身攬住荊天明的身腰一甩,荊天明被重重摔倒地上。
傷兵講荊天明摔到地上卻再沒有上前,而是看着荊天明呵呵笑道:“兄弟,你還嫩了點,今後嘴上手上最好留點德行!”
荊天明被傷兵摔得屁股蛋子疼,趴在地上看着傷兵不是如何是好。
遠處的瘦猴兒見荊天明吃虧,便從馬上跳了下來上前支援荊天明;叫喊着衝上前來緊緊攬住傷兵的腰子。
傷兵見瘦猴兒是個孩子,並未甩他,而是厲聲喊道:“鬆手!鬆手!不鬆手我對你就不客氣!”
瘦猴兒哪能鬆手?荊天明見得,迅疾從地上爬起來幫助瘦猴兒試圖制服傷兵。
擁在公路上的殘兵敗將見前面有人打架,便都喝喊着跑上來火上加油。
傷兵一人對付荊天明和瘦猴兒兩個,竟然不佔劣勢,只見他膀子一甩將瘦猴兒甩出老遠;正要向荊天明踢去一腳,卻聽一聲吼喊,關錦璘從馬車上縱身躍起。
關錦璘從馬車上飛身躍起后旋到傷兵跟前,一把抓住傷兵的手道:“兄弟息怒,我們車上拉的是危重病人,要送保定緊急搶救;剛才這位兄弟若有得最之處還望見諒!”
傷兵見關錦璘這麼來說,火氣一下子泄了許多,又見關錦璘抓住自己腕子的手彷彿鐵鉗,便就知道他不是等閑之輩,呵呵一笑道:“沒有什麼啊大哥,這位兄弟少教養,郭大勇想讓他長長見識!”
關錦璘聽傷兵這麼來說,便就熱熱地看了他一眼問:“這麼說兄弟叫郭大勇?我們這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己人干起自己人來咧……”
話沒說完,便見三架日軍飛機轟鳴而來,公路上立即傳來喝喊聲:“快趴下——飛機——日本人的飛機——”
人們一下子炸了營,有人趴在路邊,有人趴在路上,有人還在奔跑。
三架日軍飛機俯衝着掃射公路,有人便在“噠噠噠”的掃射聲中應聲倒地。
關錦璘見飛機掃射,便就趕回馬車跟前,抓住棗紅馬的馬的韁繩試圖將其拽下公路,但棗紅馬就是不挪步兒。
關錦璘急得滿頭冒汗,一架日軍飛機返回來懸在頭頂。
關錦璘見情況危急,便就捨棄馬車和馬匹,奮力扛起凃鎮山向公路邊的小樹林跑去。
關錦璘跑進小樹林,找個僻靜地兒將凃鎮山放下去;日機丟下的炸彈便將棗紅馬和馬車炸飛。
關錦璘遠遠看着倒在公路上的棗紅馬和裂成碎片的馬車,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心中說道:謝天謝地,多虧把塗營長扛過來咧,要不,他恐怕也得跟棗紅馬而去。
荊天明在日軍飛機飛過來時去追自己的坐騎沒有追上,便往馬車跟前趕;一上公路便見棗紅馬和馬車全被日機炸飛;一下子便就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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