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爹和娘是恩愛,但娘依舊不快樂,在她的記憶中娘多是縫補着爹的衣服,眉眼帶愁的看着窗外,等待着爹的回來。

一夜又一夜的等待,一次又一次的擔心,沙場上是生與死沒有人能預知,在她眼裏,娘總是提心弔膽的過着每一日。

為什麼女人總是在等待?這樣不累嗎?

她曾問娘為什麼,娘好溫柔地摸着她的頭,笑着回答她。

娘說……

娘說了些什麼呢?

曲瑤光看着手心裏的雨水,困惑的眨眨水眸,怎麼想也想不起娘到底說了什麼,突地,身子晃了下,她連忙扶着窗框穩住自己。

「大概是累了,明天還要忙呢,早點回房好了……」

她摸着有些紅的臉,離開書房回到自己的房間,更了衣躺在床上,意識渾沌着。

在意識陷入昏睡前,她仍在想着。

娘到底說了些什麼呢?

天剛破曉,曲瑤光就騎馬去軍營,忙着處理自上頭傳下的旨令。

「將軍,可以請你來看看嗎?」東邊一聲。

「將軍,這隊伍要怎樣排?」西邊一聲。

「將軍!」後面一聲。

「將軍……」

一聲又一聲,一個又一個的人叫着她,曲瑤光疲於奔命,在她走至南宮謙身邊看軍陣圖后,身子稍稍晃了下,她連忙扶着桌子,額間冒着細汗。

「將軍?」南宮謙指着圖上某一點,看着恍神的曲瑤光有些意外。

「沒事。」她揚手止住他的發言,手指向另一個點,「這個再右邊一點會更好。」

「嗯。」南宮謙立刻招來其他人,重新編排隊伍。

曲瑤光被其他人喚去,正準備處理事情時,亓官沂剛好走過來,手上捧着糕點,兩隻眼睛笑得如月兒彎彎,卻在走到她面前時臉色大變,大掌如迅雷般抓住她的手,另一隻手立刻覆上她的額頭,糕餅同時落地。

白如雪花般的糕點緩緩落地,在黃土上散開,白色中染着黃沙,讓曲瑤光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染了黃沙的白幡,白色的麻布衣,蕭瑟的秋風,還有爹那孤獨的背影,以及……那凝結在沙地上,怎樣拭也拭不凈的淚光。

一聲怒吼喚回她飛遠的思緒,她困惑地看着眼前似乎在對她生氣的男子

為什麼要生氣呢?

「該死!」難怪看她的神色不對,果然是發燒了,這女人總是不懂得照顧自己。亓官沂收起平時的笑臉,一雙劍眉被他蹙得死緊,他手一拉,立刻將曲瑤光帶入懷中,打橫抱起,動作一氣呵成。

「你在做什麼?」冷斐冽自一旁竄出,冷眼直瞪着他。

「你們眼是瞎了嗎?看不出她在發燒硬撐嗎?」亓官沂難得破口大罵,俊眸狠狠瞪着眾人,「我要帶她去看大夫。」

一時間,居然沒人敢攔他。

「亓官……」她想推開他,卻力不從心。

「累了就睡,你生病了,別說話。」雖然想念她幾句,但亓官沂還是極溫柔的抱住她。

曲瑤光半睜着水眸,凝視着眼前的男人。

有多少人看出她在硬撐?有多少人看出她累了?在這裏有不少已經跟了她幾年的人,卻沒一個人看出她在發燒。

在娘辭世的那個夜晚,她痛恨着自己的沒用。

在爹看着她的時候,她痛恨自己是女兒身。

她一直努力着不輸給男人,花了多少心血才能和男人有着同樣地位,外頭的人又知多少?

但她這麼努力,爹看着她依舊無法無憂地笑着,依舊無法開懷的與她飲酒,說著心裏話。

她知道她不是男的,永遠也當不成兒子。

但她一直好希望、好希望能自爹口中聽到:「我以你為榮。」

所以她一直努力着。可是她是凡人,不是仙人,她會累、她會倦,但一回首,她卻已無依靠之處,她已經無法軟弱。

「別硬撐了,有我在,你就安心休息吧。」亓官沂皺眉地看着她緊握的小手,伸出大掌輕包住她,在她耳邊低聲道。

●別硬撐了,有我在……●

莫名的,這句話讓她覺得好安心。

輕輕的她鬆開了手,任自己在他懷中昏睡。

【第四章】

●等待,是為了讓心愛的人回來能找得到,有一天,你也會遇到一個願意等待你的人。●

娘溫柔地摸着她的頭,臉上的笑意好甜、好美,自外頭照進來的光好像都被娘吸收,光暈罩在娘身上,好美好美。

●願意等待她的人?會有那麼一個人出現嗎?●小小的她問。

娘笑得更甜,好像春天到了,讓她目不轉睛地看着娘,捨不得眨眼。

●當然,你一定會遇到的,遇到之後……●

後面,她又忘了娘說了些什麼。

娘又說了什麼呢?

說了什麼?

「庸醫!快點治好她,要不然我就拆了你的招牌。」

她耳邊一直有個很吵的聲音,很吵,卻很令人安心。

「她只是受了風寒,沒事的。」另一個聲音似乎很努力的想安撫他,卻被以更大的聲音吼回來。

「沒事?!那她怎麼沒醒?你大夫是當假的啊!我要去拆招牌!」那個聲音又大聲嚷嚷,緊接着響起開門聲及阻止聲。

她覺得如果她再不醒來,好像有人的店會被拆。

曲瑤光眨眨羽睫,緩緩睜開美眸,然後將如琉璃的眸轉向一旁,略微蒼白的唇中輕吐出一句話。

「回來……」

那個要出門的和那位在阻止的同時頓住,前者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她面前,而後者則是明顯的鬆了口氣。

「我就說只是風寒,很快就會醒了……」大夫小小聲的念着,語氣好不委屈。

「瑤光,你醒了,口渴嗎?要不要我拿些東西給你喝?肚子餓了嗎?我去廚房拿東西給你吃好嗎?就拿你最愛吃的梅餅好嗎?還是你要吃用新鮮的桂花做的桂花糕?還是都不想吃?身體還是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幫你拆了大夫的招牌泄恨?還是……」

還想再講下去的亓官沂看見她伸掌示意他停下來,然後指指他身後的茶壺,他連忙倒了杯水給她潤喉。

「你……」一聽見她開口,亓官沂又開始擔心的問。

「怎麼了?是要我去拆招牌嗎?還是要我痛扁大夫給你出氣?或者是……」他完全不顧身後臉色愈來愈青的大夫,猶自說著。

只見曲瑤光伸出一隻手指,蔥白的指尖對着他。

「你,好吵,出去。」

她怕再不叫他出去,下次她生病沒一個大夫敢來幫她看病了。

「欸?」亓官沂指指自己,懷疑的問:「你是叫我出去嗎?」

曲瑤光則投給他一個「不是你還是誰的表情」,看他一臉不依還想死賴在這裏的樣子,她輕輕嘆了口氣。

「我想吃你做的糕點。」果如她所料,她看到一隻眼睛發亮的小狗……咳,是人,一臉興奮的看着她。

「真的嗎?你想吃什麼,我做給你吃。」

「你決定。你做,我就吃。」

「好!我馬上回來。」亓官沂立刻起身,一面走出去,一面扳着手指數着,「要吃什麼好呢?來點黑糖糕好,不不不,還是當季的桂花糕,嗯,梅餅也不錯,吃了開胃……」

曲瑤光看着他一邊念着一邊離去,不着痕迹的扯動唇角,微白的粉唇帶着些許笑意。

這個傢伙啊……她笑着搖首,美眸瞄向站在一旁的大夫。

「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她伸出手示意大夫把脈,大夫也笑着搖首,一邊替她把脈一邊道。

「我看他只是太緊張了,跟他說你只是風寒引起的發燒,他就是不放心,你睡了兩天,他就待在你床邊守着你,趕都趕不走。」

「咦?」她訝異的睜大美眸。

「對啊,那小子就守在你床邊守了兩天,睡也不睡的照顧你,一旁的丫鬟都受不住想睡了,就只有他醒着,我看你若再多睡個幾天,恐怕他也會不睡地守你幾夜呢!」大夫笑着替她扎了幾針,再取過桌上的紙筆寫上幾味藥材,「這幾天你就照這帖葯早晚各服一次,多休息就好了。」

「謝謝大夫。」道了謝后,曲瑤光將藥單交給一旁的翠兒,猶自發起呆來。

他沒睡,就這樣守了她兩天?

垂下羽睫,半掩的秋眸眨了眨,某些情緒在胸口蔓延,有些疼、有些暖,緊緊的揪着她的心,微張的粉唇動了動,但最後還是抿成一直線。

她不懂。

她不了解。

為什麼他願意這樣照顧她?他們明明才相處三個月,為什麼他可以這樣不眠不休的照顧她?就因為喜歡兩字,他就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她不懂,真的不懂。

就因為,他說他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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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你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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