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民與官,虎口脫險
縱觀整個中國古代歷史,民與官的矛盾就像一個無法根除的腫瘤,時而惡化,時而轉好,但幾乎沒有根除的可能性。相較於文明社會的官怕民,在封建社會裏,民見了官,要麼躲得遠遠的,要麼老老實實跪下,聽候差遣發落。秀才遇上兵,尚且有理說不清,尋常的布衣百姓更是有苦說不出,只能逆來順受,承受着隨時碾碎一切生活與夢想的重量。
周來順走在前面給兩個衙役開路,推開江家大門之後,一股子香噴噴的雞肉味飄來,害得三人忍不住多吸了幾口,周來順更是喊了一聲:“老江,家裏煮雞肉啊?”
堂屋的飯桌上,把院子裏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看到兩個着官服的人,一胖一瘦,江子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站起來,胳膊一揮,示意想站起來的董氏坐下,讓其他幾個娃子都不要亂動,笑吟吟地走了出去。
“哪陣風把里正大人和二位官爺吹來嘞,正好家裏熬雞肉,要不要每人來一碗?”江子愚點頭哈腰的樣子在江雨晴看來真像一隻狗,一隻平日裏骨頭極硬但為了守護愛人家人不得不彎下腰低下頭的老黃狗。
“雞肉就免了,有人上報說你家來了陌生人,最近一段時期逃犯流寇猖狂,他國姦細也不斷滲入,我們就是奉縣令大人之命過來確認一下身份而已,不用擔心。”其中的胖衙役上前一步,並沒有耍多少官威。
這麼一聽,江雨晴意識到,敢情是被人暗地裏使絆子舉報了。可能連舉報的人都不清楚千尋的真實身份,只是誤打誤撞而已,但如果釀成後果,後果不敢想像。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沒有戶籍者都是流民,《明史.食貨志》明確解釋:“年飢或避兵他徙者曰流民”。成為流民的人多是遭受了天災人禍,為了繼續生存,不得不背井離鄉,四處流離,尋覓棲生之地,最著名的流民現象,如“闖關東”“走西口”“下南洋”等。士農工商被成為“四民”,四民之外便無民,是不能稱之為民的存在,所以流民雖然掛着一個民字,實際上連賤民都不如,可以任人宰殺,還不會遭受大律懲處。
當初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子,根本不需要什麼戶籍,恐怕打死也不會想到有被人查戶口這天。現在從皇室剝離出來,雖然像是金絲雀離開了籠子,但卻成了無主之鳥,離開了牢籠也就失去了庇護,這該如何是好?
千尋站起來,走進院子,對着兩位衙役抱拳。
“就是你?”瘦衙役剛一開口,立即拔出腰間明晃晃的刀指着千尋。
“在下陳尋,來自京城,沒有燒殺搶掠謀財害命,就是個探訪親友的讀書人。”千尋表現的很淡定,顯然,他知道自己處在什麼樣的境地,只好主動出擊,可再怎麼掙扎,沒有戶籍就是沒有戶籍,還是會被當成流民抓走。
江雨晴幼時曾見過衙役抓捕流民,這些飽受饑寒孤苦無依的流民,真的就像是後世在街角旮旯里流浪的野貓野狗,瘦不拉幾,除了骨頭就是皮,一頓飽一頓飢,叫人心疼,一旦被冠上影響市容威脅人類健康的莫須有罪名,就會大範圍地抓捕,直接打死,血流滿地,或許成堆掩埋掉,也許變成飯店酒樓或大排檔上香噴噴的狗肉。
“我們不會聽你在這裏空口白牙,拿出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來,否則就老老實實跟我們走!”
瘦衙役表現的很兇悍,絲毫不給人喘息的餘地,手中明晃晃的刀舉起虛劈下來,發出嗖的一聲,他扭頭對着江子愚說道,“窩藏流民者,杖二十,罰銀十兩,情節嚴重不知悔改者,罪加一等,抗命不從者,格殺勿論!”
董氏在堂屋裏嚇的鐵青了臉,就此時此刻來看,她有些後悔,其實就該把這陳尋攆走,不然也不會有今兒個這樣的事情。出於私心,董氏覺得,衙役把陳尋抓走就行,不要動家裏的其他人。他焦急等待着。江雨晴可不這麼想,他覺得千尋沒有那麼容易就被抓走,她也不允許他被抓走,不惜任何代價。
“沒有身份證據。”千尋攤攤手,反而朝江子愚笑了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既然沒有,那就不要廢話,走吧。”瘦衙役的刀這才直接架在了千尋的脖子上。刀刃涼涼的在他的脖頸里,太過鋒利,抹掉了一點皮,出了血。
恐懼的原因是無知,看江子愚拍了拍胸前放玉佩的地方,陳尋心裏有了譜,說道:“就算沒有,你也帶不走我。”說完,他指了指江子愚,之間江子愚恭恭敬敬地把令牌逃出來,遞到千尋手中,千尋是後知令牌,對着瘦衙役舉起來,說道,“你們覺得這個證明咋樣?”
純金令牌,上面一個大大的陽文“令”字,四周雕刻着花紋。
胖瘦衙役對視一眼,像是做夢一樣,稍後撲通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江雨晴都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千尋已經再次發話,“起來吧,記住了,我陳尋不是流民。今天的雞肉鮮美的很,你們竟然推遲了,既然不吃,那就別耽誤我們吃了。”
以下犯上,就是犯了死罪!
那一枚黃金令牌,直接嚇破了兩個衙役的單子,連周來順都驚得立即跪下,見令牌如見當今聖上。
等到三人離去,江子愚和董氏都如撿回了一條命般,長長舒了幾口氣,一家人圍着千尋,用異樣的眼神打量着他,在衙役面前,他是怎麼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有理有據想說的大義凜然,難不倒就不怕那衙役惱羞成怒一刀砍下來?還有那枚令牌,到底代表什麼,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威力?
江雨晴有點懷疑,當初千重山留下這枚令牌的目的,難道那個時候他就已經預算到會有今天這樣的地步,甚至宮中即將發生的都已經在他的意料之中?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有點令人吃驚了。不過江雨晴還是很生氣,凡事就怕萬一,萬一那兩個衙役昏庸無腦不認識這令牌,必然就是另外一番結局了。
江雨晴站起來,拉着千尋進了自己的閨房,咣當一身杠上門。
“我雞肉還沒吃完。”千尋笑嘻嘻地看着她,這會兒就像個搖尾乞憐想吃肉的小狗娃子,哪裏還有半點太子的姿態。
江雨晴惡狠狠地問道:“你是腦子進水了嗎?你現在已經不是從前高高在上的太子,剛才那種情況出點什麼事咋辦,你能負擔的起嗎?好,就算你能負擔,有沒有想過,我們江家怎麼辦?你這是眼中的不負責任的表現。脖子伸過來,讓我看看。”
千尋還是笑吟吟的,把脖子伸過去,誰知道冷不丁地被她揪住了耳朵,還被使勁兒掐了一下,雖然疼也沒有喊出聲來。江雨晴從抽屜里掏出一張紙片,這紙片上都是乾涸的血跡,她撕下一小塊,在他脖子傷口的位置貼了上去。
“這是啥?”千尋好奇,用手摸了摸脖子,學着農家人的樣子問道。
“黃鱔血。”江雨晴把剩下紙片重新放回抽屜,聳了聳肩膀回答道。
農家的泥坑多黃鱔,尤其是到了枯水期,水坑見底,拿着鐵鍬去挖,都是泥鰍和黃鱔,這黃鱔形狀和蛇一模一樣,就是顏色略有不同。黃鱔肉做料理很容易,就算是簡單剝了皮在清水中燉,不放油鹽,燉出來的肉同樣香味十足,鮮嫩異常。而剝皮之前,一刀剁掉黃鱔頭,把它的血淋在紙片上,等血跡幹掉,就成了最好的止血靈藥,堪比現代社會的創可貼和雲南白藥。
董氏驚魂甫定,也拉着江子愚進了屋,上了門,說道:“他爹,家裏還有點銀子,給他,讓他走吧,咱家可供不起這樣的大神。”
江子愚破天荒地發了火:“你婦人家懂個鎚子!上次我給你說過了,其他的事兒都能商量,但陳尋的事兒,沒得商量。你要是敢擅作主張把他趕走了,咱老江家這輩子都原諒不了你。為了免得你在犯錯,我就告訴你,但只說一次,你不準跟外邊任何人提起,陳尋是太子,當初的陳三兩就是咱魏國的萬歲爺!”
董氏聽了,一屁股蹲坐在床上,好一會兒還緩不過來,等回過神兒,又有些生氣,怒道:“那你咋不早點告訴我,還準備瞞我到啥時候!我的親娘哎,原來上次是萬歲爺下來體察民情來了,太子現在還在咱家。他爹哎,你要是在晚點給我說,我真還咬咬牙把他給攆走了。”
“那以後咋辦吶?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動不動來倆官兵,那咱日子還咋過?”董氏問道。
“還能咋辦,明兒個我去找里正大人,怎麼著也得給他上了戶籍,必須趕緊!”江子愚說。
千尋心心念着自己的半碗雞肉還沒吃完,江雨晴拽也拽不住,只好跟着他出來繼續吃。這才兩天,他一張嘴一個“啥”,一張嘴一個“哎媽呀”,兒化音也飆的賊順溜,活脫脫一個農村男青年,只不過比較清秀帥氣白嫩一些。
“哎媽呀,我的牙。”伴隨咯嘣一聲,千尋慘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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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媽呀,終於寫完了,每次寫完都眼花的看不清屏幕,明兒個七夕了,單身狗一枚,提前祝有伴兒的節日快樂,沒伴兒的抓緊時間了哈。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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