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秋獵第三天的時候,為了湊趣,皇帝讓幾個宗室也下了場去玩一把。周瑾皺眉看着靖王爺騎上馬向獵場進發的樣子,不自覺的看了看周向榮的方向。
在那裏,周向榮正與護衛們說這話,不時指點一下四周,不知道是在安排些什麼。周瑾的視線又移回來,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一直覺得皇帝就要對靖王爺動手,卻不料過了這麼久也沒有什麼動靜,他一直以為自己猜錯了。但是,自從秋獵開始之後,他就一直心神不寧,難道會應驗在這裏嗎?
他的模樣落在皇帝眼中,讓皇帝心中不由忐忑。如今周瑾是靖王府的女婿,周向榮的侄子,這樣的身份,如果發現了自己要做的事……
皇帝心中不由生出一絲苦悶,情不自禁地敲擊着桌面。如果周瑾因此而對自己生出芥蒂來……
自己也是要做這件事的。
可他也確實不願讓誠王叔與自己生分了,一時之間有些為難。
皇帝的複雜心情清楚地透過桌面傳來的聲音表達出來,落在周瑾耳中。細細聽過之後,他不由失笑,想到,皇帝這般猶豫不決,顯見的心中還是頗為在乎自己這個叔叔的。
就算這個叔叔已經沒了過去的身份。
他飲一口茶,含笑低頭,當做沒有聽到那敲擊聲。就讓皇帝誤會下去吧,只有這樣,他才會心中一直對自己有所愧疚,自己的日子才會好過。
皇帝不知道周瑾的想法,在短暫的猶豫過後,依舊是下定了決心,早已佈置好的安排開始發動。
身邊人領命而去,皇帝的視線飄向周瑾,後者正低着頭不知道在想着什麼,手指擱在小几上,若有所思的樣子。
在心中嘆一聲,皇帝收回視線,不再看那邊。
下午過後,天氣漸熱。太陽高懸天空之上,晴空一碧如洗,一朵白雲漂浮其上。地面上草地已經是青黃交加,獵物們正是肥美的時候。
已經有不少人獵了東西回來,正嘻嘻哈哈地說著話。雖然不見得所有人都能在皇帝面前有所表現,但至少他們玩得還算愉快。
周瑾坐在那裏,身板筆直,眼神卻已經有些發散。
他在等着消息,那消息卻遲遲不止,讓他有些不安。他相信皇帝不會失手,但中間若是有什麼變故,也是不好。
正心神不寧,忽地就一陣喧嘩,不少人抬頭去看,就有人騎馬飛奔而來,說獵場出事了。
有刺客混入其中刺殺太子,雖然不成功,卻引動了大型動物,誤傷了靖王爺,又引得靖王府世子摔下馬斷了腿。而正主太子卻安然無恙,只是略微受了受驚嚇。
周瑾聽了消息,心中一松,果然是來了。臉上配合做出驚愕不止的模樣,滿臉不敢置信。
皇帝的視線掠過他身上,見他這般模樣,心中又是一嘆,心卻陡然堅硬起來。
而周瑾此時心中卻在想,皇帝對靖王出手理所當然,但靖王世子……是意外,還是早有預謀?難道皇帝連靖王府的名頭也容不下了?而且,皇帝也當真能狠心下手,居然連太子都拿出來做餌,也不怕當中被人摻了釘子,鬧出事端來。
他這樣想着,一臉出神模樣,倒是正好讓人覺得他魂不守舍,顯出一副被驚嚇過度的模樣來。不少人知道他靖王府女婿的身份,見了他的表情,也不覺得奇怪,只是在心中嘆息。
這般過了不久,太子就過來了,連忙過來拜見了皇帝,皇帝立刻做出驚魂甫定的模樣,抓了太子的胳膊,從頭到腳看一遍,連聲說沒事就好。
太子心中卻是知道的,臉上只是顯出幾分沉痛,道:“讓父皇擔憂了,兒臣無事。只是……靖王叔……”
靖王爺與靖王世子同時被人抬了回來。
周瑾遠遠看着,靖王爺渾身是血,一張臉慘白,閉着眼顯見得不太好的樣子。而靖王世子斷了腿,正低低的哀嚎。父親在身側生死不知,他也不敢大聲,只能緊緊地抓住擔架將聲音悶在口中。
隨行太醫連忙過去替兩人診治,皇帝與太子也連忙過去指點江山,說著讓太醫務必盡心儘力的話。
好一陣之後,皇帝的視線掃過人群,周瑾已經不見了。
這種兵荒馬亂的場合,周瑾自覺並不適合過去摻和,等到靖王爺與靖王世子都被送回了居所,他才過去求見。
知道他靖王府女婿的身份,下人們不敢阻攔,將他放了進去。進去之後,周瑾才發現,平南侯世子也在。
兩人見了面,說過兩句寒暄之語就沒什麼好說的了,默默地坐在那裏等着伺候的人出來,說一說靖王爺與靖王世子的狀況。周瑾略一遲疑,問起靖王爺受傷的具體情況,孰料平南侯世子搖了搖頭,說了一聲自己也不清楚。
過一會兒,就有人出來,說靖王世子已經醒了,請兩人過去相見。
靖王世子雖說是傷了腿,疼痛難當,但畢竟不比靖王爺受傷嚴重,還是能硬撐着見一見客人的。見了兩人,靖王世子也是一臉悲痛之色,與兩人略微說了說自己受傷的事,哭了哭靖王爺,又接受了兩人的安慰。
周瑾冷眼旁觀着,這位靖王世子說著靖王爺的時候,眼底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絲暗喜,只怕是就盼着靖王爺一去,自己順理成章地就成了靖郡王。
這般薄涼之人,周瑾實在是不想與他多說什麼,略略安慰了幾句,借口對方傷勢不適合多加勞累,拉了平南侯世子出來了。
平南侯世子也不疑有他,與靖王世子說聲告辭,順勢就跟了出來。
出門之後,兩人一邊走,一邊低聲交談,身後小廝跟得遠遠的,完全聽不到兩人在說什麼。
平南侯世子對着周瑾卻是一聲嘆息:“日後,只怕多事了。”
對上周瑾狐疑的視線,他卻不好說如今靖王府中兩子相爭,若是平日裏靖王世子無事,靖王府二子又步步後退,只怕是沒關係。但如今靖王世子說不得日後就要成了瘸子,靖王府二子說不定就會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來。
這樣一想,頓時覺得,這門姻親似乎也結得有些沒滋味。轉念他又想到林萱如今瘋魔的模樣,心中一時生出諸多感嘆來。
只是這些心思卻不好對周瑾這個並不算太親密甚至曾經有過矛盾的連襟多說,只能是嘆一聲,將事情埋在心底,心中卻想着,回去之後要與父親商議一番,對靖王府,到底是個什麼成算。
周瑾將他的情緒看在眼中,卻是冷笑不止,心中暗道,虧得以前以為平南侯府還算可以相交之人,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他有預料,此時平南侯世子考慮的絕對與靖王府有關,只怕卻不是雪中送炭,而是落井下石。
那平南侯世子夫人林萱,只怕是日後的日子更加不好過了。
不過這些與他也並沒有什麼關係,所以周瑾也不甚在意,走到地方,兩個人就各自分開了。
回到自己的帳篷,周瑾立刻就看到與自己同住的那人一臉慘白之色,見了他神色有些畏縮,卻咬牙上來拉了他的袖子,壓低聲音道:“你大伯出事了。”
周瑾一怔,頓時想起來,如今獵場的護衛是周向榮在負責,如今太子遇刺,靖王爺與靖王世子被連累,周向榮怎麼都脫不開身去。
他感激地謝過了那提醒自己的人,飛奔跑去求見陛下。
皇帝正對着跪在地下的周向榮大發雷霆,聽了周瑾求見的消息,手指緊握,隨後又鬆開,冷聲道:“不見!”
他的聲音越冷:“什麼人求見朕,你們都要報上來嗎?”
太子將皇帝的表現看在眼中,看着那人出去之後,自己也悄悄跟了出去。見周瑾正站在那裏等着消息,他對着周瑾招了招手。
周瑾見了太子,邁步過去,心底卻嘆。這個時侯,皇帝不見自己是最好的,可太子出來了,自己卻不能不為周向榮說話,倒是讓自己為難。
心中這樣想,臉上卻分毫不顯,只是對着太子低下頭來,懇切地對太子說:“臣周瑾見過太子,懇請太子開恩,讓臣見臣的伯父一面。”
太子眯眼看着周瑾,冷聲道:“你可知道,周向榮犯了什麼錯?你如今去見他,不怕被人當做你與他同謀?”
周瑾回答得毫不猶豫:“那是臣的伯父。”
太子的視線落在他頭頂上,盯着髮髻看了許久,方才懶懶地說:“這件事,孤做不得主。”周瑾也不說話,只是就那樣跪在那裏。
太子停了好一會兒,又嘆道:“你覺得,你伯父在這件事當中是否有錯?”
“臣不敢妄言。”周瑾回答得飛快,但言辭之間依舊小心謹慎,“只是無論如何,臣也要為伯父求情一二。”
太子嗤笑了一聲,拂袖進屋去了,將周瑾晾在了那裏。
周瑾跪在那裏,低着頭,心中卻重重地嘆。如果皇帝真的見了自己,自己該說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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