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土財主(四)

第8章 土財主(四)

顯然妙兒是受了驚訝,一路狂奔躲到人家案下。就在剛才,她在鷲之懷裏睡得好好的,突然背後一記刺痛,睜開眼就見到一雙滾圓的血眼珠子在瞪着她。作為一隻貓,還沒見過如此血腥之物,她驚恐萬狀,不知怎麼地就從鷲之懷裏跳出去了。

鷲之在身後叫她,妙兒沒聽見,找了個自以為安全的地方蜷成毛團,捲起尾巴縮好。沒過多久,她看見有人進了屋,幾雙穿繡花的腳在眼前面晃來晃去,其中有一雙腳特別漂亮,小巧玲瓏,裹在五色絲線所繡的紅鞋子裏。

“妙兒,妙兒……你在哪兒?快些出來……”

妙兒聽到鷲之的聲音,她透過底縫往外瞅,就見他立在門邊不敢入。這時,鷲之心裏正在着急,猜不出妙兒貓發得什麼瘋。作為一條龍,他也知禮,不敢亂闖女人香閣,所以只能托三夫人幫忙進去找。

三夫人挪動肥腳丫去了,她說她剛才看見妙兒竄入櫃底下,然後就彎腰去找。

妙兒看見一雙漂亮小腿正朝自己靠近,緊接着一張血肉模糊的大臉突然衝到了她眼前。妙兒無防備,頓時嚇得驚慌失措,一面喵喵慘叫一面逃出柜子底下。

鷲之看到妙兒沖了出來,眼明手快地揪拎住她的背皮,把她拎了起來。妙兒驚魂未定,伸出毛茸茸的爪狂撓,喵喵掙扎。

“好了,不怕,沒事了……”

鷲之躲開她的利爪,把她按到懷裏。妙兒聞到他的鮮香沒過多便靜了下來。

妙兒瞪圓眸子,眼瞳成了一道豎線,鷲之不知她是驚還是怕,連忙抓着她的脖子搖。

“妙兒,你看見什麼了?”

妙兒終於緩過神,她含糊地喵喵叫,然後說了一個字:“鬼。”

平時妙兒的舌頭不怎麼利索,而這個“鬼”字說得可是字正腔圓,在場有耳朵的全都聽見了,後院立馬炸開了鍋,眾人或驚或懼,還有一些幸災樂禍。

“哎呀,三夫人房裏有鬼啊,這以後誰還敢同她住。”

“就是啊,這怎麼行呢?夫人,你快想想法子吧。”

……

眾姬妾你一句我一話,全把矛頭指向三夫人。三夫人痴肥成一個團兒,看起來就是木訥樣,唇槍舌劍之下,她都占不到便宜。

這個時候,後院之主李夫人發話了,蠕起薄嘴皮子問鷲之:“我說道長,既然此院有鬼麻煩你快點除去,以免它再次興風作浪。”

她邊說邊斜眼瞥向三夫人,幾位姬妾也是同她一個鼻孔出氣,紛紛站到其身側。三夫人被孤立了,傻傻地站在那兒受白眼。

“不……不是我……”

三夫人百口莫辯,一面哭一面還噴餅渣子。鷲之見此情景,不由動了側影之心,隨後正聲道:“究竟有沒有鬼還無法定論,諸位莫着急,容我進去打探。”

話落,鷲之大步邁入三夫人房裏,衣擺瀟洒一甩,露出縫內的破補丁。

雖說鷲之沒抓鬼本事,不過架勢還不錯,把在場眾人都給唬住了。

一入門,鷲之先把妙兒放懷兜里,然後再拍拍乾坤袋,低聲道:“昨晚你就在這房裏遇鬼的?”

鬼兄小心回了句:“沒錯。”

鷲之聽后緊張地咽了下口水,下腳更為小心。他仔細環顧,這屋子也與別的地方沒什麼不同,只是桌上吃的東西多了些,又是餅又糕的,想必剛才三夫人就躲在這裏吃東西呢。

“哎喲,你們瞧瞧,平時你們都是怎麼伺候三夫人的?這裏弄得就像豬窩。”

李夫人尖聲如刺,驀地刺中鷲之背心。鷲之回眸,不爽地冷眼相對,而後說道:“夫人你這麼大聲,鬼會嚇跑的,到時就抓不到了。”

李夫人聽后心有不快,不過仍乖乖地閉緊嘴,按鷲之的吩咐下腳小心。

鷲之在房裏轉了三圈,又是念咒又是掐訣,胡亂搗騰番也沒找到鬼在哪兒,他心裏不免着急,這萬一穿邦了這可怎麼辦好?

想到此處,鷲之靈機一動,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幾圈后說道:“果然,是這宅子風水不好,此處缺水,應該把庭內的樹移去,換作水缸就成了。”

鷲之說得斬釘截鐵,連他自己都相信了這自編鬼話,妙兒探出小腦袋,使勁翻他白眼且唾棄道:“有鬼……不是風水……”

鷲之聽后不由低頭拿眼珠子瞪她,這貓真是個摺枱貨,他說什麼她偏要唱反調,還讓人怎麼騙錢?

鷲之卡着嗓子低聲威脅:“以後你魚還想不想吃了?我的肉你還想不想咬了?”

“要~~要~~”

“要就閉嘴,別打擾我做生意。”

話落,鷲之不忘給她個暴栗,手指抵上她的腦門將她按回懷兜里,隨後他就找上管事把先前的話重複了遍。

管事一聽是風水作亂,不由大鬆口氣,連忙叫來小廝把樹砍倒,然後擺上兩個銅製的大水缸。

待這些完事之後,鷲之又將眾人支走,賊頭賊腦地張望番后竟然解了褲子準備在院中小便。這時,妙兒嗅了些許濃烈氣味,她又探出小腦袋,睜大滾圓的雙眸使勁往下看。

“你這是干神馬?”

被一隻貓這樣盯着,鷲之可尿不出來,他又把妙兒的腦袋往裏按,但她的腦袋就像充氣球似的,越用力按彈得就越高。鷲之火了,把妙兒的腦袋裹在衣袍里,夾在胳膊底下。

“別看,我這是在佈陣,不得干擾!”

妙兒不服,伸出利爪使勁抓撓,鷲之皺眉忍痛咬牙,繼繼續續地把尿尿完了。

鷲之所謂的佈陣其實就是撒尿,他這千年老處男的陽純尿多少有鎮邪作用,在此處澆灌一番后也能頂上幾天。

鷲之布完陣之後便掏出妙兒拿她的毛擦手,接着就去找管事結帳。聽到要付錢,李大富冒出來了,本來還是張客氣臉,突然之間凶神惡煞。

“我說你手腳怎麼這麼慢?明明半個時辰能做好的事拖這麼久,你是不是故意要訛錢?還有,我怎麼知道你把鬼滅了?有何證據?”

聽這口氣分明想賴賬,鷲之心想第一筆生意就如此兇險,以後還怎麼混啊?

“李老爺,話可不能這麼說。”鷲之冷哼,一腳踩上圓凳準備給他個下馬威。“滅鬼除妖這也是折壽的活兒,弄不好命就搭上了。之前我也說了一時辰五兩,你分明同意了,如今你還剋扣時辰,這未免不講理了吧。”

李大富聽了不作聲,過了會兒又道:“你還浪費了我兩隻公雞,這錢怎麼算?”

“公雞,你這兩個能叫公雞?雞骨頭比牙籤還細呢!甭再廢話了,大家都是生意人,都按規矩辦事,這樣大家都有錢賺。若是普通生意,不高興了頂多一拍兩散,老死不相往來,不過李老爺,我們可是江湖生意,如有一個不高興失財是小,丟命可是大啊。”

經他這麼一說,李大富心裏略微發毛,這江湖人惹不起啊,萬一在他宅子裏搗鼓些東西,那他不就慘了。

雖說不願意,李大富還是從櫃裏挖出一兩銀子重重地拍在案上。

“喏,拿上。”

“什麼?一兩?”鷲之眨巴雙眼,疑惑不解。“當初我們可有說一個時辰五兩銀。”

李大富聽了這話瞪起眼珠子,斥喝道:“我那兩隻公雞不要錢啊?吃了十幾天的糧食不都是錢!”

“行行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這筆賠本買賣我是看走眼了。”說著,鷲之伸出要去拿銀子,沒料李大富一把按住他的爪子,摸起下巴。

“噝,我這想想覺得不對啊。”他皺起眉,拈着下巴上的山羊須尋思半晌,道:“這銀子還不能給你,誰知道你有沒有把鬼滅了,今天晚上我先看,明早你再來收錢吧。”

話音剛落,李大富就讓管事把鷲之趕走。

真是騙子遇到老千,棋輸一招。鷲之不服,出門之時大義凜然地扔下句話:“鬼易滅,人心裏的鬼才難滅呢!”

說罷,他長袖一甩,氣呼呼地走了,至於明早能不能拿到錢還債,他已經不指望了。

鷲之回到家后,一邊嘆氣一邊往榻上一倒,這忙活大半日,連個銅板都沒賺着,實在……

“嗯,銅板?”

鷲之突然想起什麼,立馬彈起身子往袖口裏掏,果然從管事手裏搶來的銅板還在,可以買副燒餅。然而正當高興之際,只見沾公雞血的銅板變了黑,就如焦炭似的,真是大凶之兆。

鷲之糾結了,他應該是惹上個厲害東西,可是他連這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鷲之把妙兒從懷裏掏了出來,然後扯開乾坤袋叫鬼兄,這妙兒倒是好端端的,可鬼兄竟然不見了!

他去哪兒了?鷲之把乾坤袋翻了個底朝天,又在屋子裏尋了一圈,鬼兄果然不見了,他想會不會是經過青-樓時,鬼兄溜進去玩了,不過就算如此,他也該說一聲不是?

鷲之準備等等,說不定過會兒鬼兄就回來了。沒想到日落西山,鬼兄還沒出現,他不由着急起來。

“妙兒,你說他會去哪兒呢?要不我們不管他好不好?”

鷲之一邊問一邊摸摸妙兒的小腦袋。妙兒拿斜眼瞅他,一臉鄙夷樣,接着她便口齒不清地說:

“他落在那裏了……說不定快要西了。”

“稀了?什麼意思?拉稀?”

妙兒又甩個他白眼,然後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從她的行體語言上鷲之明白這“西了”的意思,就是……死了。

“死了好啊,死了就沒這麼多麻煩啊。”鷲之暗自說道,但轉念一眼,鬼兄也與他相處過幾天,算是有點小交情,真的放任他不管嗎?

鷲之過不了良心這一關,咬牙捶了下桌子,再把妙兒裝到懷兜里。

“走,我們去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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