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NO.01
衛錦煊第一次見到張思寧是在墓園。當時正下着小雨,冬日寒風習習,冷是透進骨頭裏的,台階上,兩人一上一下,就這麼直直的對上,有短暫的四目相接,然後擦肩而過,並沒有留下什麼特別的印象。
第二次相遇是在公司大廳,衛錦煊在下屬簇擁下走出電梯,彼時,張思寧正抱着一大束紅色鬱金香從外往裏進,自動玻璃門徐徐打開,兩人再一次正面相對。張思寧是個美人,難得一見的美人,無論長相還是高挑的身材,站在人群中都十分搶眼,即使穿着最普通的羽絨服牛仔褲,也是賞心悅目的。所以雖然已經相隔一周時間,但衛錦煊還是在錯身而過時想起了上次短暫的偶遇。
第三次相遇是在花店,那天是平安夜,夜幕將將降臨,華燈初上,衛錦煊難得沒有加班,放了助理去和女友過節,而他,則讓司機老鄭就近找家花店,老鄭想起前不久鄰街新開的花店,於是驅車去了那裏。
花店店名就叫flower,招牌黑底白字,十分簡潔大方。透過店門兩邊的大玻璃窗可以看到裏面的鬱鬱蔥蔥奼紫嫣紅。
“衛先生,需要買什麼花?”老鄭已經做好下車的準備,衛錦煊三年前出車禍左小腿截肢,雖然裝了假肢,但畢竟和以前正常時沒法比,平時走路也需要拄着手杖,所以一般像這樣需要臨時買東西跑腿之類的都是老鄭或助理代勞。這次衛錦煊卻出聲阻止了他,“不用,我自己去,你留在車裏。”說著也不待人反應,已經逕自推門拄着手杖下車。徒留下緊隨下車的老鄭站在原地進退不得,想跟又怕老闆不高興,糾結得要命。
伴隨着一串鈴鐺清脆的叮鈴聲,衛錦煊走進了花店。先習慣性的環視一周,這家店大概有一百多平不到二百平,不算很大,裝修卻很不錯,花木的擺放也很講究,沒有一般花店的雜亂無章,反而處處透着舒適溫馨的簡約美。店裏卻沒有人,衛錦煊蹙眉,他很不喜歡這種開着店卻找不到店員的店鋪,正打算離開,卻聽到身後鈴鐺聲響起,有人推門進來,“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聲音柔細中透着溫婉,很好聽。衛錦煊轉身,看清了眼前人,有些驚訝,這也太巧了。
顯然對方也認出了他,那雙漂亮黝黑的大眼看着他,小巧精緻的臉上帶着訝異的神色,“您好。”她再次出聲,右手將耳邊的碎發撥到耳後,身姿雅緻的站在那裏,落落大方,“我們之前見過的,兩次。”說著笑了起來,像江南四月的春風,和煦柔美,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十天偶遇三次,不能說不是緣分,衛錦煊不禁也淡淡牽動下唇角,含蓄內斂,軟化了他英俊冷漠的面龐。
“您趕時間嗎?”她又問。得到否定的答案,張思寧就指着那邊專門留出的小會客區,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那您能先到那邊坐坐嗎?我想換下衣服,看,都濕了。”說著抬腿讓他看看,這時衛錦煊才注意到她一身的狼狽,不止褲子,連白色羽絨服也濕了大半還有頭髮,也不知之前去幹了什麼。作為一名頗有風度涵養的男人,此時此刻,衛錦煊自然只有點頭同意的份兒。等他拄着手杖步履穩健的走過去坐好,張思寧沒有立即去換衣,而是問他喝些什麼,從她臉上完全看不出對於眼前人腿腳不便的好奇與探究,好似他就是再正常普通不過的客人。
“有綠茶紅茶咖啡奶茶,噢,還有白開水!”
衛錦煊說了紅茶,張思寧點點頭,讓他稍等,然後才轉身往店的深處走,原來在一盆枝葉繁茂的芭蕉后還有一扇小門。
花店暖氣很足,衛錦煊雖然只穿着單薄的襯衫西服也不覺得冷。大概十五分鐘后,張思寧端着托盤走了出來。她換了身白色寬鬆衛衣,前面印着大大的加菲貓圖像,下面穿着條紅色蓬蓬裙,黑色的長發垂直披散在身後,額發用粉色的發卡別著,配上小巧精緻的五官,看上去就像個十六七歲的中學生。
將白色的圓杯放到衛錦煊面前,先道歉,“不好意思啊,久等了,”然後問,“您要買什麼花?”衛錦煊指着玻璃窗前的一簇紫色花束問,“那是鳶尾?”張思寧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點頭,“對,是鳶尾。”
“那就要鳶尾,麻煩包漂亮些。”
“是要送人嗎?”張思寧邊問邊走過去,從大花瓶里抽出幾枝拿過來讓衛錦煊看,“您看這幾枝可以嗎?再配上兩枝百合,一束滿天星就很漂亮了。”
衛錦煊說好,張思寧又去拿了包裝紙讓他選,最後選了白底紅條紋的,等包好又過去了十分鐘,結賬時,張思寧說店裏新開業,一律八折,又說,“幫您辦張會員卡吧,以後積分可以折現。”衛錦煊對這些並不在意,擺手說不用,拿回找零的錢就打算離開,張思寧喊住他,遞過去一張名片,“以後有需要可以打電話,我們提供上門送花服務,謝謝惠顧。”衛錦煊低頭看着眼前顏色艷麗色彩豐富的名片,終於紆尊伸手接過。
等人走了,張思寧忍不住吐吐舌頭,說了倆字兒,“高冷。”
聖誕過後很快就是元旦,過了元旦,花店生意慢慢穩定下來。張思寧招到兩個店員,一個是妹子陳萍萍今年剛20,平時負責看看店修修花洒洒水,另一個男孩子叫許陽,連19都不到,他主要負責送花跑腿做體力活,這倆都是外地人,試用兩個星期了,目前看着都挺老實本分的。
金佳怡坐在會客區的沙發上和張思寧瞎聊,不時瞅一眼陳萍萍,小聲嘀咕,“哎,我說,平時收錢什麼的你可別讓她插手,先觀察倆月再說,對了,他們身份證複印件你要了沒啊?”
張思寧白她一眼,“我心裏有數,店裏有監控,沒事。”見金佳怡還想說,就擺手岔開話題,“對了,你昨天不是去面試了,怎麼樣啊?”
“嗨,別提了!”一說到昨天面試,金佳怡也沒心思嘀咕新店員了,往沙發扶手上一趴,唉聲嘆氣,“就應聘一破文員,卧槽,你是沒見,十多個人和我爭,姐兒們這次估計沒戲!”要說她能力也不差啊,怎麼就沒人慧眼識珠呢!
心情不好,又瞧着眼前晃來晃去的美人臉,金佳怡再次嫉妒了,手癢難耐,就在張思寧臉上戳戳戳,“你這張臉要是送我多好,別說文員,就算總裁秘書也是分分鐘拿下啊!”
顯然這已經不是好友第一次表達此想法,張思寧很淡定的把臉上的爪子拍掉,“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要不聽你家裏的,繼續考公·務員吧。”
金佳怡一聽這個就不高興了,“你是我閨蜜不?”說著從沙發上坐了起來,點着張思寧的腦袋一臉憤憤,“你是我爸媽派來的姦細吧!考公·務員想都不要想!我再也不考那玩意兒了!三年啊,卧槽,姐兒們三年青春都耽誤這上頭了!別說開花結果了,連根兒草都沒見到!”
金佳怡是本地人,獨生女,爸媽都是中學老師,家中親戚也多從事教育行業,照這樣的家庭環境來說這姑娘就算不是學霸也不該差到哪兒去。可惜世事就是這麼神轉折,金佳怡的學習狀況從小就和優等生有着距離,高考那年死拼活拼再加上少數民族加分才勉強考上了本地一所還算不錯的大學,學的是漢語言文學專業,畢業后死活不想繼續讀研了,家裏人拿她沒轍,最後談條件,不讀研可以,但相對的工作要聽家裏人安排,然後給她指出兩條路,要麼當老師考個教師資格證,要麼考公·務員,對女孩子來說都是很不錯的選擇。金佳怡家裏親戚當老師的多,就不想走父母老路,痛定思痛,才決定考公·務員,然後…就是杯具的三年,今年再次落地后她是死活不願意考了,考教師資格證更是提都不用提,不管家裏人怎麼威逼利誘都不成,就是要找工作。
只是她一沒工作經驗,二大學一般,三長得也夠不上高水準,偏偏眼光還特別高,一般的中小公司壓根瞧不上,蹉跎了好幾個月也沒找到合適的工作。她倒是想像張思寧似的開個店自己做生意,怎奈家裏條件也就那樣,爸媽又不支持,她現在吃穿住都靠家裏資助,存款幾乎為零,對着張思寧的花店也只能羨慕羨慕,流流口水。
張思寧對好友也是無語了,她和金佳怡是大學同學,但是專業不同,她學的英語專業,當初分寢室的時候,正好她們寢室空了個床位,金佳怡那邊剛好又多了她一個,就順理成章填充過來與之成了室友。四年相處,雙方又都不是特別奇葩的性子,自然能發展出好的友誼。
剛想再勸兩句,店裏座機響了起來,陳萍萍放下洒水壺去接了電話,剛說兩句,就喊了張思寧,“思寧姐,找你的。”張思寧過去接過電話,原來是老顧客再次惠顧。張思寧頗為熟絡的和對方寒暄了兩句,然後問,“還是老樣子嗎?”得到肯定答覆,就笑着說好的,然後掛了電話。
金佳怡也跟了過來,見她掛了電話就好奇的問,“什麼老樣子?是讓送花的?”
“對,是老顧客了,她很喜歡店裏的鬱金香,經常讓包好送過去。”張思寧讓陳萍萍去挑選二十枝鬱金香,她則去拿了外套穿上,金佳怡問,“你自己去送?”她指着在店外邊擦玻璃的許陽,“那個誰不是閑着的?”金佳怡這人性子直,嘴也毒,張思寧怕她說話不好聽讓陳萍萍和許陽尷尬,就連忙解釋說,“這是老顧客,一直都是我送,你沒看人家打電話都是直接找我?小許去不合適。你在這等我會兒,就鄰街博朗大廈,最多二十分鐘,中午請你吃飯。”
“等等!”張思寧正打算推門,金佳怡一把拉住她胳膊,“你說送博朗的?就中興路上的博朗?!”
張思寧說,“是啊,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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