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章

第六六章

阿木說不出話來,只是一把抱住了小樹:“為什麼,難道你……”

小樹收緊了胳膊,在他懷裏蹭一蹭,像只小貓咪,頭髮也是亂糟糟的,微微發著涼,他說:“我和他,很早以前就認識了,我也知道他會這麼做,可是我沒有制止他,只是在聽到消息后,吞了葯,雖然他把我救了回來,但也不能活多久了。”小樹邊說邊抱緊了阿木:“至少,我最後的時間裏,還能見到哥,我知道哥有自己的生活,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哥是什麼樣的,雖然不能親眼看見,但是能聽到哥說話,也能感受到哥的體溫,我已經很滿足了。”

阿木輕輕的拍着小樹的後背,手心裏甚至能感受到小樹虛弱得骨頭凸起的背脊。

不過一會兒,小樹就睡著了,還沒有躺到床上,只是抱着阿木,呼吸淺淺。彷彿知道小樹什麼時候能睡着,那些御醫推了門進來,將小樹從他手中接過,細心的看診。

阿木手裏還握着刀,而小樹手裏還握着刀鞘,他看了看,最終還是沒有拿走。

推開門,走出了內室,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

顧安就坐在那裏,黑色的龍袍幾乎和他的影子融在一起。他微微垂着眼睛,一言不發。

阿木突然就有些頭疼,覺得這個樣子的顧安無比熟悉,卻又有些怪異,說不上原因。

他走到他面前,將刀放到旁邊的桌上,刀柄磕在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在空冷的屋子裏無限放大。

“你要是想讓他早點死,不如給個痛快。”阿木的聲音啞着,用了太大的力氣才沒讓哭音和憤怒一併湧出。

顧安沒說話,他的左右和右手交握着,玩着大拇指上的扳指,那扳指非石非玉,奇怪的很。

“不要再這麼對他了,他至多也就只有一個月可活了,即便你不聽我的,也聽聽御醫的話吧。”阿木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捉住了顧安的一個胳膊。

顧安原本微閉着的眼睛忽然睜開,眼角的線條如毒蛇般凜冽的眯着,深色的眼瞳里居然有了怨恨。他一把拎住阿木的衣領,將他撞在牆上,聲音嘶響如蛇信:“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裏說教,林家將他丟在寺廟裏不聞不問那麼多年,是我一直陪着他,我才是他的親人,我才是他最後需要的人,你只是同他長得一樣,你甚至都不知道兩個月前的他是什麼樣子。”

阿木被撞得頭昏眼花,不管不顧的朝着他吼:“是你給我下的葯讓我忘記的,不然我怎麼會不記得!”

顧安忽然勾了唇,露出了怪異嘲諷的笑,他放開了阿木:“即使不給你下藥,你也不會記得。”

“什麼意思?”

顧安沒有理他,只是站在了內室的門口,卻不進去,只是站着,隱約間還能聽到內室御醫的交談聲。

“這可怎麼辦,身子虧損的太厲害,這樣只怕一個月都熬不下來。到時陛下怪罪……”

“陛下不聽勸告,又怎麼會是你我的錯。”

“你可別說那麼響,陛下就在外頭,再說,陛下怎麼會犯錯,現下,唉,只能盡全力了。”

“如何盡全力,樹公子心脈早就破損,要不是宮裏每天黃金似的藥材吊著,哪裏還能活。”

“唉,儘力吧,儘力……”

小樹離的近,當然也能聽到,他看向顧安。

顧安一動也不動,似是石像矗立,可阿木覺得這人像是在死撐,就好像只要被人碰一碰,下一秒就能看到他的身體在冰涼的石磚地上摔的粉碎。

阿木的拳頭緊了又緊,鬆了又松,他意識到,顧安的傷心不比他少,甚至,比他更多。

阿木深深呼出一口氣來,沒有再說什麼,推開門走了出去。

外頭的太監見了他,也不管自己凍得瑟瑟發抖,立馬就給他披上了外衣塞了個火爐。

阿木道了聲謝,漫無目的的走了起來,寒冷的冰雪沒有辦法為他又熱又燙的頭顱降降溫。

林毅就跟在他身後一步的位置,他的披風在雪粒子裏滾動着,劃出一道道白痕。

“主子去哪兒。”他問。

阿木看着眼前被白雪照得白晃晃的地面,呼出一口白氣:“我只是隨便走走。”

“在往前便是凍湖了,風雪裏不安全,主子不如朝這邊走。”林毅指了個方向。

阿木無所謂自己朝哪裏走,只是想冷靜冷靜,所以便朝着林毅指的方向去了,也是到後來,他才知道,林毅是故意帶着他朝那裏去的。

黑魆魆的天夾着銀絲般的雪,幾乎成了塊閃爍的巨大布條,阿木走的很慢,

當他看到那銀絲中站着一個人時,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那人站在角落的一個亭子裏,一個枯樹枝椏亂竄的亭子。

阿木揉揉眼睛,再看過去時,那人竟然還在。

“林毅,那裏是不是有個人?”阿木問着,可是沒人回應。

一直站在他身後的林毅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鵝毛般冰寒卻無風的雪花中只有他獨自站着。

阿木握緊了肩上的披風,又往前走了兩步,確定那裏真的有個人。

他快步走了上去,也鑽到了亭子裏。

那人背對他站着,身上是一件同雪花般乾淨棉白的大氅。

阿木吸吸被凍出的鼻涕:“這麼冷的天,你怎麼站在這裏,你是誰?”他問的警惕,林毅不在這兒,也許就是為了他能和這個人能碰上面。

“錢笙給你的葯吃了嗎。”那人也問他問題,聲音是清流般的冷淡,卻隱隱透着溫和。

阿木的頭一疼,他皺了下眉,拿手敲了敲,回了他:“吃了。”

話音剛落,那人就轉了過來。

阿木看到他的一瞬間,驚得往後退了一步。

那是一張和顧安極其相似的臉。

可阿木驚的不是這個,而是這人給他的感覺。如此熟悉,如此想讓人親近,幾乎是立刻,阿木的鼻子紅了,心裏翻湧着不知是酸澀還是高興的情緒,叫他喉頭滾燙,不斷的吞咽。

“你是誰。”阿木被這奇怪的情緒攪昏了頭,悶悶的問。

那人卻半句話不說,走上前來將他摟在了懷裏,一手放在他腰上,一手放在他腦後,很緊很緊。

阿木下意識的就伸手摟住了那人的腰,腦袋也磕在那人的胸口,還蹭了蹭。

蹭完才發現不對勁兒,尷尬的想要退出去,那人卻不放手,緊緊的摟着,呼吸都落在他耳朵尖上,時而滾燙,時而冰冷。

阿木只覺得身上燥,熱乎乎的氣從心底湧出,再蔓延到四肢,他覺得自己彷彿忽然跳進了滾燙的水裏,連眼睛都被那燙意惹得發紅,更別說他乎乎冒着熱氣的臉蛋兒和耳朵尖了。

“我是不是……認識你?”阿木問着。

那人輕輕的恩了一聲,下巴在他頭頂輕輕的蹭着,他的脖頸很暖和,貼在阿木的額上,軟軟的。

“對不起,我不記得你了。”阿木輕聲的道歉。

那人的身體僵了僵,隨即放鬆了下來,抬手捏了捏他的臉頰,低笑着說:“沒關係。”

阿木看着那人微微勾起的唇,只覺得那裏的顏色分外好看,因寒冷而有些偏白的紅色,卻讓他挪不開視線,更是下意識的舔了舔唇,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想要去嘗一嘗,碰一碰。

他只是這麼想着,可眼前的人卻貼了上來。

柔軟的唇相貼在了一起,也許是比自己的體溫低一點,阿木就像嘗到了柔軟的雪,但這雪卻沒有滿足僅僅相貼帶來的溫度,而是緩慢的摩擦起來,更是細細的舔着,想讓阿木張開嘴。

阿木渾身僵硬,卻沒法控制自己的動作,像只小奶貓似的輕輕吮着,喉間咕嚕咕嚕響,更是伸出一節小舌頭碰了碰相貼的唇,接着猛然縮了回去,像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做,害羞的躲了起來。

那人的身體一頓,微微的喘着,就在阿木以為要結束的時候猛然加重了這個吻,從小雨到暴雨般的轉變,密密麻麻毫不留空隙,連空氣都不放過。

在阿木身體戰慄,眼前一陣又一陣因為缺氧帶來的黑時,一粒葯從那人的嘴裏度了過來,味道竟然和錢笙給他的一模一樣。

“你……”他只來得及說一個字,就被猛烈的困意打敗了。

他感覺那人抱住了他,輕輕的摟在了懷裏。

“阿木。”他聽見那人叫了他的名字,溫軟得像是呼出了一口氣:“乖乖吃藥,不然會頭疼。”

阿木聽見自己迷糊間嗯了一聲。

“一個月後,林樹死了,我就來接你。”那人又說。

阿木感覺自己掙扎得動了動身子,卻還是嗯了一聲。

“我很想你。”

嗯。

“忍不住來見你。”

嗯。

“一個月後見,阿木,我是……”

之後的話阿木沒有再聽見,他只知道自己睡著了,像是做了一個不能再美好的夢。鼻尖是溫暖的草木香氣和太陽的味道。

早晨醒來時阿木騰得從床上坐了起來,摸着嘴唇瞪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林毅上前,往他手裏塞了暖手的小爐子。

“林毅,我……我昨天是不是見了什麼人?”阿木抓抓腦袋,皺着眉頭問。

林毅盯着他嘴唇看了兩眼,臉色有些不好看,抿着唇說:“主子從樹公子那回來后就直接睡了。”

阿木哦了一聲,覺得也是,到底是個夢,不然怎麼連人臉都是模糊的。

他搖了搖頭,沒有深想。

“主子受了寒,御醫說最近幾日先別見樹公子,讓主子養好了身子再去。”

阿木皺眉,把自己團到了被子裏,受寒?他身體那麼好,怎麼會受寒,明明是顧安不想讓他見小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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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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