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社會矛盾

第八十七章:社會矛盾

趙頊在上京翹首以盼之時,王安石等人也已經出發了,帶着汴京五十六萬官員、軍隊和百姓,順着汴河漕運水道一路南下。

汴河之上已經不能用千帆來形容這次遷都的壯舉,整條汴河水道上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禁止任何船隻駛入,現在卻是整條汴河水道上都是船隻。

遷都船隊從汴京出發,順着汴河一路南下,途經陳留、襄邑、應天府、永城、宿州、靈壁、盱眙七座大城市,然後從盱眙入隋唐大運河,途經淮陰、楚州、高郵、揚州四座大城,最後從瓜州進入長江,往東達到長江口,折向進入松江,中途進入黃浦江,到達上京。

這條水道長期以來的作用就是把東南的錢糧輸送到汴京,維持汴京的虛假繁榮。

此時,王安石與司馬光等人都站在船頭,望着一路浩浩蕩蕩的船隊,望着一路上因為這條水道而興起的大城市。

“君實還是擔心官家再開邊事?”王安石問道。

“不全是官家那邊,你不是說職方司最近傳來北遼軍隊大規模調動的消息嗎?”司馬光擔憂地說道。

見王安石一臉憂鬱不再說話,司馬光搖頭嘆息道:“如今大宋嚴重缺糧,官家還是堅持要拓展海外,設立金州,需要供應十萬人的口糧還可以從流求調撥,這也就算了。可是,官家還要西征印度,攻打朱羅國,說好只派一萬水師過去支援三佛齊就可以了。官家卻硬是抽調了五萬遠征軍,五萬保甲軍,要去擴大凌牙州,這裏又是十萬人的口糧。如果北遼乘機發難,後果不堪設想!”

司馬光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在古代,一旦出現糧荒,伴隨而來的一定是兵災。所謂兵災,就是為了搶糧食。中國曆朝歷代,治亂循環,其實都是農業的脆弱性導致的。

精耕細作下的農業需要大量的勞動力,但是農業又是非常不穩定的基本上靠天吃飯的產業。許多王朝差不多都是被天災所毀滅的,旱蝗水震,是農業國家的殺手。

旱災、蝗災、水災、地震,這四大殺手,一旦露出獠牙,那麼糧食就會歉收,在精耕細作農業下增長起來的人口就會面臨毀滅性打擊。大量人口將死於飢荒!隨後是為了奪取糧食而爆發的兵災,兵災一起,十室九空!

在漢武帝時期,漢武帝就締造了一個半億帝國,漢朝人口達到了五千萬。而漢武帝一朝前期,漢朝的版圖還不包括廣大的南方地區。可是,直到現在大宋開發了南方地區,大宋的人口也不過八千萬。

漢朝的農業生產力水平根本無法與宋朝相對比,那麼阻擾大宋人口暴增的原因在那裏?還是農業的脆弱性。

隋朝時期,中國的人口達到七千萬。隋朝大亂,人口銳減,在唐朝初立時,只有一千五百萬。唐朝末年,人口規模達到六千萬,還沒有超過隋朝末年的水平。然而,歷經五代之亂,當宋朝定鼎天下時,人口銳減到三千萬,這還是因為五代之時,南方人口仍然保持着一定增長。

到現在,大宋歷經一百多年的發展,人口才上漲到八千萬。人口增長是緩慢的,而要銳減只需要一次天災,只需要一次兵災。中國的治亂循環的根源就在這裏。

很多人認為中國治亂循環的根源在於人地矛盾,這其實是一個誤解。比如,現在的大宋,東南人口最多,人平均土地面積最少,但是東南卻是糧食產量最高的地區,不僅可以滿足自己,反而能夠接濟汴京,生產出大量的商品糧。同時,也使得工商業更加繁榮。

而湖廣地區和西南山區,人煙稀少,人平均土地面積最大,但是因為人口太少,無法做到精耕細作,而廣種薄收的生產方式,導致糧食產量極低。

但是,因為古代交通不便,生產力水平不高。成本高額加上收回成本的時間太長,修建水道馳道,遷徙人口開發,都是需要十分豐富的儲備才能進行的。要開發一個地區,必須要運糧過去,作為開發的物資基礎,然而,交通不便,運糧消耗太大,本來就不多的糧食儲備大部分消耗在了運輸途中。開荒就和打仗一般,是極其消耗錢糧的。

大宋本來極為富有,儲備豐厚,但也被趙頊的大遷徙大開發折騰得差不多了,就連民間的最後一點潛力都被榨乾了。

如果趙頊不是穿越為帝,並且控制了軍隊,這樣的大移民大開發是不可能完成的。由此可見,人地矛盾是局部的,是相對的。脆弱的農業才是根源,交通不便才是根源。

“這也沒有辦法,官家畢竟太年輕了,我們只能竭盡所能為官家補漏洞了。其實,官家也有他的考慮。官家的眼界遠比我們要遠得多,我們總是忤逆官家也不好。皇權與相權之爭,自唐起就越演越烈,朝堂之上的傾軋,受苦的還是底層百姓,但願這次大選是一個終結點。”王安石安慰道。

“職方司的密報說,官家派出的十萬印度遠征軍,沒有向廣東路各州要一粒糧食。”軍部尚書熊本說道。

“哦,看來官家又是和上次一樣,拿軍備從交趾換糧食了。這樣也好。”司馬光心裏也平靜了一些。

從趙頊命令遠征軍從交趾換糧食,司馬光知道了趙頊也認識到了大宋的糧荒危機。只是,交趾已經與占城、真臘打了兩年仗,交易的糧食應該也不會很多。所以司馬光心裏也只是平靜了一些而已。

“君實,別忘了,占城稻是從哪裏來的。北方豪族之家大都囤積了大量的糧食,各級官府已經高價向他們收購了一些,南方百姓,裝備了突火槍,打獵也積攢了一些肉食。沿海各地,出海打漁的百姓越來越多,遠的已經到日本去打魚了。從日本北海運來的海魚一船接一船,這可比幫助日本開荒要划算的多。海衛軍以捕魚練兵,縱橫海上,其中捕獲的大魚不知道有多少,基本上實現了軍糧自給。如此算的話,東海與南海就是大宋的大糧倉,大宋的疆土面積等於增加了一倍。糧食的問題根本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嚴重!只要連續三年,大宋不發生大規模的災荒,糧食危機就能渡過。”王安石對大宋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交趾和占城兩國都是大規模種植占城稻的國家,因為地理位置比較好,算來,也是一個大糧倉。從交趾得到十萬人的糧草,並非難事!後世的的東南亞、中國、印度各國都是水稻種植大國。在還沒有引進美洲的玉米、番薯等高產農作物之時,水稻是舊大陸農業產量最高的農作物。

如今,大宋的主要農作物,糧食作物有:稻、麥、豆、粟、黍五種,經濟作物有:棉花、甘蔗、茶樹、油菜、苧麻、桑樹六種。還有從天方世界引進的一些蔬菜:胡蘿蔔、菠菜等,本土的蔬菜也有蘿蔔、白菜等。各種農作物種類高達三百多種。

這些都是歷史上有記載的,隨着趙頊的到來,各種農作物得到研究和推廣,特別是甘蔗和占城稻。新式的先進的農具得到普及,直到十二世紀才普遍使用的鋼刃農具已經提前實現普及。由於這些,王安石才有信心,在三年內渡過糧食危機,有信心推行十年大治天下的計劃。

要知道,修建水利馳道都是十分耗費錢財的事情。如果按史學家司馬光的看法,一定是堅決反對的。以史為鑒,歷史上的秦隋兩大王朝,就是因為修建馳道水道,太過耗費民力,才引發大規模農民起義的。

“介甫,十年大治的計劃,使我們商議好的。這件事,由你主持,我放心。就怕官家在這個過程中干涉太多,官家雄心勃勃,到時,怕是稍微有點功績,就想着做漢武唐宗了。有時候,我也的確佩服官家的高瞻遠矚,可是官家這個人不踏實,就怕高瞻遠矚變成好高騖遠了。”司馬光解釋道。

“官家有時候的確讓人捉摸不透,但官家絕非嗜血暴戾之徒,他似乎總在害怕什麼事情,才變得不可接近,但也並不完全聽不進諫言。這點,君實應該比我要懂得到吧!”王安石回應道。

“太祖皇帝開創大宋之時,有言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官家看似對政事堂放權了,但是很多時候又乾坤獨斷,完全聽不得反對的聲音。兼聽則明偏信則暗,官家這種性情,總是讓人不放心。大宋的江山社稷不能寄托在官家的性情上。官家的遠見和剋制,我也十分讚賞,但畢竟不是沒有君主都能夠做到。如果官家的性情成為了一種傳統,被後代昏庸之君模仿,我們再多的苦心經營,又怎麼經得起昏君的摧殘?”司馬光辯解道。

“這個君實放心。官家對我好像有種天生的信任。這次大選,官家不是同意了嗎?大選過後,完善體制,限制官家利用聲望控制百姓和軍隊的事情,就拜託給你了。大宋要長治久安,自然要看的還是制度。畢竟昏君常有,賢君百年難得。太祖皇帝立下的祖制,已經被官家破壞殆盡,重建更完善的治國體制,已經刻不容緩。”王安石一臉笑呵呵地說道。

王安石之所以笑着說道,是為了避免被司馬光認為這是炫耀,炫耀官家只信他王安石。王安石所說的從制度上而不是從禮法上限制君主的權力,這是農業社會向近代工業社會邁進的前奏。

北宋時期的王安石變法,事實上包含着諸多的矛盾:周邊民族政權與宋朝的矛盾,宋朝國庫空虛與大宋富有的矛盾,南方士大夫與北方士大夫的矛盾,君權與相權的矛盾,大地主大商人與中小地主商人的矛盾,地主土地資本與商人貨幣資本的矛盾,手工業開始脫離農業自立與農業生產能力脆弱的矛盾,宋朝中央集權與各地方經濟發展不平衡的矛盾,新興的商品經濟思想與傳統的農本經濟思想的矛盾。

諸多矛盾所反應的正是文明邁進下,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過渡的激烈變動和鬥爭。如果加上趙頊穿越而來,又多了一重矛盾,歷史發展局限與催動社會快速發展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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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揚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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