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土財主(三)
鷲之捧着雞血碗半天不動,李大富見他如泥雕木塑,以為他是被感動到了,接着便洋洋得意地說:“大仙,我這可是出生十天的公雞,機靈得很,下刀的時候可把我心疼壞了。”
李大富邊說邊拍胸脯,做出痛苦疾首狀。鷲之從震驚中回神,看到那張滿是肥肉得臉在亂顫,心火竄起,一碗血就這麼潑上去了。
“哎喲!”
李大富捂臉,忙不迭地後退半步,緩神之後,他不由橫眉豎目,指着鷲之怒聲道:“你這是作甚!”
鷲之掐指念訣,不疾不緩地回他:“李老爺眉上有黑氣,我這是幫你消災之用!”
話落,他裝模作樣地胡念幾句“吃葡萄不吃葡萄皮”,把李大富給唬住了。李大富聽鷲之念完咒,急忙把臉湊到管事面前,急切說道:“快,快把我臉上的雞血刮下來,晚上擺湯里吃。”
管事不敢不從,立馬從兜里掏出銅板一枚,小心翼翼地刮下李大富臉上的雞血。李大富嘟起肥嘴唇,還叮囑他鬍子裏的也刮乾淨了,待臉上的油刮到一層后,他這才滿意地掏出絹頭抹了把臉。
鷲之嘿嘿一笑,伸手拿走管事手裏的銅板,道:“這個我待會兒要用。”
說著,他便把銅板藏到泡袖裏,然後拍拍乾坤袋,暗示鬼兄準備忙活了。
在來李大富家之間,鷲之與鬼兄、妙兒商量好了,到了李宅得裝出老手模樣,然後彎進內院時就由鬼兄來打暗號,至於妙兒嘛……暫時就當個吉祥物放兜里。
作為吉祥物的妙兒倒是很乖巧,呆在兜里不亂動,只探出個腦袋東張西望,看鷲之瞎忽悠。鷲之身子很暖和,還有股她喜歡的香甜氣味,特別是他走路時,她跟着一起晃,比搖藍還要舒服。
妙兒累了,打了個哈欠,把腦袋縮回鷲之懷裏,香甜氣味越來越濃,她就忍不住露出小尖牙狠狠地咬了鷲之胸膛。
“哎喲!”
鷲之痛得跳腳,李大富受了驚嚇,趕忙湊過頭問:“大仙,怎麼了大仙?”
鷲之皺眉,哭笑不得,只道:“這裏煞氣兇狠啊!”
話尾,他伸手偷偷地掐了下藏懷裏的妙兒,隨後繼續掐指,裝模作樣。
要知道鬼兄窮得很,連個裝門面的羅盤都買不起,鷲之只好拿根所謂浸過黑狗血的紅繩,以起為引,慢慢地往後院裏靠,若是記得沒錯,鬼兄所說的凶鬼就在這棟院子裏的最南邊。
“好了!就是這兒了!”
鷲之斬釘截鐵地說道,驀然瞪起犀利俊眸,在後院朱門前騰空畫符。畫畢,他手一伸,動了下五指,說:“李老爺,一個時辰到了,先付時金。”
李大富聽后利落地道了聲:“好。”隨即轉頭小心吩咐管事:“記下,半個時辰。”
嗯?鷲之聽后覺得不對勁了,明明是一個時辰,怎麼算半個時辰?時金不應該是當場付的嗎?付完他就可以溜了啊!
對此,鷲之表示不滿,李大富昂起粗脖子,理直氣壯道:“我們這兒半個時辰就相當於一個時辰,再說了時金得幹完事才給,如若不然,你走了我找誰去?”
果然是個奸商!鷲之心裏暗罵,不過仔細一想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所以也就罷了。
既然騙不到李大富的錢,鷲之也只好硬着頭皮上,他尋思,待會兒遇到女鬼就說自己是龍王九太子,讓她給幾分薄面消停幾日,等他拿到錢之後,隨便她怎麼折騰。
鷲之一邊想一邊往後院走去,無意間側着就見幾個美人隔窗而望,她們一見到他捂嘴偷笑,之後又羞答答地翕上窗,留了個朦朧影。
作為龍太子,美人可見得多了,鷲之對於那些鶯鶯燕燕,絲毫不感興趣,腦子裏只盤算如何騙李大富的錢。就在這個時候,乾坤袋動了,鬼兄正在裏面哀嚎:“就是這兒……就是這兒……我能聞到她的味兒……”
鷲之得到暗號不由打起精神,他往最南處的小屋前站直,然後虛空畫符,可剛伸出手指,他就感覺指尖冰涼,如同敷於寒冰之上。
“呀!”鷲之吃驚,忙不迭地把手收回,然後問李大富:“此屋是誰人居住?”
李大富回道:“是我三夫人。”
鷲之又說:“麻煩請三夫人出來一見。”
李大富聽了稍有猶豫,之後便吩咐管事叫人出來。約過了半盞茶功夫,房門開了,只見三夫人遮遮掩掩地出來了,到了李大富跟前鞠身請安。
“嬋玉見過老爺。”
鷲之見到三夫人的廬山真面目,不由嚇了大跳,他本以為房中人兒俏美,再不濟也是個病嬌娥,沒料出來個大胖子,一個能抵得上他倆兒。
三夫人一笑,眼睛便埋在肉里找也找不到了,鷲之匆匆一掃,就見其嘴邊還有餅渣子,想必管事叫人的時候,她正在吃東西。
李大富對着三夫人也沒好臉色看,側臉甩甩手說:“這位大仙有話要問。”
三夫人聽后勉強轉身看向鷲之,再勉強地彎腰施禮,只聽見“嘶啦”一聲,其背上的衣被肥肉撐出一道口。
鷲之憋笑憋得臉色鐵青,氣短胸悶,他故作無視,還以一禮,隨後道:“三夫人有禮,鄙人看了此處風水,想問三夫人這些日子可有遇到怪事?”
三夫人搖頭,嘴邊餅渣隨勢落到襟口,她低頭見之,伸出肥腸似的手掐起餅渣塞嘴裏,旁若無人。
鷲之又吃了一驚,再次打量起三夫人,見她這痴痴模樣,總覺得她不是個能興風作浪的人,鷲之不由懷疑鬼兄看錯地方了。
鷲之避免打草驚蛇,又讓李大富叫來這幾位院中人問話,這院子裏的其它姬妾都長得比三夫人好,在三夫人面前也都是趾高氣揚。
“這段日子能有什麼怪事呢?還不是某個小騷蹄子使壞。”
“什麼小騷蹄子?!總好比老貨天天求神拜佛,添子嗣要好。”
“你罵誰老貨呢?!”
“罵誰誰知道。”
……
不過是問個話,到後來就成了全武行,幾個女人兇悍,掀起袖子撕頭髮撓臉,差點把鷲之也打了。
好在鷲之機靈,見勢不妙,急忙從女人堆里抽身,隨後扶牆對管事喘氣道:“我說……李老爺真是艷福不淺啊,院裏擺了這麼多美人,真得消受得起?”
管事賊頭賊腦地往四處瞅,見李大富不在便以手護嘴邊,賊兮兮地湊到鷲之耳邊說:“大仙有所不知,我們老爺就是喜歡錢和美人,你別看三夫人這般痴肥,她一年多前可有姿色呢!您瞧,如今她這麼丑,老爺都不捨得把她攆走,可想而知當年漂亮成什麼樣子!”
這話鷲之聽進去了,不由轉頭打量起三夫人,別人在吵,她就旁邊站着,就像一坨又軟又肉的帶皮豬腿肉。
鷲之看半天,沒找到她曾經美麗過的影子,正當納悶之時,就聽到有人嚴聲低喝:“你們在做什麼?!”
這聲音有夠威嚴,就和當年母后訓斥父王一個調調,鷲之聽后不由抖擻,連忙尋聲望去,只見一貴衣婦人疾步入了院,身後跟了大大小小婢子六七人。
“你們在這裏大吵大鬧,以為李家是什麼地方?放肆!”
貴婦人往眾姬妾前一站,眾美人頓時就矮去一截,縮在那處不作聲,不過她們眼睛依舊在鬥來鬥去,你瞪我一眸,我還你個白眼。
管事扯了個笑,低頭腰哈地走過去鞠禮道:“夫人,這位是老爺請來的大仙,來我們家看風水。”
“大仙,什麼大仙?李家不就是被這群狐狸精攪和的嗎?把她們趕走,風水全都好啦!”
貴婦人-大手一揮,頗有指點江山的氣勢,從她的言行舉止來看,鷲之猜她一定是李夫人了。
作為一條閃金光的龍,鷲之最見不得別人在他面前傲氣,別說是個婦人,哪怕當今皇帝老兒見了他真身,都要下跪磕頭。
鷲之冷哼,傲氣抬頭,冷聲道:“既然這位夫人開口,那我也就不方便在此久留,麻煩管事將時金結了,我們江湖人可是有一筆算一筆。”
鷲之的意思很明了,給錢走人,別想賴賬,要不然弄點苦頭給你們嘗。
管事聽了可犯難,不由回頭四顧,剛才李老爺還在院子裏,怎麼眨眼就不見了呢。管事急得滿頭汗,前腳穩住鷲之,後腳就走到李夫人面前與她耳語幾句。
李夫人斜眼打量起眼前這自稱大仙的寒酸書生,似乎不怎麼信他,隨後問管事:“他可靠得住?”
“靠得住,當然靠得住,他一見老爺就說他眉間有黑氣,果然,昨天不就是……”
管事說了一半,話就像被剪子裁了,一下子沒了聲。鷲之聽其意好像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不過作為半仙又不能開口問,一問不就是在明說:“我沒啥本事。”
李夫人聽了管事的話后冷笑一聲扭臀走了,連句道歉的話都不給,這令鷲之很不悅。沒想李夫人走了沒幾步,停下腳又折了回來,鷲之以為她是良心發現,結果人家走到三夫人面前鳳眼一瞪。
“嬋玉,這幾天老爺可在你這處?”
三夫人低頭不作聲,一雙眼藏着肉堆里看都看不見。李夫人見她不說話,伸手往她胳膊上狠擰,指甲掐了一塊小肉,還打了個轉。
三夫人被擰痛了,嗚嗚地哭,隨後就說:“夫人,我知錯了……您別打我……老爺這幾天沒在我這兒,他很久不來了……”
美人流淚,那叫梨花帶雨,這三夫人哭起來,只可稱得上肥豬流水,連鷲之都轉頭不願看她的丑貌。
見三夫人求饒,李夫人滿意了,薄嘴皮子一抿,趾高氣揚。
在旁觀戰的鷲之不得不嘆氣,只不過一個後院就鬧成這樣,他父王可有一千多個妃子,她們沒把海底鬧穿真是不可思議,可見父王的本事,忽然之見,鷲之對老龍王肅然起敬。
就當後院颶風快要平息時,躺在鷲之懷裏的妙兒醒了過來,她突然發出一記毛骨悚然的貓叫,“噌”地竄出鷲之懷兜跑進了三夫人的香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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