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非敵
這話在嚴昀舌尖上繞了幾圈兒,終究還是被他咽回了肚子裏。也罷,還是不要妄自揣摩別人的關係比較好,再說了,只要安全地找到蓮酒,嚴昀相信自己到時候自會知道答案。
而此時嚴昀當然不知道,自己竟然差點誤打誤撞真相了……
若不是遇到楊唱舟的話,他們一行人恐怕就要走另一條小路了。眼下被楊唱舟在這麼一個三岔路口攔住,才得以讓方麒得以追上。
從沿路的地界碑來推測,此處離龍塘口也不算太遠了,離鳳關城着實有些距離,因此這楊唱舟又是如何得知在這裏就能夠堵到他們這路人馬也是着實詭異……想到這點華臻便不禁看向了嚴昀。
“去往塘口那麼多條路,他倒是挺會選擇的。”華臻靜靜地看向嚴昀,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不想嚴昀卻噗嗤一下忽地笑了出來,頗有幾分調戲意味地裝傻道:“冥冥中的選擇,哎呀呀~難道真的是命中天註定?”
一聽這話,顧飛翎便在旁邊重重地“呵”地冷笑了一聲。眼看這隻從剛才開始就陰陽怪氣的狐狸又要開口說出什麼不得了的話,嚴昀這才收起了開玩笑的嘴臉,不急不忙把一隻小巧玲瓏地鳥兒捧在了手上,對着華臻笑眯眯地:“但是他能這麼快的找到這裏,自然還是靠它嘛~”
他手指尖親昵逗趣的儼然正是當時和華臻一人一隻的靈鴿。鑒於在和華臻重逢之後,從鏡華城到龍塘口這些日子兩人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形影不離,因此這曾用於相隔千里互贈禮物的鴿子竟然生生變成了擺設。
嚴昀手上這隻,雖然個頭不怎麼大,但是長的卻是十分憨頭憨腦。嚴昀的動作十分溫柔,他順着小鴿子後頸的一圈環翎“順毛”到白色的尾羽,那鴿子便沒有形象地在他掌心打了個滾,發出了一串悅耳至極的婉轉叫聲——顯然是對這番愛-撫滿意極了。
可隨着這聲動聽的鳥鳴,華臻腰間形影不離的一個錦囊突然動了動,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個小腦袋冒了出來。
這隻小鴿子明明和嚴昀手上的靈鴿一般無二,可是它不僅尾羽是濃重的黑色,連叫聲也和白尾靈鴿歡快婉轉的調子截然不同。呆在錦囊中的時候,它明明安靜如雞,可剛一探出頭來就只見那白尾靈鴿撲稜稜熱情飛過來的模樣。誰料想片刻之間黑尾靈鴿就一反木訥的傻樣,猛地躥了起來,讓那隻熱情過剩的白鴿子撲了個空。
兩隻小靈鴿來來回回鬧得歡快,但是華臻的面色卻陰晴不定,像是凝着一層冰似的:“我以為……你送我這隻靈鴿,便只有一種用途了。”他的手指順着嚴昀的下頜線條危險地遊走,無形間令話語中又多了幾分冷冽。
嚴昀睜着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明知故問道:“哦?哪一種?”他語氣輕快,逗弄着小靈鴿更是令他的臉色也跟着紅潤了幾分。但正是那樣一派清秀可人的“純情”模樣卻讓一向心如止水的華臻一瞬間有了“暗自磨牙”的衝動。
“你,說,呢。”這句悄然之間傳音入密的話冷颼颼的,如果是任何一個不了解華臻的人冷不丁聽到這麼一句,恐怕都要汗毛戰慄,被語氣中的戾氣和陰寒所震懾到。
嚴昀一聽到華臻這恨不得撲上來咬自己一口的語氣,不由得心底柔軟一角開始蠢蠢欲動了起來。唔……一般來講男寵在自己金大腿怒火衝天的時候應該怎樣?嚴昀竟然這個時候還能不正經地分神想道:用身體肉-償消火?嚶嚀一聲撲到懷裏?瑟瑟發抖梨花帶雨?
心思一動只不過是一瞬間,身體力行卻好像是這幾個月已經融入骨血中的習慣一般順理成章。“千錯萬錯,都是我的不是。”嚴昀臉上揚起溫順的淺笑,下巴被微抬起來的模樣就好像是獻祭的羔羊一般楚楚動人,帶着讓人想要施虐破壞的美。如果說將心中對貪戀之人的綺念具象化,大抵不過如此。
就算第一時間便反應過來嚴昀這是又犯了“老毛病”,華臻還是被那毫不帶掩飾的惑人姿態引得失神了片刻,“你不必……”可話還沒說完,就見嚴昀更加起勁兒,像個菟絲子似的黏了過來。
華臻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恨鐵不成鋼道:“明知故犯、屢教不改、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在嚴昀的胡攪蠻纏下,華臻氣也消了不少,嚴昀這才收起那溫順得讓人渾身發毛的“男寵式淺笑”,將白尾靈鴿招了回來:“露露,別鬧了。”
那白鴿子本來正歡脫得猶如撒歡野驢一樣飛來飛去,但一聽到自己名字竟然一反常態地乖乖飛回了嚴昀手背上。
見華臻投來疑惑不解的眼神,嚴昀不由得露出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容:“閑來無事,便給它取名為‘白露’。要是你的那隻叫‘為霜’就好了,湊個工整。”但這暗示和侵略意味極其強烈的笑容卻讓華臻身上僵硬了片刻。
白露……這才不是什麼風雅古詩,這分明是葡萄的一個品種啊!
而一提到葡萄二字,華臻腦海里浮現的儘是那天被撒了一身汁水,卻又那副樣子……被舔舐乾淨的場景,不過區區數日之前的記憶還鮮活的很,仿若腦內錄播的定時活-春-宮似的。無論嚴昀掛着怎樣一臉欠抽的笑容各種追問他“不是為霜?那你打算給它取什麼名字?”,華臻都只是看了看再次“明知故犯屢教不改”的嚴昀,又變回了一言不發的高冷模樣。
雖然楊唱舟和方麒就如同狗皮膏藥似的貼了上來,一行人平白多了兩人,華臻也還是按照原計劃走了小路,似乎早就對龍塘口的地形一清二楚了。
顧飛翎懷裏揣着一隻香噴噴的烤野山雞,雖然他心不在焉地胡思亂想,但是這並不影響那恐怖的進食速度。等到嚴昀循着撲鼻的香味想和他討個雞腿時才發現……他竟然啃得連雞骨頭縫裏都一乾二淨了!
不至於吧!餓瘋成這樣?
顧飛翎難得臉上有點發熱,不由自主地就解釋道:“小云云啊~這不能怪我,實在是——”
話說一半,他見楊唱舟視線飄了過來,下意識就突然話鋒一轉:“呿,這肉又老又硬沒半分油水,一點都不好吃!我只是惋惜被糟蹋的食材而已……哼。”
如果結尾沒有那傲嬌無比的“哼”,嘴上也不是這麼油亮亮的,恐怕才會有人信。
嚴昀毫不留情地一秒反諷他:“是啦是啦,你冒着牙齒都要被硌掉的風險連吃了三隻烤雞絕不是因為嘴饞,而是道家的悲天憫人,不忍看到野山雞送命后的成果被浪費。”
見顧飛翎被自己堵得啞口無言,嚴昀也不禁哂然。楊唱舟這在粗鄙山林里展現的驚艷的廚藝倒是誤打誤撞對上顧飛翎的胃口,也算是意外地加分不少了。雖然顧飛翎還是皺着眉頭,但明顯沒有之前那麼具有攻擊性了。
肚子飽了,顧飛翎也變得和善好說話了起來:“說起來,剛才開始,馬車行駛方向就有點奇怪啊。”顧飛翎琥珀色的眼睛滴溜溜轉了幾圈,見沒有人注意到他和嚴昀,才低聲道,“原本嘛,這一行人說白了都是他鏡華城的人,剩下的……你,我,十九,洛冉,現在又再加上這兩個對吧。若說他要是嫌我們其他人麻煩故意走錯路也就罷了,可是你也在車上,他總不至於忍痛割愛把你也給一起踹掉吧……嗷!”
“瞎說八道什麼。”嚴昀一個爆栗就無視顧飛翎眉飛色舞的表情敲了上去,雖然內力全無,但是手法依然十分老道。只是在肉眼可見範圍之內,嚴昀那端正秀麗的側臉驟然紅了幾分,令他往日裏那不容置疑的碾壓氣勢蕩然無存。
即使短短一剎那也值得讓顧飛翎嘖嘖稱奇了,他與煙雲從小一同長大,卻是難得見他被一個人牽制住了心神,不管是北灣鎮、鳳關城,還是現在,居然還都是因為同一個人失態,真是太有趣了。
“你也發現華臻示意的這條路有點奇怪了?我覺得,可能和付香城有關……”
顧飛翎挑了挑眉頭:“付香城……?不就是你選的那位……咳……”他瞭然的勾了勾嘴角,“看來華臻也並不是很敵視這付香城嘛,明明當初付香城去鏡華城的動機不軌。難不成又是因為風璟然那個傻子的從中調節讓華臻打消殺念了?不過,我更關心的是……你又在預謀什麼了?”
“我能預謀什麼?”嚴昀笑了下,讓人看不出眼底的真實想法,“不過你倒是說對了。他本來就是個很心軟的人,不然最可疑的、還遍地露馬腳的我……定然第一個活不到今天。”嚴昀低聲道,這個“他”吐字柔軟情意綿綿,無需點明也知道指的是誰,倒是讓顧飛翎平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華臻是個心慈手軟的人?噫……紅砂閣的少主大人,您可不要對那些數年來血淋淋的情報視而不見,情人眼裏出傻白甜就信口雌黃呀!
“他自然還是對付香城不盡然相信的,但是一路上那些明顯的摩擦倒像是刻意做出來的了。”
顧飛翎皺緊了眉頭,想起了十九和洛冉同自己所說的一系列事情,從在鏡華城付香城差點被捅死,到後來一路上兩人互相看不順眼,華臻甚至以長輩身份勸風璟然絕交這種朋友,到了鳳關城甚至直接鬧翻臉……倒是——一點也不像是刻意為之啊!
不知為何,這兩人互相看不順眼好像再合情合理不過了。
嚴昀看出他心中所想,再一次心裏感嘆臻臻不愧是原書中的boss級人物,利用自己表面印象來深化旁人的觀感已經登峰造極了:“他們並不是敵人,倒不如說,暗中已經是統一戰線的人了。你難不成以為,在方家城主府的時候,華臻就當真和他們倆分道揚鑣了?”
這個“他們倆”指的自然是看似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任何一件方府奇怪事件的付香城和風璟然。風璟然自然是全程吃吃吃的蒙圈狀態,但是付香城必然不是。而這些和原書情況謬以千里的變化,嚴昀的推波助瀾自然是只多不少。可顧飛翎並沒有真正見過這兩個人,倒是沒法答上來。
“付香城現在流言蜚語纏身,甚至江湖地位一日千丈地跌落谷底,他意圖捉住真兇,這我可以理解,可是華臻?——啊!”顧飛翎眼睛一亮,終於想起自己差點遺忘的一件事,“在鳳關城裏尾隨他的那些黑衣人!”後來被身邊這個白蓮一樣的心機diao分分鐘滅口的事情顧飛翎自然也記得很清楚。
顧飛翎不免惋惜地回想,那時候小云云眼裏毫無感情、暗器一出便收割一條人命的模樣……嘖嘖,可比現在這個動不動臉色紅撲撲往華臻胸口蹭的傻樣美麗動人多了。
“嘖嘖,看來付香城也已經開始懷疑幕後之人是世家的人了?甚至是風家的人?不過你真的信那幾個黑衣人斷氣之前的話么……”對方當時很快就招出風二爺讓顧飛翎心裏總有些不相信。
“信與不信又如何,世家又有哪個是乾淨無垢的了?挨個兒出來溜溜不就知道了。”
兩人互相瞭然的交換了個眼神:“武林大會……付香城自然不會坐以待斃,而華臻看似作壁上觀,實際上……”
嚴昀笑了笑:“所以才會來這兒啊,這位林淮衣大俠我可是聞名已久了。”
一聽這名字,顧飛翎心頭一跳:“咦?!武林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