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13|城
第三十章
隔了一會兒,見宋潺潺依然沒有放手的意思,也眼見着四周的人都朝他們露出揶揄的笑容,周非易臉上有點兒掛不住,他輕咳了一聲,在宋潺潺耳邊小聲道,“我一身臭汗,要抱等下再抱。”
誰要抱他!宋潺潺鬆開手,嗔了他一眼,但還是挽住他的手臂,兩個人一起出了機場大廳。
到了酒店,周非易簡單地洗了個澡,出來就聽見宋潺潺正在用電話跟葉林峰商量明天的發佈會要準備的東西。他聽了幾句,了解了個大概。等到她把電話打完,周非易過去,坐到她旁邊,將她抱進自己懷裏,“要我幫你嗎?”聽他們剛才說話,也只是撤個稿子。周飛宇要是連個花邊新聞都撤不了,那就別當他的霸道總裁了。
在他看來不過一件小事,可宋潺潺卻睜大了眼睛,堅決地拒絕他,“不要。這不就跟徐雪寧一樣了。”靠着男朋友一起,仗勢欺人,那她跟她討厭的人有什麼區別?
這麼有骨氣啊,他用手指漫不經心地梳着宋潺潺的長發,見她這麼堅決,也不好繼續堅持,反正她想做什麼,就讓她去做好了。只是,見她那麼辛苦,還是想勸勸她,“可我見你很辛苦。”
宋潺潺心中一暖,正要說她一直都是這麼辛苦過來的,又發覺好像這也像徐雪寧,於是苦着一張臉地承認,“是有點兒難。”但轉眼便笑了起來,“不過我已經想到辦法了。”剛才她給葉林峰打電話,想必周非易也聽到了。當著男朋友的面這麼陰人家,是不是有些不好啊……她小心地打量了一眼周非易,偏頭看他,“周周,你……會不會不喜歡這樣的我?”
她那樣小心翼翼,像是害怕被人拋棄的小狗,周非易心裏瞬間就軟得一塌糊塗,這是他的姑娘啊。
他眼睛裏帶了幾分笑意,面上卻一本正經,甚至眉心還輕輕皺了起來,“挨了打不還回去,你這麼慫?”
嚶嚶嚶,她就知道,周非易不是易以驍那個白蓮聖母癌晚期。她一頭扎進周非易懷裏,撒嬌,“周周你真好~”
周非易垂眸揶揄她,“以後記得別趁男朋友不在去會老情人。”那樣才是報答他好的最好辦法。
“什麼老情人?易以驍才不是我老情人呢。”她伸手抱住周非易的脖子,轉過臉來時還能看到臉頰上微紅的指甲印子。剛才在機場,他忙着安撫宋潺潺的情緒,一路上燈光不好,到了酒店又忙着洗澡,所以到了現在才發現。他扳住那張宜嗔宜喜的臉,細細地打量了一下她臉上的傷口后才放開她,“還好。”傷口不深,“這要是破了相,你身上唯一的優點都沒有了。”
什麼啊。這人一天不損她是要死嗎?不過轉念一想,宋潺潺就開開心心地笑起來,“這麼說你也認為我長得好看了?”她笑得好看,臉上的傷口襯着雪白的肌膚越發明顯。周非易不敢用手直接去摸還沒有結痂的口子,只能微微捧着她的臉,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還不錯。”
是還不錯。雖然說是個花入個眼,但恰好她這朵小百合就入了他的眼。
第一次聽到周非易這樣誇自己,雖然前提是鄙視了她的智商,但宋潺潺也已經很滿足了。畢竟,大部分人在周非易面前拼智商也都只有甘拜下風的份兒。
見她笑得那麼開心,周非易被她感染,嘴角也忍不住露出淺淡的笑意來。誰說宋潺潺是個野心很大的姑娘?不過一句話就能讓她高興成這個樣子,天下恐怕再沒有女孩子像她一樣簡單了。只是在這樣的笑容下面,宋潺潺臉上的傷口就看上去越發的刺眼,周非易見她心情不錯,於是刻意放柔了聲音問她,“說說吧,今天晚上為什麼這麼反常。”宋潺潺進娛樂圈這麼多年,也算是見過不少陣仗的人了,不至於跟人吵幾句就要又哭又鬧。
他剛才聽宋潺潺跟葉林峰打電話,只是大概了解了一下事情的經過,她情緒波動這樣大,不知道經歷了什麼是她沒有說出來的。
周非易下意識地將宋潺潺往懷裏攏了攏。遇到她之前,什麼父母雙亡,什麼自立自強,於他都不過是天邊水影,毫無影響。但自從遇到了她,他才知道,原來這樣的姑娘如此讓人心疼。
宋潺潺將頭靠在他懷裏,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大致跟他講了一下,周非易皺了皺眉,沒有弄清楚宋潺潺傷心的點在哪兒。徐雪寧打她,可她還了人家兩個巴掌;有人看熱鬧,她又不是沒有被人看過;如果是擔心明天早上會有人亂寫,她剛才不是已經做好了準備了嗎?揮斥方遒的樣子,像個小小的女將軍。
所以,“你究竟在哭什麼?”
宋潺潺翻了個白眼兒,再一次對周非易這麼多年無人問津有了深刻認識。這種情商,還想談戀愛呢,也就她人美心美,不計較扶下貧了。
她將臉埋進周非易懷中,不想面對他,“沒什麼,就是想哭。”
哦,這麼隨性?他想到一個可能性,看了她一眼,皺眉問道,“你生理期要到了?”除了這個,他想不出來還有什麼能讓宋潺潺這麼反常。
宋潺潺在他懷裏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兒,如果她說是,這人是不是要叫她多喝點兒水?有的時候誒,直男的思維就是這麼不可捉摸。不過,她微微彎唇,要太容易捉摸了,那她才遭殃呢。
她換了個姿勢,將臉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輕說道,“周周,今天晚上,我想起幾年前我父母去世的時候。”
“我告訴你他們是車禍離開的吧,其實不是。車禍離開的只是我爸爸,當年我還小,其中曲折並不清楚,我媽媽也沒有對我提起過。但我有感覺,因為自從我爸爸去世之後,總有人說一些不好聽的話。”過往的種種,好像潮水再次將她淹沒,那些人泛着腥臭的唾沫將她緊緊包圍,掙脫不得,“如果不是我爸爸離開,我都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依然對女人如此苛刻。我媽媽容貌秀麗,爸爸離開后家中沒有主事的人,許多人欺負上門來,她又沒有什麼反抗的能力……我爸爸離開不過一年,我們母女倆的生活已經過得相當艱難。”
她聲音乾澀,昏黃的燈光灑下來,他們好像就置身於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我那時懵懵懂懂,連我媽媽什麼時候得了抑鬱症都不知道,後來有一天,她就那樣丟下我離開了。”
她從外公家回來,偌大的家裏空空蕩蕩,沒有絲毫人氣,許是母女之間心靈感應,推開母親卧房的那一刻她的心就一直往下沉,果然,她在床上看見了服了安眠藥已經渾身冰涼的母親。
她穿着短袖長裙,因為死去的時間並不久,臉上還像活着的時候一樣皎潔明亮,可惜那雙溫柔的眼鏡,再也睜不開。後來在整理遺物的過程中,她才發現父母房間的抽屜里擺滿了抗抑鬱類藥物。
周非易默然地將抱住她的手臂緊了緊。他不會安慰人,也知道現在宋潺潺不需要安慰,只是想找一個傾訴的人。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跟他提起她的父母,雖然其中依然有隱瞞,但已經比之前的閉口不談好太多了。她說出來,一方面說明其實已經在慢慢信任他,另一方面也證明了其實現在的她,早已經被這段往事折磨得不堪重負。
作為調查過她的人,周非易當然明白,當年她們母女過的日子遠比她這三言兩語說得要艱難。人就是這樣jian,看見別人落難,尤其是一向比自己好的人,非但不會上去拉一把,反而會衝上去踩一腳。所以,從來都是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她媽媽的照片他見過,何止是容貌秀麗。那是一種歷經歲月的澄澈和淡定,就算是如今的宋潺潺,在氣質上也比她媽媽差了不少。
這樣的一個女人,在丈夫“死”后,尤其是“死”得不明不白、不算光彩的情況下,要經歷多少苦難可想而知。世上就是有些人,欺軟怕硬,只敢對比自己弱的人下手。
“後來我遇見易以驍。”周非易一凜,正要聽她繼續說,誰知道宋潺潺突然轉過臉來拉起他的手,一邊把玩着,一邊頗有些憤憤地說道,“我覺得易以驍的媽媽真的有點兒討厭。”
周非易抬了抬眉毛,王欣他又不是不認識,說她“有點兒”討厭,簡直是太抬舉她了。她何止是有點兒討厭!“她一直看不起我,說我是個戲子,說我……有媽生沒爹養。”他皺起眉,覺得一個貴婦,能當著一個晚輩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來,也太不持重了。宋潺潺父母不在,又不是她的錯,反反覆復戳一個路人的痛處,怎麼看都有失做人的水準。
她一向樂天,經歷了那麼多不公平的事情,也不見她怨天尤人,可能把王欣這句話記這麼久,足見對她的傷害。
他輕輕吻了吻她光潔的額頭,安慰她,“她不是早就得了報應嗎?”
報應?宋潺潺抬頭,有些不解地看他,周非易也信這些嗎?他眼底露出幾分惡作劇的光芒,解釋道,“易以驍的老婆碰上他媽媽,這才叫棋逢對手。”奇葩就讓奇葩去對付吧,自己女朋友自己抱走,一旁看熱鬧就好。
宋潺潺“嗤”地一聲笑了出來,她捧起周非易的臉,狠狠地往他臉上親了幾下,“你真是太機智了。”她怎麼沒有想到呢?比起直接跟奇葩撕,奇葩撕奇葩才更有看點不是么?而且看熱鬧既不費力還不用買票,多好。
周非易閉目享受她的香吻,深深覺得有個女朋友就是比一個人好。
房間裏一室溫情,昏黃的燈光灑在他們身上,溫暖而又靜謐。周非易幾句話下來,宋潺潺的低落情緒已經煙消雲散。她窩在他懷裏,一邊玩着他修長白皙的手指,一邊感嘆,男朋友智商高就是好哇!
兩人就這麼相擁而坐,誰也不想提分開的事情,但偏偏就是有人看不慣他們好,才剛剛依偎一會兒,就有人過來敲門。
宋潺潺自動從周非易身上下來,支使他去開門,“多半是葉大哥。”
周非易也以為是葉林峰,誰知打開門一看,不僅門外的人愣了一愣,連他也微微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