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正文完結
滿堂在這一瞬間出現難以預料的死般寂靜。
這個聲音……
左相面色陡然一變,原先滿面紅光與自信頓時變換莫測詭譎,甚至臉色鐵青再無一絲血色:“誰?誰在裝神弄鬼!給本相——”
他話音未落盡,大門已被人重重踹開。而踹門之人施施然走入堂眾,面容一點一點隨着燈火映入眾人眼眸里。
左相瞳仁一陣緊縮。
因為面前之人,竟是姜澤!
他的腦中閃過這些日子發生的一切,從最初得到姜澤遇刺身亡的消息,到後來軍中急報確信此事真實,到這幾日朝中行勢……幾乎瞬間依然明了,他已完全輸了!
左相滿臉青筋凸出,他死死瞪着姜澤,大口大口喘息着,渾身已被冷汗浸透。
百官自然也已看清來人模樣,皆是悚然大驚。
——不是說前線傳來消息姜澤遇刺駕崩了嗎?不是說遺體過些日子才能運回京都嗎?那現在這個人,究竟是人是鬼?眾人想到這裏,面色愈發驚恐,,甚至有膽小者已瑟瑟發抖癱軟在地。
姜澤並不理會這些人。
趕了這些天的路,他身上有些風塵僕僕,面上也露出些微疲憊。但這並無損他的風光月霽,甚至現下環顧周遭,目光愈發銳利逼迫。
他與諸葛瑜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從善如流伏地行了一個大禮:“恭迎陛下歸來!”
有他這一帶頭,所有腦中一片空白的官吏們也顧不得思考這到底怎麼回事,紛紛隨着諸葛瑜一般跪地行禮。到最後除了左相與其身旁神色鐵青的三人,居然都已跪倒在地,臣服天子。
只此動作,便叫左相費盡心思得來的一切,盡數灰飛煙滅。
天子,既是上天之子,也是朝中官吏之天。只一身份,便是左相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
姜澤瞧着滿面憎恨的左相,嗤笑了一聲。
因為怕都城之中形式已無法控制,姜澤還帶回了所有騎兵,並命兩萬兵馬往回趕路,以備攻城。卻沒想到左相如此不堪一擊,直至今日都只是控制了皇宮,並且試圖拉攏朝臣而已。
現在,城門已經被他所控,左相插翅難飛。
姜澤環顧眾人,輕輕嗤笑了聲。
一旁張遺取了一套乾淨的酒盞,替他倒了杯溫酒,遞到他面前。姜澤接過,一飲而盡。
洛城乃是原先隨國都城,不過比起姜國與隨國都城,十分四季分明氣候宜人。但如今正是一月寒夜,也是洛城的四九寒天,依舊冷極了。
喝了這杯溫酒,便有一股暖意從咽喉流淌入胃裏,又自其中蔓延至於渾身。姜澤輕輕呼出一口氣,看它在面前不遠處凝結成一團白霧,微微笑了:“起來罷。”
“今夜已深,將該留下的留下來,諸卿且自行歸去罷。至於明日,該賞的賞,該罰的——罰。”
這一句話落下,他面前跪着的大多數官吏頓時渾身抖如篩糠。姜澤也懶得再瞧他們一眼,只是揮手命廷尉將左相及其餘黨捆了起來。
至於那些在這幾日裏臨時倒戈,抑或依舊搖擺不定之人,姜澤倒並不打算嚴懲他們。畢竟此事頗多顧慮不周,就連他都為防止姜曦出事命人傳了駕崩消息回來,右相又卧病難起,有人轉而支持左相也是常態。
不過此罪可免,明日加官進爵卻沒有他們的份了。
左相等人很快便被拿下了。他被捆得嚴嚴實實,卻還在色厲內荏地怒喝:“難道陛下就不顧太子了嗎?!”
姜澤笑了:“你不認得太子,但朕不至於眼瞎到連自己的兒子都認不得。”
說完這句,姜澤也懶得多言了。命人將這群求饒的聲嘶力竭的人都拖下去,他揉了揉額角,轉身去尋姜溯。
馬不停蹄回到洛城后,他便與姜溯兵分兩路。他來處理左相謀逆一事,而姜溯去右相府探望右相以及接回姜曦。這是姜澤安排的,畢竟右相因他們而病倒,以姜溯心性,必然會有自責。
且於情於理,他也應當去探望姜溯的外祖。
姜澤到時,右相已醒了,正靠在軟墊上與姜溯聊着,看起來精神不錯。
這位耳順老人經此一劫,原先不過半白的頭髮終於全白了。也不知姜溯與他說了什麼,看到姜澤,他眼中除了有些恍惚,但所有戒備與憤恨已煙消雲散,掙扎着欲起身行禮。
姜澤按下了他的動作,給了姜溯一個微笑。
卻是難得的脈脈溫情。
確定右相身體已無大礙,姜澤便與姜溯接了姜小圓,帶着李御醫一同回宮。也好在左相為防止李御醫拆穿假太子身份,將他放在了右相府,除了擔心受累倒是安然無恙。
姜小圓這個時候剛吃飽,再過會便要睡覺了。許是小孩已有了模糊記憶,知道姜澤與姜溯是與旁人不一樣的,便雙眸豁然發亮,十分親熱地在他們之間撲來撲去。
姜澤瞧着他這一副天真不知事模樣,回宮的一路上不停逗着他,心底陰霾總算是漸漸散去了。
先前姜溯命麾下將宮中叛黨盡數捉拿,此時整個皇宮已重歸寧靜。兩人匆匆用了晚膳,更衣沐浴之後,姜澤才抱着已睡成小豬樣的姜小圓,靠進姜溯懷裏,任由他輕輕擦乾自己的長發。
漆黑如夜,指尖余香。
很多年前姜溯照顧姜澤,便是從替他打理這一頭長發開始的。
姜溯回憶着那時候也只是半大的自己,卻開始任勞任怨照顧這個一點也不知好好照料自己的小孩,忍不住揚起唇角,勾勒出一個淺笑。
等到將姜澤的長發擦乾,看他有醒來跡象,姜溯便擁着他倒回軟榻里。
調整好姜小圓的姿勢,他才親了親姜澤的額頭,用指尖輕撫他眼下因疲倦而愈發明顯的青黑,輕嘆道:“睡吧。”
於是姜溯便看到自家小孩緊緊蹙了眉,似要掙扎着醒來,但最終還是抵擋不住睡眠的誘惑,沉沉睡了過去。
月光靜謐,一夜深眠。
只是翌日清晨天色尚未大亮,姜澤與姜溯便被姜小圓鬧醒了。
這小孩根本不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知道一覺醒來身上氣味最好聞的,自己最喜歡的兩個人依然還在呀,頓時激動起來了!也不像以往一般慵懶了,先是愉快地用手指扣着姜溯的臉頰,將人鬧醒了,又去扯姜澤的長發,咿咿呀呀鬧着要出去玩耍。
可惜姜澤實在太累了。只是勉強睜開眼睛對姜小圓笑了笑,又爬回姜溯懷裏扒着他睡了過去。
姜溯一手抱着一個,見姜澤面色還是不太好,便將張遺喚了進來,抱走了求玩耍的姜小圓。而後調整了姿勢,圈着姜澤重新睡了過去。
至於那群徹夜難眠在殿中擔心受怕的官吏們?嘖,誰在意呢。
沒有姜小圓的打擾,姜澤這一覺總算是睡到了自然醒。
他睜眼之時,身旁位置已經空了。等他直起身伸了個懶腰,姜溯便像是心有靈犀般抱着姜小圓進了屋子。
陪着小孩在榻上玩了片刻,姜澤才起身洗漱。等用過午膳,便準備上朝處理政務。
比起最初整肅朝堂,合併姜隨朝堂,這次除了剔除謀逆的左相一派,便是整合韓國了。至於羋靳,等處理完這些再同他對峙,也是不遲。
姜溯揮退四下,親自替姜澤帶上了玉冠。十二毓微晃,彷彿要阻隔視線,姜溯將手伸到了他面前:“走罷。”
姜澤便將手放到他的手心裏,一點一點,與他緊緊相握。
人生如路,道阻且長。
但求一心同行,便永遠不必懼怕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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