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千里之堤潰於蟻穴
他一臉猶豫。
我哥哥是個絕對的工作狂,他有着豪門繼承人最標準的觀點,他主張為了家族利益犧牲一切,包括家族成員,包括他自己。就連繁星也是被他如此教育,愛誰不重要,同居、包養、發生關係甚至生孩子都可以,但結婚不可以。
我找夏至時他就不看好,說我的背景好,應該找我媽媽那個級別的商人或政治家。那才是我們家族需要的。
我找費懷信時他知道的太晚,又是他的朋友,因此他沒有發表看法。但他一直都不祝福。
他從不猜測,而是根據確定真實的情況推測。費家實際局勢應該跟他說得差不多。
他們漂白進度原本的確緩慢,因為這減少暴利收入,而且要跟道上很多關係都撇清。費家現在也還算穩定,其他成員喜歡這行,同一個家族的利益是共享的。原本兩邊都做安撫住他們,等費子霖的哥哥們老死,小的就相對好控制,可費懷信有了我。
我不知道我爸爸跟費子霖談了什麼,但肯定是許了好處。這對本來就有漂白計劃的費子霖來說,是個很大的誘惑。我不知道費子霖有沒有因此加速漂白,但這個消息對他們家族其他人是危險的。因為這意味着將來的主要利益也控制在了費懷信和我的毛毛手裏。
我之前還聽費懷信說過,費家從前的機制很聰明,所有人的家族感都很強。一人上台,所有人都輔佐。因為他們明白主要利益不會永遠握在費子霖手裏,繼承人是在家族所有孩子中選的。
所以費子霖當初把權放給他六哥是符合家族觀念的行為,但他六哥違背了這條。
這直接導致費子霖通過武力重新奪權,奪權之後就是武力鎮壓。自然也不會再考慮其他人的孩子做繼承人,因為那樣很可能會要了費懷信的命。因此費懷信才先學醫又入了這行——按照他們家族二十年前的結構,他完全可以做他喜歡的職業。
這也跟繁家很像,只是繁家從一開始就在奪權,直到繁先生一個個除掉了所有對手。
我哥哥還說繁先生在這個問題上一直主動出擊,但就算這樣也被整得不輕。費子霖在這個問題上屢受被動,是因為他腦子裏很難有除掉自家人的概念。
我哥並沒有說費懷信打算用什麼代價來穩定局面。
但我暗自設想了,如果他需要娶一個商人、黑道或政界的女人來挽救局面。只要他最終會離婚,我就可以等。兩個孩子都在我身邊,我最慘也不會一無所有。
很奇怪,這事我根本沒有多想。倒不是因為我不在意,而是因為我早就知道它不可調和。我們之間的事只有順其自然這一條路,但願等一切光明到來時,我們依然有心在一起。
這之後,費懷信沒有再聯絡我,我也沒有聯絡他。
我想他一定活得特別艱難,就像我表姨所描述的那種,半夜突然被槍子擊穿卧室門板的生活。我既幫不上忙,就不要縱容感情去摻合,保護好孩子是正道。
之後我還見了那位顧先生幾次,他其實挺不錯的,比我大兩歲,學歷是某常春藤大學的博士,離過一次婚,前妻是一位政治家的女兒,政治家倒台後,他們離了婚。但他依然在照顧前妻和她的父母。
政治家倒台後必然是要跟他們撇清,免得影響到自己的生意,我對此倒是理解,反正我也不會嫁給他。
但聊天還算開心,他邀請我去他慶祝春節的宴會,我在那碰到了不少華人合作夥伴,還碰到了庄麟,他手臂里挎着一個漂亮姑娘,看上去很大氣。
顧先生給我介紹,說:“這是庄董,我的好朋友。”
我跟他喝了一杯,去吃甜品時又碰到他,那姑娘正在品嘗蛋糕,眯着眼睛的樣子格外可愛。
庄麟跟她打了個招呼,過來對我笑着說:“那是舍妹。”
我點頭:“她很漂亮。”
“你也很漂亮。”他笑着問:“你也是顧先生的朋友?”
“最近有點接觸。”
他神色有些詭異。
“庄先生想說什麼?”
他搖了搖頭。
我拿手裏的酒杯碰了碰他的,說:“我還以為我和庄先生是朋友。”
“我也這麼認為。”他嘆了口氣,道:“我聽說費先生的事了,我相信他很快就可以渡過難關。”
“謝謝您的鼓勵。”
“他是個值得交往的朋友,公私分明,也並不下作。”他說:“與很多人都不同。”
“謝謝您的誇獎。”
他再度笑了起來,問:“接下來還有舞會,舞會之後還要迎接財神爺。韓小姐打算呆到那時候么?”
“不打算。”我說:“但現在走不太好吧?”
“我正好要走。”他笑道:“您可以和我一道,只說我們是好朋友。”
這個好朋友有點曖昧啊。
不過我還是點了頭:“那麼謝謝了。”
半小時后我們就離開了活動,庄麟請我一起吃夜宵,我看時間還早,便答應了。其實他也是我的客戶之一,只是費懷信似乎跟他有洗錢的合作。但那沒關係,因為庄麟是合法的。
我們去喝了碗湯,吃了一點油炸食品。他派司機把他妹妹送回去了,然後問我:“韓小姐覺得我妹妹如何?”
“看起來不錯。”我問:“顧先生有什麼問題嗎?”
“倒是沒有,只是我不希望太多人認為你們關係曖昧,顧先生不是最好的選擇。若論政界關係,莊家也不是沒有。”
我不由愕然。
“這件事費先生還在考慮,雖然我不清楚費家的狀況,但也清楚他們一直在打,每天都有街頭慘案。繼續打下去費家很吃虧,畢竟千里之堤潰於蟻穴。”他說:“但我願意支持費家議和。”
“拿什麼做條件議和?”
“如果費先生跟莊家聯姻,那就是最好的議和誠意。因為我是商人。”他說:“我也可以提供資金修補損失。也沒有必須要漂白的要求,我反而非常需要黑道關係。我相信費家人不會太傻,他們要的絕不是整個家族分崩離析,那樣費家就跟小家族沒有區別。”
“你希望我勸他這個?”
“是,您可以跟他談談,他還在猶豫。政府已經密切地關注這件事,不可能剷除所有小家族,所以繼續打下去,費家必然沒有好結果。”
我明白他的話,但還要跟我家人以及費懷信商量才行:“這件事對庄先生有什麼好處?”
“好處很大,我真的需要黑道關係,費家暫時不能漂白,我就還有用。但我也需要繼續發展,我相信這件事只要順利解決,保住費家,日後當您和費先生公開舉行婚禮時,我就完全受益了。”他笑道:“我還是那句話,當初你們有償救我一命,如今我也完全願意救費先生一命。”
我先跟我爸爸溝通了這件事,他表示計劃可行,但我有可能因此失去費懷信。他認為庄麟現在提出這個,相當於在股票最低時買進,是算好的棋。這樣能不能扶起費家得問我哥哥,但只要扶得起,他必然受益無窮。如果費懷信跟他妹妹離婚跟我復婚,我也會感激他。如果沒有,他已經成功跟費家聯姻了。
我也問了我哥哥,他告訴我最新消息的確是打得很厲害,上層確實非常關注。費懷信的三叔四叔已經被殺,但他不久前也被人放了暗槍,差點就弄丟了命。事情已經越來越不樂觀,就算費家這次剿了所有小家族跟內鬼,後面也有個政府做黃雀。
我哥哥認為跟莊家聯姻算條出路,但他有很奇葩的觀點:“反正庄麟也沒有結婚,你其實可以考慮一下他。這樣如果懷信不跟她離婚,你家至少跟莊家還有這一層關係。不高興還可以制衡着他妹妹,如果離了,聯姻關係還在,莊家就參與進咱們的利益圈裏,到時連蘇家都比不上了。”
聯姻這種事不怕離婚,只要結過就夠。
莊家的財力的確配得上我家了,不過也只有我這個無利不起早的哥哥能想到這種事。
我撥了費懷信的號碼,他關機,過了四天才回過來。
我把我們對局勢的分析和庄麟的建議說了。費懷信說:“他跟我提了。”
“你怎麼想?”
“是個好辦法。”他說完這句,問:“你還好么?”
“挺好的。”我說:“毛毛跟毛頭也好。我聽說你受了傷,你也還好么?”
“已經沒事了。”他說:“我不知道你怎麼看待聯姻。”
“只要情況真的已經到了這種地步,而只有聯姻能救你們家,我就支持。”孰輕孰重我有數:“你愛我就夠了。”
“情況比你知道的還要複雜。”他說:“連孟買也支持黑道生意,梁默是他帶的人。他們要求我和我爸爸讓位,否則就繼續打,但家裏人的停戰要求是希望保證大部分軍火生意。警方也抓了不少人,一旦有人交代到我這裏,最輕也是槍斃。”
“庄麟能救你?”
“能暫時穩住家裏人,等我們慢慢處理。”他特別無奈地說:“所有人都建議我們跟莊家聯姻,包括我爸爸和李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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