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水鬼

鄭玫覺得一陣噁心，急忙移動身子靠前坐下，隨即扭頭，不想看到啟明拉扯屍體這一幕。

“你生來就是大小姐，嫌俺臟是吧！俺們可是套了手套的，做這一行實在無奈啊。”啟明也是因為忍受不了那股惡臭，把身上的汗衫脫下，拴在脖子處捂住口鼻，嘴裏卻嘟嘟噥噥對背對着他的鄭玫說道。

鄭玫既同情此時的啟明，又陷入模稜兩可的矛盾中。

啟明把腐屍捆綁在船舷，繼續用抓耙探看還有沒有可以打撈的東西。一抓一拉之際，也拾起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塑料瓶子。

鄭玫此時稍微穩定了一些，雖說那股氣味讓人無法抗拒，腐屍在船舷邊，水裏漂浮着，沖刷着。

霧葛完全散盡，天空一片湛藍，在太陽即將出沒的地方，一枚紫紅色的圓球冉冉升起，河面出現了另外不知道幹什麼的船隻。

啟明收起抓耙，抹一把額頭沁出的汗珠，把一麻袋拾起的塑料瓶子扔在船艙里。對着那些船隻敞亮的大吼一聲道：“喲……嗨……呵……喲。”

河面隨即傳來船隻上面人們的回應：“嗨……喲……吼。”他們呼應的聲音之洪亮悠長，鄭玫突然感覺到一絲震撼。眉眼含笑深意的搭手瞭望着河面那些滑動的船隻，她的頭髮濕漉漉的，有許多水珠子，酷似細小的珍珠一般顫動在髮絲上。

“咱們回吧！沒有什麼的了，餘下的就讓他們打撈。”啟明扭轉船舵，打好回家的方向。船滑動着水波，掀起無數的渾黃色水泡，捆綁在船舷旁邊的腐屍在水流的沖刷下，就像是脫毛的豬，瞬間就變成一具白森森的骷髏，根本就沒有一丁點肌肉存在。

“那，你看看。”鄭玫看着不停在水波中上下翻滾腐屍，早已沒有了肌肉，心裏一陣驚詫，失聲對前方掌舵的啟明喊道。

“呵呵，沒事，這屍體在上游侵泡久了，已經嚴重腐朽了，這也是沒法的事。俺們已經儘力了，就把這具殘骸帶回去，埋葬到亂墳崗，也算對得起這位老兄了。”

“你經常遇見這種事嗎？”鄭玫掏出自己的手機，按動錄音鍵問道。

“多了去，各種屍都有，有的腿腐朽或則被什麼東西給啃食了，只剩下上半截屍身。有的就像剛才那具，爆肚，要是這具屍體浮在水面，就會引來一些雀鳥站在腐屍爆開的肚腹上面，啄食屍體的腸子。”

“呃，好噁心。那這些屍體都從什麼地方來的？”

“從上游吧！要是發大水，屍體會更多。新鮮的屍體要在水裏沉入底層，被河底的泥沙覆蓋，直到泡脹才會浮起來成為浮屍。也有附近不遠的人們不小心落入水中，或則是自然災害造成，他們就會請水鬼打撈屍體。”

“水鬼？是鬼嗎？”

“不是，是專門從事打撈沉入水底屍體的人，他們是在家屬的要求下，下水打撈新鮮剛剛死亡的屍體的。家屬會付給一定的酬金，但是這種打撈是冒風險的，因為水鬼們會潛入水底，在水裏摸索尋找，直到找到屍體為止。那水的氣壓會導致肺部疼痛甚至於窒息休克，還有的因為打撈把自己的命也賠上的。”

“呃，他們為什麼非要做這項打撈屍體的工作，包括你，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俺們不能給你說清楚，但是這裏窮山惡水的，話說靠山吃山，靠水俺們就只有吃水，還能咋地。”啟明沒有把自己的苦衷說出來，再說了，面對一個女人，怎麼好說出心裏苦悶心事來。那多沒有面子，想到父親，爺爺，爺爺的爺爺，他們都是這麼過來的。自己又能怎樣，真是無奈的命運安排，誰又能擺脫得了。

啟明到了岸邊，用帶來的麻袋把屍體的殘骸裝好，擱置上四個有軲轆的拖車往家裏走去。鄭玫的布鞋濕了又干，幹了又濕這讓腳趾間很不舒服，她動作遲緩磨磨蹭蹭的走在啟明的後面。

千絲萬縷的陽光穿透雲層破空傾注而下，黃的泥土，綠的草叢，迎風的樹們搖動枝椏。樹枝上有不知名的鳥兒歡愉的鳴叫着，河灘下面有許多淡紫色，很不起眼的小花帶着濕潤的露珠兒綻放開來。

忽然啟明驚顫的盯着鄭玫的身後，只見無數只大小各異的蝴蝶翩翩起舞飛來，卻是飛得很低，低得伸手就可以捉住。它們一直保持着和她相應的距離，一隻只圍繞在鄭玫的身旁飛舞。

“蝴蝶？怎麼回事？”啟明停止前進，看着鄭玫問道。

“這沒啥啊，我在家裏也是這樣，走到那凡是有蝴蝶的地方，它們都會圍繞我飛舞。”鄭玫苦笑一下，沒有把別人悄悄給取的綽號說出來，就因為愛招惹蝴蝶，別人給取了一個狐狸精的稱號。

“俺們可是第一次看見這情景，太玄乎了，這些蝴蝶是你身上的香味招惹來的吧！”啟明拖動拖車繼續前進，戲謔的口吻道。

“唔，我身上有香味，也是別人說的，我自己卻無法嗅聞到。”鄭玫說著話，輕輕的伸手拈住一隻，靠近自己的大翅膀蝴蝶，蝴蝶策動翅膀，想掙脫開她的鉗制，抖動時從翅膀上掉落許多瑩色粉末。鄭玫不予理會蝴蝶的掙扎，她用鼻子嗅嗅胳膊，答覆啟明的話道。

啟明憨厚的一笑，有些不相信鄭玫的話，路上陸續有來往的人們，他們都好奇的盯着鄭玫看。眼神里分明閃爍着驚恐的目光，這狀況啟明和鄭玫在忙着趕路，根本就沒有注意到。直到回家之後，一大撥人湧進啟明的家，鄭玫才知道厄運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