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次暴走
聖殿騎士的話語中沒有一絲動搖:“我身為聖殿騎士,只向主效忠。樂文|”
他語音未落,劍刃與盾牌相交的鳴響已然回蕩開來。
西莉亞一步都不敢動,只是死死盯着水面的倒影。
對方有四人,其中兩人是重裝騎士,手持長|槍從上方刺下;另兩人像是普通步兵。但這兩人不着鎧甲,身形愈加敏捷,靈活地躲開同伴的槍尖,趁隙躍下閘門,從兩側舉刀包圍。
只要聖殿騎士退一步,四人就能一涌而下。
他們甚至不用打敗盧克里修斯,只需要用最小兵力牽制住他,派出另外一人四處搜尋,就能輕而易舉地找到西莉亞、達成目的。
“上主,榮耀勿歸於我等,勿歸於我等,只願榮耀完全歸於您的聖名。”[1]
盧克里修斯念起聖歌中的句子,手中的大盾隨之散發出瑩白的光輝。他格擋住急刺而下的長|槍,右手中利劍出鞘,劍鋒劃出乾淨到炫目的曲線,直接將跳下閘門的其中一人斬傷。
那人正是方才出言利誘的長者,他慘叫一聲縮到牆邊,舉起雙手氣喘吁吁地高呼:“我投降!我投降!”
盧克里修斯看了他一眼,神色凜然,沉默地擋住上方的新一輪攻擊。有聖言加持的盾牌滴水不漏,而他手中劍每揮出一次,都會令四周空氣逼仄起來。這樣下去,這四人不僅無法逼退他,反而有可能讓他殺上地面。
地面上的兩個騎士見狀都暫時止住進攻。在石階頂端的另一個微胖的步兵頓時孤立無援,他不由咒罵數聲,猶猶豫豫地向身側投降的長者張望,一時拿不定主意。
“請四位現在離開。”盧克里修斯空揮一記兵刃,劍鋒鏗然作響。他的聲音冷然,映在水中的身姿優美而充滿力量。
“我……我投降……”步兵哐當一聲扔下長刀,顫顫巍巍地舉起雙手,向後退到前輩身邊。
年長的步兵搖搖晃晃地起身,捂住肩頭傷處陰沉道:“你是騎士,我們投降了,你可不能再對我們動手。”
盧克里修斯面無表情地盯他一眼:“當然。”
他語音未落,水聲猛然大作。
那胖步兵竟然趁機躍下石階,在地上艱難地滾了滾,起身從袍子中拔出一把匕首。雪亮的刃面映出他微微扭曲的笑容,他呼哧呼哧喘着氣一路小跑衝進黑暗中:“聖女大人,您在哪裏?您就別躲了!”他與西莉亞藏身的石柱擦肩而過,淌水朝着更深處摸索了幾步,低聲咒罵著迴轉身。
西莉亞一邊凝神觀察胖步兵的動向,餘光向著石階方向的倒影一瞥,不由臉色大變:
盧克里修斯拾起地上的長刀向胖步兵擲去,而那長者趁機一躍而起,舉刀就從身後劈向了神殿騎士!
“身後!”西莉亞不假思索地出聲。
盧克里修斯眼神一凝,投擲的動作不停,左手盾牌向後猛揮。
步兵的刀鋒擦過盾牌表面,發出尖銳的摩擦聲,去勢稍緩。長者怒斥一聲,手腕翻轉,長刀順勢插|進了甲胄的縫隙,釘入肩胛。
利刃刺入肌骨發出脆響。
噗通一聲,那胖步兵撲倒在水中,四肢抽搐了幾下再沒動彈。刀身深深沒入他的背心,聖殿騎士剛才那一擲準頭着實驚人。絲絲縷縷的鮮紅順水流擴散到西莉亞腳邊,只要再晚一刻,胖步兵就能循聲找到她。
而金髮騎士雖然受傷,卻沒有發出一聲悶哼,動作也沒有絲毫停頓。他的劍技反而愈發殺氣逼人,揮出的劍光一道比一道有力,彷彿根本感覺不到*牽動的痛楚。
“你們還不快下來!先找到聖女!”年長的步兵咳嗽數聲,勉強格擋住盧克里修斯的一擊,向後踉蹌倒退。
地面的兩個騎士猶豫了一瞬,隨即紛紛跳下閘門,拔出隨身長劍一擁而上。
“此乃神的旨意……”盧克里修斯輕念神殿騎士的口號,聲音宛如被霜雪浸透,終於不復此前的從容。大盾將兩柄利刃揮開,長劍與敵方鏗然碰撞,火花飛濺之中聖殿騎士冷哼一聲,長劍發出嗡嗡的鳴響,以不可思議的刁鑽角度側轉,攔住了想要躍下石階的敵人。[2]
攻來的重裝騎士在這一擊下被迫後退,雙手劍險些落地。
鮮血從金髮騎士的肩背滲出,染紅了雪白的披風,擴散開與十字融為一體。他的背脊仍舊挺得筆直,壓抑的吐字中含着千鈞的力量:“我不會讓你們再前進一步。”
西莉亞的呼吸一滯。他本不需要這麼做,卻毫無保留地給予她忠誠,而她卻無以為報。這一刻,她恨自己的無力。
“他支撐不了多久了!”長者嗤笑一聲,身形如游蛇般側滑,刀尖直取盧克里修斯左肋。從他狠毒無賴的戰鬥方式不難判斷,他定然是一名雇傭兵——正派的戰士絕不會如他這般口出惡言、行徑奸詐。
其餘兩人盯了一眼聖殿騎士染血的披風,踟躕了須臾,隨即臉色僵硬地揮劍從中、右兩側夾攻。他們意在拖延時間、消耗盧克里修斯的體力,因此並不急於集中火力突破防守,反而只是隔靴搔癢般四處進攻、尋找越過他走下台階的空隙,使他忙於維護防線無暇反攻。
雇傭兵眼光老辣,隨着時間推移,盧克里修斯漸漸現出疲態。他手中盾牌的防守不再無懈可擊,劍尖銀白的光輝也不復方才的銳氣。
再這樣下去,他落敗只是時間問題。
她不能讓他死。她不能躲下去了。她受夠了。
心湖中憤怒的情緒到達最高峰后,反而盡數消失。
西莉亞昂起頭,攥緊了手中的光符石和匕首,不留給自己猶豫的時間,猛然轉身邁出一大步。
她從石柱的陰影保護中走出,暴露在閘門瀉下的光線中。
“停下。”她的語聲清脆響亮,在兵刃的碰撞聲中仍然清晰可聞。
煅銀般的長發從年輕無畏的臉龐兩側垂下,聖女灰色的眼睛一眯,微抬的下巴和站立的姿態毫無動搖,反而透出理所當然的優越感。
可她試圖命令的是全副武裝、想要殺死她的戰士。
這樣毫無根據的自信不合時宜到極點。她優美而纖瘦的身姿便如同不知苦寒、選錯季節綻放的花朵,天真而令人憐憫。
兩個騎士的眼中都不約而同現出猶豫的神色。
可雇傭兵卻不為所動,反手一模,變戲法般掏出一把短弓,羽箭上弦、拉到最滿。嗡地一聲輕響,羽箭擦過盧克里修斯身側直取西莉亞的心臟。
西莉亞清楚看見聖殿騎士猛地回頭,翠綠的眼睛瞪大了,一瞬間顯得驚惶無措。
但另一股未知的力量卻牽引着她抬起手,平靜到冷漠地念出禱詞:“在有生之中我們處於死亡。”[3]
掌心的光符石猛然爆裂出刺目的白光。她鬆開手指,一顆符石宛如燃燒的小太陽,悠悠然地飄離指掌,迎向激射而來的羽箭。
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利箭被吞噬。
而那團光還在繼續向前,沿着方才箭射來的軌跡,一路回溯。
雇傭兵來不及閃躲,光球就點燃了他未收回的手臂。純白的火焰倏忽間將他吞噬,發出乾淨的爆鳴。
除了牆上一個淺淺的人形印跡,什麼都沒有留下。
銀髮灰眸的聖女的身姿仍舊嬌弱,卻令人駭意。她向恐懼得忘了動彈的兩名騎士露出迷人的微笑,動聽地作出宣判:“爾等玷污了騎士之名。”
她繼續念誦禱詞:“即便您理應因我等之罪而不悅,除卻轉向您--上主,我等又能向何人祈求援護?”
兩塊符石的光芒將視野中的所有色彩、輪廓抹消,只剩下純白。
那兩個騎士的慘呼還沒到舌尖,他們已經永遠失去了出聲的機會。
脫手的長劍逃脫浩劫,哐當一聲落地,卻從中折斷。
白光隨之驟然熄滅,天光仍舊一無所覺地照亮閘門下的方寸水波。
西莉亞淌着水走到石階底,抬起頭。傾瀉而下的日光將她籠罩,模糊了她的眉眼。她以夢囈般的聲調念出最後一句:“但最神聖的主,最威嚴的主,神聖且最仁慈的主啊,請勿將我等降入永恆之死的苦痛中。”
甲胄相碰叮噹作響,金髮的騎士踉蹌地從石階頂端衝下,單膝跪地,臣服於她面前。
西莉亞的掌心還有一塊光符石,正散發著危險而純粹的光。她的眼神定定的,她向他的頰側伸出手,指尖似乎都在發光。
盧克里修斯有一瞬竟覺得她整個人都是細碎的光粒搭成,只要輕輕一碰便會如晨霧般消散。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抬起頭,迎向那纖細的手指。即使面對的是那致死的白光,他竟然半點都不害怕。
最後一顆光符石突然熄滅,從她的掌心滑落,滾過他的腳邊。
西莉亞的眼眸微微失焦。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金髮青年看了須臾,身體驀地一軟,向下坐倒。
盧克里修斯不假思索地伸出手臂,穩穩接住她。
她挨在他懷裏,側臉枕在他肩頭,輕軟的鼻息落在他脖頸上,銀色髮絲鑽進他的衣領撩起一陣癢。
他本能地收緊了臂膀,用觸覺確認眼前人真真切切存在,並未隨那陣光消失。
“上主,榮耀勿歸於我等,勿歸於我等,”聖殿騎士低低地念,停頓時他垂眸看向近在咫尺的臉龐,“只願榮耀完全歸於您的聖名。”
...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