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章
他們沒有回去,林毅帶着他回到了之前吃蔥花面的地方,叫了兩大碗。
那老闆還認識他們,熱情的招呼着,面放得特別多,還給他們加了不少的肉片,說是上次給的錢實在是太多了,叫他們一定要來這裏吃上個百次,次次都給他們放肉。
阿木還低落着的心情看到油汪汪熱乎乎的麵條時就已經好了起來,他本就不是個容易鬱鬱寡歡的人,很多東西都能讓他開心起來,比如這麵條,比如林毅吃面時放鬆下來的神情,比如逐漸涼下來不再悶熱的天氣。
阿木吃了兩碗,肚子都撐得圓滾滾了,林毅便帶着他在街上慢慢走着,說是消食,走的也實在是慢,邊上逛街的姑娘都比他們走的快,時不時要回頭看他們一眼,再用圓扇掩了唇,彎着眼湊到一起竊竊私語。
走的步子多了,阿木就不想走了,找到雲朵的宅子,進去和雲朵說了好多話。
雲朵又胖了些,阿木不知道一匹馬原來可以這麼胖,肚子都是圓乎乎的,皮毛油光水滑漂亮得不得了,看起來日子過的很開心。
和雲朵說了好一會兒話,阿木就開始犯困,畢竟雲朵只是噴個響鼻甩個尾巴,最多用那黑漆晶瑩的眼睛看着阿木,很好奇的樣子。
最後還是林毅背了他。
時間不早了,是該回去了。
但林毅仍走的很慢,走的很久,回到阿木住的地方時,太陽已經落到了屋頂下面,照得連瓦片都是暖乎乎的橙色,四周無風,卻並不悶,鼻尖是林毅身上乾淨的髮膚氣息,他的臉頰幾乎貼在了他脖頸里,溫溫的,脈搏有力又平穩的跳動着,聽着讓人安心。阿木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林毅身上待這麼久,也許真的是有些累了,他熬了那麼多晚上沒有好好睡,現在連眼睛都有些睜不開,靠在林毅肩上迷迷糊糊。
遠處忽然急匆匆的跑來個婢女,布鞋在青石板上快速的噠噠響着,很着急的樣子,聲音由遠及近:“公子!林公子!”
阿木聽到有人喊自己,就打起了精神,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又止不住打了個哈欠。他看向來人,發現正是昨天給他送了幾次東西的婢女,看樣子是急急跑過來的,氣喘吁吁不說,臉色時白時紅,咳嗽了好幾聲才止住,行了禮后便問:“公子這是去哪兒了呀,怎麼才回來!”聲音都拉得尖細起來,彷彿身後有什麼可怕的東西不斷的催促着她。
林毅的眉頭皺了起來:“主子去哪裏也是你能問的?”
婢女臉色一白,忙跪了下來,梳得好好得髮髻也有些亂,雪白的額上全是汗水,她忙說:“奴婢實在是太急了些,這才冒犯了公子,還請公子贖罪。”她道着歉,語速很快,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說,跪在地上的腿都在動來動去。
阿木忙說:“你沒有做錯,快些起來。”
婢女站了起來,眼睛看也不敢看林毅,似乎是害怕的很,只是跟阿木說:“林公子,三殿下申時便來找公子了,只是公子不在,三殿下便一直等在廳里,天黑下來時三殿下發了脾氣,奴才們跪了一地,公子再不回來,只怕奴才們的膝蓋都保不住了。”
阿木一愣,申時?
他看了眼天,現在都快戌時了,顧臨至少等了二三個時辰。
阿木踢騰着雙腿,要從林毅背上下去。
林毅卻抓了他的手,沒讓他動,又是一陣幾乎是難受的壓力傳來,空氣聚成了厚厚的牆面朝著阿木拍過來,險些讓他咬到舌頭。
不過是幾個眨眼的時間,他們已經站在了廳前。
阿木還沒緩過神來,就被人抱了下來,緊緊的擁在了懷裏。
他耳朵貼着的胸口正劇烈起伏着,心跳都有些急促。
顧臨微啞的聲音透過胸膛傳到了他耳朵里,彷彿隔着層厚重的湖水,有些發悶,他喊了他的名字,帶着微微的嘆氣音:“阿木……”
阿木應了聲,抬手抱住了顧臨的後背,收了收緊:“公子。”
“你回來了。”顧臨又說。
阿木抬頭去看顧臨,但被抱得太緊,只能看到顧臨漂亮的下巴:“恩,我和林毅逛了逛,看了雲朵,又吃了東西,這才回來晚了。”
顧臨沒問他去了哪裏,但阿木還是告訴了他。
顧臨恩了聲,輕輕的摸了他的頭髮,又用指頭將他脖頸里的汗擦了,卻仍不放開他,兩人在大廳門口站着,廳里廳外跪着許多奴僕,死死低着頭,幾乎要趴到地底下去。
阿木想到顧臨等了那麼多時間,就忙解釋:“我不知道公子要來,才出去了那麼久。公子下次過來的時候要是沒見到我,就告訴我門口守着的姐姐,我回來就會去找公子的。”
阿木說著說著,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沉悶的厲害,又有些發寒,他下意識的去看身後的林毅,卻見林毅冷着張臉,看着顧臨,握到的手緊得發白。
阿木又去看顧臨,只是一眼便讓他感覺到了陌生。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顧臨,眼底彷彿鋪滿了霜雪,連眼睫上都像凝了冰晶,視線鑄就的寒冷叫人心底也要發顫,本來清明寡淡的眼瞳顏色極淺,可叫夕陽暗紅的餘暉落在了裏頭,就跟燒了凝住的紅火似的,也不知是眼裏的,還是僅僅被餘暉染了色。
阿木知道顧臨平日裏溫和,可在發了倔時那脾氣實在是不好。
而林毅和他接觸時間雖然不多,可也不用接觸太多,就知道肯定是個破脾氣。
兩個破脾氣對在了一起,就都不說話,光是周身的壓力就叫地上的奴僕氣都不敢喘。
阿木忙去抱了顧臨,拿臉頰蹭了蹭他的胳膊:“公子找我做什麼?”
顧臨收了目光,低頭看了他,眼中有淡淡的光,他說:“給你個驚喜。”
阿木聽到驚喜兩個字,心裏就有些怪怪的,畢竟他準備給顧臨的驚喜已經沒有了。
準備回屋的時候,林毅突然說:“你的擔心完全是多慮。”
顧臨停了步子,他沒去看林毅,說道:“至少能安全些。”
林毅又說了話,語氣里有些嘲諷:“我都能輕鬆甩開,也不見得能有多安全。”
顧臨沉默了會,沒有再說話,帶着阿木進了屋子。
林毅看着阿木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隱去了身形。
阿木糊塗的很,聽不明白,就問了:“你們在說什麼?”
“林毅帶你走的時候,甩開了我安排的暗衛。”他微微低頭,親了親阿木的額頭:“說過什麼都不會瞞你,現在才告訴你,對不起。”他說著:“只是以後別再讓林毅甩開他們了,我不知道你在哪裏,會擔心。”
顧臨的聲音很低,與阿木說話時總是放得更輕,和他跟別人說話的感覺不一樣。每次聽着顧臨在他耳邊說著話的時,阿木的心總是不受控制的砰砰亂跳,喉嚨里也是痒痒的,彷彿心臟正攀爬着喉嚨不斷嘗試着如何跳出來。
顧臨靠得近,自然也聽到了,低聲說著話,還帶着輕微的笑意:“心跳的好快。”
阿木捂了捂胸口,耳朵都紅着。
顧臨一直派人跟着他,他也是到現在才知道,可是他並不介意,畢竟林毅也一直跟着他呢。他擔心的是,是不是暗衛看到的,都會和顧臨說,所以他問:“他們會和你說嗎,我每天都做了什麼?”
“只是行蹤而已。”顧臨說著,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但你今天不見了,所以我問了他們,最近的事他們都告訴了我,包括沙盤的事。”
他忽然親了親阿木的額頭,聲音微微發著啞:“吳凜也拿來了沙盤,而你卻不見了,我怕你難過。”
怕他難過,所以早早的就來這裏等他。
怕他難過,所以發了脾氣,奴僕跪了一地。
阿木輕輕吞咽着喉頭的酸澀,認真的搖了頭:“我沒有難過的,只是和林毅出去逛了一圈。”阿木想了想,還是問了:“你看到了嗎,沙盤?”
那沙盤就放在桌子上,想不看到都不行。
顧臨點頭:“很漂亮,很喜歡。”
阿木鬆了口氣,只要覺得漂亮就好,自己和那少年的辛苦沒有白費。
“行軍的時候,會帶着的。”顧臨拉了阿木的手,將他輕輕擁在懷裏,低聲說著。
阿木一驚,忙說:“可是吳凜的那個比我做的要好多了,行軍的時候,應該帶着他的沙盤才對。”
顧臨沒說話,帶着他走到了桌邊。
沙盤正在桌上,蓋頭疊好了放在旁邊。
顧臨伸手,指尖點了沙盤旁那隻草編蚱蜢的腦袋,瑩潤的指甲和編草微褐的顏色竟然十分搭調,好看得不得了。他說:“他的沒有蚱蜢,不喜歡。”
阿木被這理由驚得不知該不該笑,眼睛都瞪得圓滾滾了,獃獃的看着顧臨。
他想起顧臨偶爾展現出來的任性,堂堂北國公主,說不喜歡就不喜歡,因此要走更多路吃更多的苦,可他不在意。那現在就更別說只是一個沙盤了。
顧臨捏了捏他的臉,說道:“他做的,他們用,你做的,我用。”
阿木抱了他,眼睛都彎了起來,高興得不得了,他和那少年的辛苦沒有白費,還能幫上忙,這真是太好了。
他仰頭去親了親顧臨的下巴,柔軟的唇碰了又碰,說道:“這個驚喜實在是太棒了。”
顧臨卻笑着看了他,說道:“你以為這就是驚喜?”
阿木心裏跳得快,癢的不行,他都不知道還有更驚喜的事情,便問着:“那是什麼?”聲音里滿是歡快。
顧臨沒說話,他帶着他往屋子後頭走,那是阿木沒去過的地方,該是僕人待的地方,屋外頭有好多堆放着的柴火。
進了屋子,才知道是個廚房,乾乾淨淨的,一個僕人都沒有。
一個瓷白的碗就放在掀開的灶上,裏面捂着好多熱水,熱氣騰騰。
因為整個廚房都那樣乾淨,只有那隻碗突兀的放在那兒,阿木立即就看到了。
他看向顧臨,眼裏有些不解。
顧臨走了過去,將那隻碗拿了出來。
“公子!會燙的!”阿木見他要直接從那熱水裏拿碗,連忙喊着。可顧臨已經拿了出來,小心翼翼的捧着,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碰到水的指頭微微有些泛紅。
阿木忙抓了他的手,往自己耳朵上放:“快捏捏,捏捏就不燙了。”
熱燙的指節捏着阿木的耳垂,把阿木熱的整張臉都紅了,後悔的想着剛才應該讓顧臨直接捏他自個兒的耳垂的。
顧臨的手放上了,就沒放下過,少年的耳垂肉呼呼又綿綿的,不是很大,卻圓的很,柔軟又散發著淡淡的熱氣,明明一點也不涼,卻把手上的燙意帶了個乾淨。
要不是阿木臉紅得耳朵都快冒煙了,顧臨還想多捏會。
阿木看着碗裏的東西時,驚奇的疑了聲。
那是碗蔥花面,蔥花放得尤其多,還有細碎的牛肉沫子,也許是在爐子裏悶久了,面稍微有些漲開了,沾了層晶瑩的油光。
顧臨抽了雙筷子,放在了他手裏:“本來想做長壽麵,但我覺得你比較喜歡吃這個。”
阿木聽了更是驚訝:“這是你做的?”
顧臨垂了視線,微側了臉,低低恩了聲,他說:“今日是你的生辰,生辰快樂。”
阿木拿着筷子的手有些顫動:“公子怎麼知道今天是我……”
可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見到顧臨的第一天,正是他生辰,那時他正漫山遍野的找阿爹給他的生辰禮物,回了家,便看到了哭泣的阿娘和蜷在血衣里滿身是傷眉宇卻寧靜着的顧臨。
他們,到了今天,已經認識了整整一年。
不知怎麼的,阿木的眼睛酸了起來,垂下的眼睫處沁出濕潤的珠子,他眨了,珠子就碎了,暈染了整雙眼睛,叫他滿眼都是濕漉漉的水光。
他撩起了麵條,塞了滿滿一大口到嘴裏,嚼都嚼不動,一點點吞咽着。
咸了。
不知放了多少鹽。
阿木差點就笑出來,使勁兒憋住了,又塞了一口進去,滑溜溜的麵條漲開后沒了嚼勁,軟綿綿。
可阿木覺得,這是他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
因為他吃一口,就好吃到想要落淚。
顧臨一直看着他,眼中難得有抹緊張,見阿木吃得那樣快又說:“慢些吃。”
阿木點着頭,速度仍然不見,不過一會兒,滿滿的一大碗面就下去了大半,他稍微有些飽了,速度就慢了下來,一根根的嘬着,不捨得吃完。
顧臨忽然問:“好吃嗎?”
阿木狂點頭。
他又問:“和你在外面吃的比呢。”
阿木眨巴眼,吞了一口面喝了一口湯。
顧臨知道他和錢笙還有林毅去吃了蔥花面,也知道他很喜歡吃,所以將原本要做的長壽麵改成了這個,只是顧臨居然會問他做的和外面做的哪個好看,這還是驚到了阿木,畢竟顧臨一向是那樣的自信,這不像是他會問的問題。
阿木吞了一口面,大聲的說:“當然是公子做的好吃。”
雖然咸了,可心裏真的覺得好吃。
他忽然明白了,那兩個沙盤,顧臨,其實也是從心裏覺得,他的那個更好的吧。
顧臨側耳聽着阿木說話,神情靜靜的,隱隱帶着些期待,在阿木說完話后,他笑了,唇角的弧度比月兒的柔光還要溫軟些,歲月靜好的模樣讓阿木挪不開視線,着了迷又丟了魂,心裏跳得那樣響,耳朵都失去了作用。
今天的顧臨展現了很多情緒,阿木還沒問顧臨是怎麼發脾氣的,是摔了杯子還是冷了臉,叫奴僕嚇成這樣。
也許是阿木不見了行蹤叫顧臨太過擔心,擔心到沒有辦法再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緒。
吃完了面,喝完了湯,阿木的碗就像是剛洗過的那樣乾淨。
他仰着臉,腆着肚子,笑得露出了貝殼般的兩顆小牙齒,一臉吃飽飯的奶貓樣兒,滿足的不得了。
顧臨的目光彷彿都在化為柔和的液體,他說:“吃光了。”
阿木點頭,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吃光了。”
他忽然想起,顧臨知道自己的生辰,可自己還不知道他的,便問:“公子的生辰是在幾日?”
顧臨的笑有些停滯,瑩潤的雙眸忽然就出現了些薄淡的霧氣,帶着也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的迷茫:“我不知道。”
阿木愣了,他想到顧臨的生辰就是他娘親死去的日子,也想到了他父親是如何對他的,該是從來沒有過過生辰。
阿木看着被自己吃得乾乾淨淨的碗,心裏就難過了起來。
他每年的生辰,阿娘給他做面吃,阿爹給他生辰禮物,一次都沒落下過。
而他十六歲的生辰,他原本已經忘記了,可顧臨卻幫他做了麵條。
阿木想了想,又看了眼灶頭,忽然笑着說:“公子和我一起過吧。”
顧臨看着他,眼睫微微顫動。
阿木仍然笑着:“我不知道公子的生辰是幾日,可是我們可以放在一起過的,誰也沒說生辰不能提前滯后。”
他這話說得牽強,卻是認認真真的樣子。顧臨看着他,有些遲疑的點了頭。
阿木站了起來,他將顧臨推到了門口,自己去生火。
現成的麵條雞蛋還有蔥花和調味,雖然他不會做長壽麵,可是簡單的麵條他還是會做的。
倒了油,煎了個圓滾滾的雞蛋,清新的蛋液在油里微微冒着小泡,蛋黃金燦燦的。
煎好了拿出來,再熱水,和好了湯料,明明只是放了鹽巴和蔥花,卻香得不得了。
麵條放進去,咕咚咕咚冒泡時悶一悶再撩出來,最後放上蛋,撒了蔥花。
明明是一碗極簡單的面,可阿木做的很認真,小臉嚴肅得像是在做什麼了不得的大菜,燭光印在他面上,幾乎是一種在逐漸融化的暖意。
顧臨站在門口,身子微微落在了外頭的陰影里,可那雙眼睛,彷彿是有晶瑩的燭火落在了裏頭,亮得驚人。
阿木端着碗看向顧臨的時候,就被他那雙眼睛看得心裏狠狠一跳,面上紅得不行,他垂了視線只是看着面,放到了桌上,說道:“做好了。”聲音都輕了不少。
顧臨拿了筷子,一碗面,吃得無比認真,每口都咀嚼了很多次。
阿木就看着顧臨吃,心裏頭無比的柔軟,他只覺得自己成了雲朵般的東西,只想靠顧臨近近的,最好一點縫隙都不留。
吃完了面,外頭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宮燈都落了下去,只有月亮的光薄沙般散在地上。阿木拉着顧臨去洗澡,洗完了澡,阿木拉着顧臨回屋子,顧臨很安靜,順從的跟着,手緊緊的握着阿木的。
阿木沒準備回去了,他牽着洗完澡頭髮還有些濕潤的顧臨,拿了巾子給他擦頭髮。
顧臨自吃了面就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看着阿木。阿木擦着他頭髮的時候,他便從鏡子裏的倒影看阿木。
睡覺的時候,阿木沒上去,反而讓顧臨先上去,自己搬個小凳子往旁邊一坐。
顧臨有些疑惑,卻順從的沒有動,頭髮被阿木擦得有些亂。
阿木伸手去拍顧臨的臂膀的時候,顧臨身子輕微一僵。
阿木忙說:“生辰的晚上,阿娘都會哄我睡覺,直到我睡着為止的。”
顧臨眨了下眼睛,視線從長長的眼睫下低了下去,然後便輕輕的閉上了,只是被子裏的手忽然伸了出來,也輕輕的拍着阿木的手,彷彿是在學阿木。
阿木笑了,把他的手塞回被子裏。
他像是在哄孩子似的拍着顧臨的肩膀,一下,兩下,三下,又輕柔又緩慢,似是所有柔軟的心思都傳遞了過去。
顧臨雖然閉着眼睛,可眼睫微微顫抖着,不知怎麼的,便從根部逐漸加深了顏色,彷彿被浸透了水般濕潤了起來。有晶瑩的東西正在緩慢聚集,直到潮濕成一顆圓潤晶瑩的珠子,掛在了眼睫上,要落不落。
阿木看着那顆珠子,心裏酸澀,手下的動作更是輕。
過了好一兒,顧臨的身子才完全放鬆下來。
阿木看着顧臨,總覺得他睡着的樣子安靜得像個小孩子,和平日裏那清冷寡淡的樣子完全不同。睫毛長長的,嘴唇柔軟得像朵花兒,鼻子也那麼漂亮。
看着看着,阿木就像是着了迷,悄悄的低下了身子,悄悄的朝着那柔軟的唇上親了下。
他閉着眼睛,所以沒看到他正親着的唇正悄悄勾了個細微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