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義堂
顧飛翎表情微妙了起來,似是想起來了什麼一般,臉上神色有點波動:“你說的林淮衣,難不成真的是……?”
“難不成什麼呀,江湖上除了‘影無蹤’林淮衣,也就是堂堂武林盟主,還有誰叫這個名字?”嚴昀眼睛眨了眨,顯然是早就有所了解,“華臻走小路自然是有事與他相談。”
說著嚴昀示意顧飛翎看看展現在他們眼前的這處像棺材鋪一樣的地方,顧飛翎不由得睜圓了眼睛:“好傢夥……這林淮衣還真的是不手軟浪費,這、這倒是每年固定的發一筆橫財啊。”在武林大會上那麼多江湖中人,誰要是挑事兒鬥毆一下子小命玩完的話,也不用去別地兒,直接來這兒報到就行了=_=……
嚴昀點了點頭,笑得絕非良善之輩:“在龍塘口這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開這麼一個冒江湖之大不韙的店,也只能是武林盟主的手筆了。”
顧飛翎見他眼中一點也不驚奇的樣子,便知道他並不是輕蔑不屑,而是……這些都已經是煙雲早就已經玩剩下的了。而他話里的意味也讓顧飛翎更是默默給未曾蒙面的武林盟主點了支蠟燭。
這棺材鋪的門面任誰看都是詭異的緊,連華臻也不禁微露詫異地挑了挑眉。雖然他沒說話,但是那負手站在那裏,帶着一絲戾氣卻無礙自身清冽風度的姿態,卻讓本來一直琢磨事情的嚴昀雙眼瞬間回了魂,心臟就像是被曖昧地電了一下似的,一瞬間什麼付香城和林淮衣,全被他丟到了腦後。
華臻見嚴昀和顧飛翎在半路上吃過烤雞之後就一路坐一塊聊的樣子心情似乎有些不虞,不過當他看見嚴昀那雙亮着湖光瀲灧碎芒的眸子,卻頓了頓:“你的小廝沒有帶多餘的正常衣服么?”
他刻意把“正常”二字讀的很重,令被點名的十九偽裝成小廝的路人臉有一剎那的獃滯。
華臻也並不打算等待回答。還不待幾人回過神,他便把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環到了嚴昀的肩上,蓋住了那略顯單薄又有些俊俏招搖的藍色春衫。甚至在繫上披風的時候華臻還順勢將人就着領口拉了過來,一瞬間,嚴昀幾乎都能感受到華臻身上的氣息,讓他心裏微微有些發癢。
“其實臻臻給我的那件白色衣服我很喜歡的,但、但是,剛才幫着楊唱舟收拾的時候弄髒了……”嚴昀幾乎把自己下半張臉縮到了披風的黑色毛領子裏面,更襯得那張清秀的臉蛋白皙的過分。
不過還不待嚴昀這“少女懷春”一般惴惴不安的解釋說完,華臻便又緊了緊手上的繩結,挺直的鼻尖在碰到對方的一刻又因為鬆手而拉遠了距離。這若即若離的舉動伴隨着他身上的氣息一同靠近,讓嚴昀立馬閉上了嘴,臉騰地一下紅了起來。
兩個人私下的時候在自己的勾引誘惑之下舉止多孟浪都沒有關係,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華臻還真是第一次主動做出這麼親昵的舉動。而且華臻為什麼會在初春時節里還特意帶着個披風、甚至還如此嫻熟地摘了下來也是格外的耐人尋味,讓人浮想聯翩……畢竟怎麼看,這都有些像是為某些身體條件極其嬌貴的人準備的。
嚴昀那副面含紅暈的模樣實在是可人的緊,活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人似的,華臻忍不住微抬手背碰了碰他臉頰:“平日裏伶牙俐齒的,怎麼這會兒突然就結巴了?”
如果不是周圍一群人滿臉震驚地直戳戳圍觀他們倆,嚴昀真的很想嚶嚀一聲撒個嬌、再賣個萌,然後蹭在臻臻身上……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束手束腳的小媳婦兒樣。
雖然嚴昀是這麼認為的,但是在他人眼裏他已經是大寫的“恃寵而驕”和“不知矜持”了。鏡華城的弟子看到自家城主這幅被公狐狸精勾引了的模樣,都不禁在心裏大聲嚎哭,恨不得衝上前給城主擦亮雙眼。
就算非要給城主找個男人,也起碼得是個與他齊名的大俠吧!弟子們恨恨想着,將一口老血咽回了肚中。
而宋傾雖然知曉幾分嚴昀的真面目,卻顯然樂得看嚴昀這副惡趣味的裝弱。甚至他還隱隱有幾分期待,不知主上對嚴昀了解有多少呢……這幾個月可謂是朝夕相處,城主若還沒點意思,他就把玉扇公子的風流名號倒過來寫!可就算屬意,若是嚴昀這良善的模樣丟開,城主還會待他如此么?
想到這裏,他在幾人步入逼仄的鋪面之後,才輕咳着打破了一片寂靜:“嚴兄弟,你可知這是何處?”
嚴昀微微一愣:“此處是……龍塘口的‘義堂’棺材鋪。”他下意識地讀出牌匾上兩個碩大的字,卻在接觸到華臻目光的時候心思一動,突然道,“但想來……棺材鋪應該是江湖人之間不言而喻的某種幌子,或許這裏,應是某處議事堂?……着眼整個江湖,應該也只有武林盟主大人才會有這麼大的面子了吧——”
“不知這可否正確,林大俠?”
嚴昀兩眼目光炯炯地瞧着在棺材鋪背光一角懶散坐着的人,那人原本慢吞吞翻賬本的手一頓,慢慢回過頭來。
聲音未至而笑意先達,他手指輕輕一挑便將身上灰敗破舊的斗篷抖了下來,笑盈盈地露出了身上華貴的衣裳。
“這位俊俏小弟真是好眼力,我見你初見義堂時並未有所懷疑,卻不知又是哪裏露出了端倪,讓你這一雙漂亮又水靈的大眼睛給瞧了去呢?”明明他面容端正而富有正氣,卻在一開口就變了味道。一句話就極盡撩人之能,滿嘴口花花不說,笑容更是痞里痞氣的,偏偏他的語氣卻還是令人費解的溫文爾雅和彬彬有禮。
不過要說撩人,尤其是撩漢子,他這可是在祖師爺面前班門弄斧了。嚴昀自動濾過了那些和調戲良家婦女差不多的詞語,心知華臻定然是早就有所了解的,便坦然道:“我見這裏並不是三江匯合之處的洲口,而是一條偏僻小路的盡頭,可有趣的是,這裏門前的馬蹄車轍印卻只多不少。”
那林淮衣笑了笑,不置可否道:“這又如何,刀劍本無眼,更何況是武林大會定期舉辦的龍塘口,義堂門前來的人一批又一批也是情理之中吧。”
嚴昀彷彿就等他這句話似的,嘴角輕輕一勾,挑起唇畔兩個迷人的凹陷:“你也說了,是來的人一批又一批,那為何你不說來來往往的人呢?”林淮衣這才慢慢收起了隨性的笑容,盯着嚴昀不急不緩繼續道,“因為你知道,這裏的人從這裏進,卻又不是從這裏出去的。也就是說,義堂門前的車轍馬蹄印幾乎全是朝向這邊的,就算有少數出去的嘛……”
嚴昀頓了頓:“深淺也沒有變化。”
林淮衣挑了挑眉:“深淺沒有變化不正說明人還是……”說到一半,他也意識到了自己話里的錯誤,愣住了半晌。
宋傾在一旁優哉游哉地搖了搖摺扇,一語道破:“你這兒可是棺材鋪啊,棺材鋪!要是單純的義堂,當然是背着個無人認領的死人屍體過來,留在這兒才離去的嘍!”哪有再一起帶着回家的道理?
“恐怕還有些別的吧。”
一直默默聽着嚴昀剖析疑點默不作聲,此時華臻才突然開了口,讓嚴昀不由得愣了下。
“是的,其實最關鍵的還是你剛才的眼神,讓我頓時瞭然。”嚴昀也不藏着掖着,抿嘴一笑,一說到華臻便神情柔軟了起來,彷彿在細數自己的珍寶一般。
林淮衣還想再調戲調戲這面白如紙卻異常清秀的年輕人,就見人家根本沒把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轉臉就和華臻柔柔一笑:“你剛才看着他的目光,比起平常的視而不見,倒是更像是見到一個啰嗦又不得不前去聊天的人,於是我想了想,便明白了。”
一聽嚴昀這話,顧飛翎、洛冉還有十九齊齊撇了撇嘴:就算你一開始不知道,身為紅砂閣少主,一見這地兒再一聯想武林盟主那惡趣味的情報資料不就也能猜到了么……果然費了那麼多口舌就是為了哄這個男人,少主戲真足!
而另一旁,理應多少憤懣的林淮衣卻毫不在意的哈哈大笑。他衣角如虛影般鬼魅一晃,來不及看清他的動作,下一瞬他人便立在了嚴昀面前,可謂是瞬息之間越過了幾十丈遠的距離,讓幾名咋咋呼呼的鏡華城弟子驚呼出聲。
離得近了,眾人這才又重新端詳起來。他身上衣着華貴至極,滑溜溜的光亮緞子錦袍跟水光流過似的,挺括的銀紋皂靴更是纖塵不染,和他腰間帶着銀色紋路的劍身遙相呼應,怎一個龍章鳳姿了得。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本應正氣凜然的劍眉此時卻有幾分嘚瑟的揚着,生生給這張端正的臉勾勒出了優雅卻相當不正經的痞氣。
林淮衣被他含沙射影地嫌棄了倒也不惱,只盯着嚴昀漂亮的臉龐,只覺得這小兄弟連眨眼間那一顆痣都賞心悅目的很,倒不像是自己義弟說的那麼面目可憎。不過自己的義弟一向是個心口不一又不愛說真話的人,自以為看破什麼秘密的林淮衣便多嘴道:“我義弟可是對你挂念的很。”說著還朝嚴昀曖昧地眨了眨眼睛,這“義弟”自然指的是和他這個武林盟主親如兄弟的護劍山莊少莊主,付香城了。
“挂念?”華臻莫名其妙看了林淮衣一眼,果然一轉臉就見嚴昀一臉憋笑憋的滿臉直泛紅的模樣。
“是啊,他可念着我呢,大概天天念叨。”嚴昀嘴角惡意地揚起,幾乎是完全不考慮四周之人心理承受能力便跟個沒骨頭的一樣賴在了華臻身上,悠悠然道,“不過林大俠你若是離近了聽,大概就會知道你義弟大概是在念叨遲早要在我身上捅一刀報那誤傷之仇吶。”
林淮衣瞪直了眼睛,這才反應過來眼前二人才是真正關係斐然的正主,不禁大感丟臉,連帶着對嚴昀的那幾分調笑心思也淡了些。但心裏仍是震驚不已:“你和鏡……”等等,鏡華城主是怎樣一個冷情冷性、斷絕情愛、渾身戾氣的性格,他還是很清楚的,可是現在他眼前這個樣子——
華臻皺了皺眉,似乎對嚴昀說的“誤傷”了人家並沒什麼反應,反而低聲問道:“他對你有此等仇恨?”
“唔……仇恨也算不上,但是總歸是看我不順眼吧。說不準還真的念叨着捅我一刀回來呢。”嚴昀從披風的毛領子中揚起臉,不在意地聳了聳肩,相比較而言,他對原著里殺了華臻的付香城應該殺意更深重一點吧。雖然在系統的干預之下,已是不可能殺了他,甚至還站在了合作的立場上,但是嚴昀也從不認為自己對付香城的不喜有所減少。
也許小鎮青年煙雲和江湖才俊付香城能聊得來,甚至還有可能成為還可以的朋友;可是在知曉前情的嚴昀和付香城之間,卻被華臻的死劃出了一道早已註定的裂痕,那是一條再怎樣扭轉時空、顛覆劇情也永遠無法逾越的鴻溝。
可還不待嚴昀想更多,華臻卻突然伸手撫上他的側臉,開口便擲地有聲:“那他最好斷了那個念頭。”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卻無形當中充滿了讓人戰慄的魅力,“除了我,誰也別想傷害你。”
林淮衣:“………………”霧草,狗眼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