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NO.16
張思寧把手提袋小心的放到空着的椅座上,甩了兩下勒疼的手,解釋說,“我晚上沒吃飯,又忙了一天,這會兒特別餓。”
衛錦煊幫忙把幾個膠袋分開擺放,認識這些日子,頭一次聽到她說‘忙’,有些好奇,問她今天都忙些什麼。張思寧就把新接的生意簡單說了一下,順帶吐槽說,“我今天無意中聽到店裏的小姑娘和另一個店員說我不會做生意,應該把盆栽直接送到客戶那裏,省事又省力,否則之後還要多出一份送貨的錢。”
見他挑眉,張思寧也有了談性,拿起烤翅咬了一口,繼續往下說,“她覺得我多此一舉,說明她眼界太窄。做生意不能只圖賺錢,要往長遠看。我把盆栽直接送過去,沒幾天葉子發黃枯敗,長勢不好,這個是誰的責任?你可能要說植物這種東西,長得好不好的誰說得清,只要送去時枝葉繁茂就行,以後長成什麼樣都找不到我頭上。但我朋友在那裏上班,就算人家不說什麼,可我心裏卻不踏實,想不到也就算了,明明知道卻不去做,那就是我的責任。而且萬一有人說三道四呢,我朋友會怎麼想我,我不想為了這種事影響朋友間的關係,與其將來後悔,不如現在麻煩點,圖安心。再說我送去的盆栽長勢好,以後客戶可能還會找我合作,也許還會介紹別的客戶給我,這不比一時貪婪看重小錢要好的多?”
說完巴巴的看着衛錦煊,黝黑的大眼亮晶晶的,好似在無聲的求贊同求表揚。
這麼一件小事,她卻說了這麼一大段的長篇大論,有理有據,因果關係都涉及到了,衛錦煊心裏好笑,他發現和張思寧相處的時間越久,越能發現她身上幼稚可愛的一面,帶着孩子氣的天真和小心眼。
之所以說了這麼多,還不是因為店員的議論讓她不高興了?
這丫頭,記仇。也許她不會和店員一般見識,但還是想要在這件事上得到別人的贊同和肯定,否則也不會和他說得這麼詳細。
如此幼稚的孩子氣,衛錦煊無奈又好笑,看着她道,“這就是為什麼你是老闆而她是店員,思寧,你的做法很對。”
得到想要的肯定,張思寧滿意了,把裝着串串香的紙碗遞過去,“請你吃。”又把燒烤袋打開,肉夾饃也分了一個過去。衛錦煊開了一天會,下午接到電話又匆匆趕到醫院,幾個小時下來,身心疲憊。秦周買的飯菜他也一口沒動,醫院消毒水的味道讓他覺得噁心,但是現在,面對着張思寧買來的這些廉價又不健康的食物,他有了吃的欲|望。
兩人胃口這會兒都不錯,張思寧雖然很餓,但吃了串串和肉夾饃之後,燒烤也只吃了個烤翅。打開抽紙擦了嘴,正打算拿瓶礦泉水喝,就聽到急診那邊又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她以為是搶救結束了,急忙忙跑過去看,沒兩分鐘就跑了回來,衛錦煊也正在擦嘴,見她回來,就挑眉看她,似在詢問怎麼回來這麼快。
夜裏畢竟不比晚上,這邊離急診那兒不遠,張思寧不敢大聲說話,擔心讓那邊的家屬聽到就不好了,湊到衛錦煊耳邊小聲說,“是那邊家裏的親戚都來了,二十好幾個,我剛才聽到他們說要找學校還要找那小姑娘早戀的對象,吵得厲害。”
張思寧離得太近,以至於衛錦煊可以清楚的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不知是洗髮水的味道還是從店裏染上的花香。衛錦煊呼吸一頓,身體反射的向後靠了靠,張思寧卻沒在意這個細節,她還在說著,“現在小孩子都很厲害的,自尊心特彆強,以前我有個高中同學也是早戀鬧自殺,在寢室喝安眠藥,雖然發現的及時搶救了回來,但是昏迷時間太久,腦子就不清楚了,醒來后就變得很遲鈍,書都沒法讀。”說著嘆了口氣,“其實最苦的還是家裏人。”
衛錦煊看她感觸頗深的樣子,若有所思,“你和那個女生關係很好?”
張思寧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今晚特別有傾訴的欲|望,聽到他問,她也沒有隱瞞,點頭說關係還行,“當初就是我發現她自殺的,我們住同一寢室,那時她家裏人鬧到學校,堵着校門不讓人過,當時學校還停課了一周。後來有一次我在街上看到她媽媽牽着她過馬路,還蹲下幫她系鞋帶,擦口水,她一點反應都沒有,只低着頭玩遊戲機,那畫面看着都讓人心酸,母愛真偉大。”
重點原來在:母愛。
每隔半個小時,張思寧就跑過去看看那邊搶救結果,衛錦煊覺得高中時發生的那件事對她造成的影響應該挺大的,否則不會這麼在意一個陌生人的生死。
直到凌晨兩點多,搶救室那邊才有了結果,女孩被成功搶救回來,張思寧很高興,好似放下了一樁心事,渾身上下都透着輕鬆。她打了個哈欠,見時間已經這麼晚了,衛錦煊對她說,“我讓老鄭送你回去。”司機老鄭一直待在外面車子裏,老闆不走,他也沒法下班。
張思寧沒點頭也沒搖頭,而是看着他問,“你真的要一直留在這裏?”見他點頭,就沒好氣的瞪他,“別以為我沒看到你的小動作,你現在腿肯定很不舒服吧,你妹妹麻藥要早上才過,你先回去休息,等早上再來就是了。”
衛錦煊拒絕,一副沒得商量的架勢。張思寧覺得挺無奈,他對他妹妹看來是真的很好,也不知道為什麼平時探病要這麼奇奇怪怪的。
只是他這麼堅持,張思寧拿他沒辦法,本不想再管他,但看着他有些泛白的臉色又有些不忍,只得又瞪他一眼,丟下一句,“等我下。”轉身就走了,也不知幹嘛去了。
大概十五分鐘后,張思寧回來了,手裏端着個藍色的塑料水盆,肩上搭着條綠色毛巾。她把水盆往地上一放,衛錦煊看到盆里盛着水,還冒着熱氣。
“毛巾水盆都是新買的。”張思寧解釋了一句,然後蹲下|身把毛巾浸到熱水裏,擰乾,並示意他把左邊的褲腿捲起來。衛錦煊一時僵在那裏,不知該怎麼反應,既驚訝,又感動,還有難堪和些微的不自在。心情很複雜。
見他沒有動作,張思寧仰頭看他,很認真的說,“你別覺得不好意思,我們不是好朋友嗎,朋友間就應該互相幫助,我剛才就發現你總是不時的用右腿去蹭左腿,大男人不要這麼扭扭捏捏的,又不是小姑娘,現在這裏又沒有外人,大不了我也不看就是了。”
衛錦煊被她說的真是哭笑不得,見她把水盆放到旁邊的椅座上,自己真的轉過身去,他笑了笑,有些無奈,認命的彎下腰,將左邊的褲腿往上提,露出了裏面肉色的假肢。
擰乾毛巾,敷上膝蓋下小腿截肢的部位,衛錦煊一瞬間竟有嘆氣的衝動,酸脹了一整晚的左腿終於得以緩解。他抬頭去看背對着自己的張思寧,嘆氣,“如果不害怕,就轉過來吧,我只是擔心嚇到你。”
張思寧聞言撇了撇嘴,一點猶豫都沒有就轉了過來。看到衛錦煊左腿斷裂的地方也沒有被嚇一跳,很淡定的樣子。見他彎着腰似乎很不舒服,就走過去把水盆重新放到地上,然後示意他側坐,把他的左腿抬放到旁邊椅子上,自己則拿起毛巾重新沾了熱水擰乾,蹲在那兒幫他敷着,樣子一絲不苟,認真極了。
衛錦煊垂眸看她,有太多的情緒在這一刻激蕩於胸腔,心臟開始不規律的跳動,撲通,撲通,一下快過一下,令人不安加速着。
張思寧的意思,最好是把假肢去掉熱敷,衛錦煊覺得太麻煩,說沒必要,他這樣堅持,她也不能強行動作。半個小時后,衛錦煊打電話叫來老鄭,讓他送張思寧回去。張思寧說不用,“我自己開車沒關係,不要來回折騰了。”後來見他態度不容拒絕,她也就不再堅持,點頭同意讓老鄭開着她的車送她回去。
回到家已經差不多四點鐘,張思寧困的不行,睡衣都沒換,直接趴床上睡了。第二天理所當然的起晚了,還是陳萍萍打她手機才把她從睡夢中吵醒。
開了店門,張思寧沒理會陳萍萍和許陽好奇的眼神,讓兩人先給花澆水,她上樓洗漱,吃了片麵包,喝了杯牛奶,就給衛錦煊打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張思寧問,“還在醫院?”
“我在公司。”衛錦煊答道,“珍珍五點鐘就醒了,我回去休息了兩個小時。”
“只休息兩個小時就去工作,你也太不拿自己當回事了。”
衛錦煊笑,“今天有個重要會議不能缺席,”又說,“現在還不到九點,你應該多睡一會兒。”
張思寧撇嘴,開會了不起啊,她沒好氣的說,“我也要開店做生意,賺錢也很重要!”
“思寧,你在生氣?”
“你想多了,我現在很忙,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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