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這是什麼部隊?(中)
不得不說,龍濟光能坐到廣東省督軍的位置,的確不是省油的燈,漁翁得利的算盤也打得劈啪響。
然而,龍濟光卻沒想到,廣東並不同於四川那樣的內陸省份,這裏深受西洋列強勢力的滲透和影響。哪怕是身為手握廣東省軍政大權的廣東都督,他也沒辦法做到對省內各方勢力的絕對掌控。
與光喊口號附和北洋卻沒有實際動作的督軍府不同,在得知北洋軍大規模集結,不日將大舉南下的消息之後,廣東各商團勢力俱都蠢蠢欲動,各商團代表頻頻串聯。
夜幕降臨,廣州城白日裏的喧鬧稍稍削減,不過各商鋪、酒館、舞廳和碼頭區如星光閃耀般的燈火卻是用另一種方式詮釋着這座城市的繁華。
廣東總商會會館,二樓會議室。
燈光將整個會議室照得亮如白晝,廣東省二十多家大商團老闆愜意地靠坐在豪華的真皮沙發上,三三兩兩熟稔地打着交談着些什麼,也有部分人端着酒杯來回和各人打招呼、寒暄、拉關係。
“老陳,最近生意怎麼樣,前些日子南方聯省自治政府限制生絲出口,你的絲廠賺大發了吧?”
“賺什麼啊,能撐住不破產就不錯了。”
“不會吧,西洋人在南京上海那邊收不到生絲,都一窩蜂跑到咱們廣州這邊來了,你家絲廠的訂單肯定多得都玩不成了吧,怎麼可能不大賺?”
“訂單是不少,可問題是絲廠收不到那麼多的蠶繭,怎麼出絲?王家辦的繅絲廠幾乎把蘇浙一帶的蠶繭都給包圓了,媽的,吃獨食的王八蛋早晚不得好死!”
“這事我倒是知道一些,據說是因為南方聯省自治政府工商業司那位張司長認為生絲出口損失太多的利潤,所以才下令限制生絲出口,鼓勵出口成品絲綢。”
“老子才不管是為了什麼,反正老子就知道因為南方聯省自治政府那些王八蛋,老子的絲廠就快完蛋了!”
......
這些大大小小的商團,幾乎都是廣東省實力和勢力最強的,甚至某種程度上可以說他們就代表了整個廣東省工商業界。
過了一會,一個打着領帶、西裝革履,三十來歲的中年人大步走到會議室上首位置,清咳幾聲,大聲說道:“諸位......諸位......”
聽到此人的喊話,會議室內的喧囂漸漸平息了下來,在場的一眾商團老闆紛紛將目光投向上首位置的那人身上。
站出來喊話的這人叫陳廉伯,他不僅是龍濟光督軍署顧問,還是廣東中國絲綢公會會長、廣東礦業會長、廣州出口洋庄商會會長以及廣東總商會會長。
只看這一連串的頭銜,就知道陳廉伯的勢力之大,在廣東工商業界擁有着怎樣舉足輕重的權勢地位了。
待眾人安靜下來之後,陳廉伯這才繼續說道:“諸位想必都知道北洋軍已大規模集結,不日將出兵南下的消息了吧。”
儘管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聽別人說起這個消息,但眾人還是忍不住嘴角流露出一絲輕鬆的笑意。
“自從南方聯省自治政府罔顧民意提高關稅,大力打擊走私之後,我中華民國的工商業是一日比一日衰落,我想在場的諸位因此都沒少賠吧。”
陳廉伯這話算是戳中眾人心中的苦楚了,一時間,眾人怨聲載道。
“媽的,王家提高關稅、打擊走私,還不是為了撈錢擴充軍隊搶地盤!”
“呵呵,人家拳頭大就是有理,擺明了就是要吃獨食,你能怎麼辦?”
“他娘的,單是這個月,老子就被那什麼狗屁緝私警扣了十幾萬大洋的貨!”
“再被他們這麼折騰下去,我們這一個個都非得破產不可!”
......
這時,陳廉伯一抬手示意眾人安靜,然後說道:“諸位,此前王家勢大,我們奈何不了他們,只能打落牙齒往肚裏咽。”陳廉伯右手用力一揮,加大說話音量,“但是——現在北洋軍不日將大舉南下,王家的末日也就到了,我們還要任由王家欺凌不吭聲嗎?”
聽到這話,眾人不由得心緒激蕩,彷彿就看到了王家被剷除,洋貨再次在國內大行其道,他們大發其財的光明未來。
“朴庵(陳廉伯字)兄,你的意思是,我們聯合起來在輿論上支持中央政府,製造民意打壓南方聯省自治政府嗎?”有人問道。
陳廉伯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說道:“像那些學生仔一樣游遊街、喊喊口號,除了浪費報社的紙張外,一點作用都不會有。”
“朴庵兄,你該不會是想動槍吧?”又有人問道。
這話一出,眾人不免又是一陣騷動,議論紛紛。
廣東總商會暗地裏掌控着一支武裝隊伍,那便是由陳廉伯帶頭組建的廣東商團。這支商團的兵員素質和訓練雖然比不得正規軍,可裝備精良,彈藥糧餉充足,戰鬥力絕對不可小覷。
陳廉伯想也沒多想就肯定地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我正有此意。諸位,這些日子以來,大家想必都有大量貨物被南方聯省自治政府扣押在廣東、江西和福建三省交界一帶。據我所知,由於扣押的走私貨物量太大,南方聯省自治政府的人一時間還沒有運走,只是囤積在那邊的臨時倉庫。”
聞言,眾人眼睛頓時一亮。
“出動商團去把我們被扣押的貨物和人搶回來?嘿嘿,這主意倒是不錯!”
“不錯,****娘的,老子有一小半身家的貨物被扣在那邊了!”
“這事幹得,我三侄子至今都還被扣在那邊,家裏的老太太一直都念叨着要找關係撈他回來過年呢。”
......
關係到眾人的切身利益,眾人的興緻猛然高漲了起來,紛紛贊同出動商團去搶人搶貨。
就在眾人興奮激動之際,一個聲音冷不丁地說道:“要是和南方聯省自治政府的人動槍,觸怒王家,引得川軍精銳南下,我們這不是找死嗎?”
這話仿若一盆冷水潑下,想到川軍那可以匹敵北洋軍甚至東洋軍隊的強悍戰鬥力,剛才內心還一片火熱的眾人頓時打了個寒顫,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居然膽敢主動去挑釁南方聯省自治政府。
陳廉伯有些不滿地看了剛才說話的那人,大聲說道:“大家多慮了,王家和北洋大戰在即,川軍主力必然是北上迎戰北洋軍的,是不可能南下的!”
“說得也是,咱們算什麼,川軍主力豈會丟下北洋軍的威脅不管,轉而南下對付咱們。王默也是久經戰陣的統帥了,當不會如此不智的。”有人附和道。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川軍主力真的因此南下了,自然有咱們的龍督軍替咱們擋住的。”陳廉伯笑眯眯地說道,“如果能這樣牽制住一部分川軍主力精銳,大大增加北洋軍的勝算,我想諸位還有諸位背後的洋行也是樂於見到的。”
事實上,趁機出動商團搶回被扣押的人員物資並非是陳廉伯一人的主意,早在這次會議之前,那些大商團背後的洋人勢力就有過暗示、支持和鼓勵。
附和自身的利益需求,背後又有洋人勢力鼓動,廣東商團在陳廉伯的組織下,很快就緊鑼密鼓地準備出擊事宜。
......
雲南,昆明,督軍府。
又是一日清晨,府門前的執勤衛兵稍稍活動了下因為長時間站崗而僵硬的肢體,抬頭微眯着眼睛望了望越升越高的太陽。
側耳聽到隱隱從府里傳出來的爭執、吵鬧聲,其中一名衛兵忍不住開口說道:“又來了,簡直比咱們兄弟換班的時間還準時。你說,他們到底在吵什麼,還非得天天跑到督軍面前來吵。”
另一名衛兵不以為意地說道:“誰知道呢?再說了,這也不是咱們這種扛槍吃餉的小兵能關心的事。”
恍惚間,似乎從府里傳來的爭吵聲越來越大了。
督軍府的客廳中,督軍蔡鍔安坐在上首主座位置,手裏端着茶杯,細細品茗着,彷彿他這個穿軍裝拿槍的軍人此時就是悠閑人生的儒雅士紳。
下首左手客座的北洋代表段建甫絲毫沒有顧忌蔡鍔在場,中氣十足地朝右手客座的蔣百里呵斥道:“蔣先生,你不要忘記了,袁大總統才是中華民國大總統,王家所謂的南方聯合自治政府並沒有得到中央政府的承認。也就是說,中央政府有權利隨時取締南方聯合自治政府,責令王家解散臃腫多餘的南方聯軍!”
蔣百里同樣毫不客氣地冷冷一笑,譏諷道:“大總統?見着洋人就直不起腰,大肆出賣國家利益和主權換取洋人貸款的大總統嗎?中央政府?那鬧劇一般的國會選舉,真把你們北洋那個中央政府當回事了?”
這些日子以來,像這般爭鋒相對的爭吵已經進行過不知道多少次了,兩人都明白這是永遠也沒有結果和勝負的爭吵。只不過蔡鍔至今還沒有表態支持哪一方,他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重複着這樣的爭吵罷了。
段建甫忍不住轉頭看向蔡鍔,又一次詢問道:“蔡都督,您怎麼說?只要您支持中央政府,要錢、要槍、要權還是別的什麼條件,一切都好說,大總統隨時可以給您正式行文以保證!”
蔡鍔抬頭看了一眼段建甫,淡淡一笑,什麼也沒有說,依然品着那似乎讓他分外陶醉的香茗。
蔣百里正要開口譏諷北洋毫不掩飾的利誘,此時一名特勤司的特勤人員匆匆趕至,經過客廳門口衛兵的檢查后,來到蔣百里身邊,附耳低聲說了些什麼。
聽完特勤人員的話之後,蔣百里頓時面露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