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章

第五四章

阿木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他很高興,很高興顧臨那麼說,卻也擔憂,擔憂他們千里迢迢來了北國,卻什麼幫助都沒有得到。()

顧臨只是看着阿木,便知道阿木在想什麼,他牽了阿木的手,往殿內走去,隻字未說,卻讓阿木逐漸靜了心。

不管他再怎麼擔憂,做決定的都是顧臨。

也許是看出了阿木的無聊,顧臨便提出讓阿木跟着他去議事廳,以林老爺獨子的身份,以山林阿木的身份,都隨意。

阿木高興得恨不得抓只小狗兒來,拿手搖着狗兒尾巴嘩啦啦,叫他看看他有多高興。

雖然沒人逼着阿木承認他就是林老爺獨子,可是阿木卻覺得,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是‘這位就是林老爺獨子啊’的意思,人家沒說話,他也不能辯駁,可人家要是喊他林公子了,他也不能反駁,因為林老爺的獨子是林公子,山林的阿木也是林公子,在他眼裏這兩個人不是同一人,在別人眼裏,這兩個就是一個人。

之前沒跟着顧臨是因為他們在議事,阿木怕打擾,也怕會無聊,可現在顧臨都這麼提議了,他當然高興,能看着顧臨,怎樣都是好的。

所以之後幾日,議事廳里多了個少兒郎,梳着書生的圓髻,穿着普通的布衣,卻能跟在顧臨身後,雙眼晶晶亮跟小狗兒似的,一眨不眨的盯着顧臨看,那同顧臨議事的人,時不時都要看他一眼。

議事廳里的人他大多能認出臉來,白鬍子的老爺爺也有,和顧臨一般大的人也有。

他現在都學會在袖子裏藏糕點了,覺得無聊了,就拿出來窸窸窣窣的啃着,跟只小松鼠似的,人多數都對此見怪不怪,繼續說他們的事。

他們要說的事情那麼多,有阿木能聽懂的卻一知半解的,也有阿木完全聽不懂的。錢,糧食,兵器,在他們談論的事情中,這三樣出現的最多。

他明白,和固國的戰事,避免不了了。

第五日還是第六日的時候,阿木看到了一個熟人,他進屋的時候,阿木就揮了揮手,小聲的喊着:“周叔!”

周興平換了裝扮,肩上覆了軟甲,仍是握着那尖頭挑起的彎刀,腳上的靴子猶如鐵器鑄成,踏進門檻后咣當一聲踩在地上,原本在細細交談的人都停了聲音,朝他看去。(最快更新)

有人倒吸一口氣,看着周興平那刀:“彎頭刀鞘黑蜥柄,這是平峰刀?你是周將軍?”

周興平微微點頭,聲音粗糙沉穩:“正是。”

那安靜的人群彷彿都輕舒了口氣,笑着同顧臨說:“有了周將軍相助,殿下如添虎翼。”

他們似乎現在才知道,周興平是與顧臨一起的。

而阿木現在才知道周興平是個將軍,他放下了手,背到了身後,慶幸自己剛才沒有太大聲。

周興平身後還跟着兩個人,手裏捧着個東西,放在了桌上。

那是個底部貼着地圖的木盤,裏頭盛了沙子和泥土烘烤成型后的小型山峰,盤子邊緣放着不少的小旗,有不少顏色。

阿木愣愣的看着那個東西,只覺得熟悉。

片刻后他才想起來,這叫沙盤。

在山林里時,阿木就已經玩過了。

那時為了總是迷路的阿娘,阿爹想了不少的法子,在小道上種上好辨認的花,又在回家的道路上種了不少的扁桃樹,可阿娘照樣還是會迷路,捧着一手的花在山林里轉半天,最後還是得由他們去找。

後來,阿爹叫他去記山林里的各種樹,各種路,連樹洞也不要放過。他說,阿娘每次出門總讓他覺得像是在行軍打仗,他要做個沙盤,把阿娘去的地方都標下來,再去那些地方都做上方便回家的記號,這樣,下次再在這個地方迷路的時候,就不會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為了這件事,阿木爬了整整一個月的樹,去畫細緻的地圖,再由阿爹將模型做出來,細緻到樹木的品種,溪水的寬度。

沙盤成型的時候,就像是一個小型的山林,精緻又漂亮,還留了好多細細的小孔等待插簽標記。

可是把沙盤給阿娘看的時候,阿娘哭了,不是高興的哭,也不是傷心的哭,她只是抱着阿爹,長睫上凝着淚水,暗淡又無聲。

自那以後,沙盤的事也就不了了之,阿娘卻再也沒怎麼出去過,阿爹卻經常采着不同的花兒回來,阿娘也是很高興,可眼中的憂愁,分明過了不少的日子才逐漸消散。

想到了阿爹,想到了阿娘,就又想到了林毅,只覺得心裏難受的厲害,皺着眉低着頭,手裏的糕點也不吃了,呆看着那沙盤。(最快更新)

顧臨沒聽到那松鼠樣兒窣窸的聲音,便停下了話語去看阿木,輕輕摸了他的頭,低聲問:“可是無聊了?”

阿木忙搖頭。

雖然不是故意的,可還是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周興平的臉不是很好看,眉峰微微皺着。

阿木想着,為什麼不給顧臨也做一個那樣的沙盤,他見阿爹做過,只要有細緻點的地圖就可以了。

他一口將糕點塞到了嘴裏,囫圇嚼了兩下就咽下去,差點噎着,顧臨還去拍他的背,讓他吃慢點。

周興平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忍不住出聲:“議事重地,豈可兒戲,他人需靜謐思考時,你卻吃着東西,像什麼樣子。”原先還是挺好的人,剛見面的事情還會對他笑,會特地走出房間讓他和顧臨說話,可現在卻總是看阿木不順眼,處處挑他的錯。

但阿木也覺得他說的對,便拍拍手上的糕點碎屑,搖頭說:“我不吃了,對不起。”他神情認真,也是真的認為自己錯了。

顧臨的神色一下子就淡了下來,看了眼周興平,把周興平看得轉開了視線。

阿木想着沙盤的事,就和顧臨說:“公子,我明天不來了吧。”

顧臨沉默了下,抬手摸摸他的頭,還是輕聲問着:“為何?”

周興平卻以為自己只是說了阿木一句,阿木就要賭氣不來,心下更是不喜。

阿木湊到了顧臨耳邊,低聲說:“我想到了個東西,想要給公子驚喜。”

顧臨微側了身,安靜的聽着阿木的聲音,嘴角忽然就彎起細微的笑意,叫廳里的人各個都瞪大了眼。顧臨竟然笑了,他們和顧臨呆了那麼久從沒見顧臨笑過。

聽完阿木的話,顧臨恩了聲,眼裏隱隱有抹水色,帶着細微的期待和笑意:“去吧。”

阿木忙跑了出去,走遠了才對着天上喊了聲:“林毅你在哪裏?”

他話音還沒落下,林毅便已經站在了他的身邊,衣角都未曾動過,就好像他一直跟在阿木身邊,而不是突然出現。

“主子?”如同隱形人跟着阿木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聽到阿木喊他,林毅自然就有些驚喜,小心翼翼的問着。

“林毅,你有北國和固國的地圖嗎,我要很細緻的那種,有山峰高度,河流寬度,平原要細緻到知道是砂石還是綠草或者是別的,那樣的地圖你有嗎?”

林毅想了下,回道:“屬下沒有,但知道哪裏有,主子什麼時候要?”

阿木回道:“當然是越快越好了。”

林毅說:“屬下這就去取,一個時辰便能取來。”

阿木忙點頭,笑得露出了貝殼般白乎乎的小牙齒:“謝謝!”

林毅說:“這是屬下該做的。”剛說完,人就不見了,留下一陣淡淡的風。

阿木揉揉眼睛,可哪裏還有林毅的身影。

不過走了兩步,有個奴僕就走了上來,恭敬的說:“林公子,奴才來接您回去。”

林毅怕阿木不知道怎麼回去,還特地找了奴僕才送他回去。

回了自己的住處,門口兩個婢女還在那兒呢,看到阿木眼睛都要瞪出來,因為她們正百無聊賴的打着哈欠,說著話,突然看到幾天沒回來的阿木出現在她們面前便受了驚嚇,忙放了手,恭敬的說:“公子回來了,可是要用飯?”

阿木吃糕點吃飽了,也就不想不吃了,道了謝進了屋子,又找了那兩個婢女要了不少的東西。也許是這些東西在宮裏太少見又太古怪,兩個婢女目目相對了一會兒,便下去找。

也就等了一會兒,婢女就把東西送來了,沒一會兒,林毅也來了,手上拿着兩卷東西。

阿木忙把地圖攤開,發現山脈尤其的多,不過地圖上所有的細節都標的很仔細,做起來也方便,只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寫上去的,竟還有種濕漉漉的感覺,不知是天氣潮還是他的錯覺。

有了地圖,有了材料,只要做就可以了。

雖然阿木沒做過,可是阿木卻看他阿爹做過,看得多了便熟記於心,做起來也就是個手上熟不熟練的問題。

林毅看着阿木擼起袖子,想要大幹一場的架勢,有些好奇:“主子要這些做什麼?”

阿木回他:“做個好點的沙盤。”

林毅不解:“主子要沙盤做什麼?”

阿木搖頭:“不是我要,而是我想給公子一個驚喜,他的沙盤雖然好,可是我見過更好的,我想給他做一個。”

林毅沉默了,臉色不是很好看,握刀的手微微收緊,他深深的看着阿木,可見他那樣認真又那樣高興,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隱到了黑暗裏去。

阿木坐在地上,坐在凳子上,趴在地上,趴在桌上,時間久了身子酸了就換個姿勢,愣是一晚上都沒睡。

他這樣神秘,門也不出,顧臨倒也沒找他,每日叫人做了他喜歡吃的東西送來,又時不時的送點糕點給他。

阿木嘴裏叼着糯糯的糕團咬來咬去,手裏動作不停。

到了第三天下午,他終於做好了一大半,正在用彩色的墨染着色時,門口的婢女通報,有人找阿木。

阿木奇怪誰會找他時,門就被推開了,周興平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兩個人。

他看到阿木時,眉頭皺得死緊,對着地上攤着的亂七八糟的東西說道:“你這是在做什麼東西。”

阿木怕被周興平看到,手忙腳亂的直接扯了床單蓋在了沙盤上,匆忙間又怕床單沾到顏色弄壞了剛才塗的東西,只得把自己都蓋了進去,做支撐點,好讓床單不碰到還濕漉漉的沙盤。

周興平身後一人看着地上的東西,神色微閃,若有所思。

周興平卻沒注意阿木在做什麼,只是臉色難看,畢竟哪個人在進門的時候,主人會用床單把自己蓋住不見人的,這對周興平來說,簡直太過無禮。

他不想和阿木多說話,將手裏的東西放到門口,簡要道:“殿下讓我把這個交給你。”說完后便直接推了門出去。

阿木才覺得自己太沒禮貌了點,忙掀開床單想說話,周興平卻已經把門都關上了。

而在門檻旁,放着一個小東西。

阿木忙走過去捧了起來。

那是個草編的蚱蜢,身子圓圓頭兒尖尖,活靈活現。

是顧臨親手編的。

阿木轉轉眼睛,輕輕笑出了聲音,顧臨等不及了呢,想看驚喜,就送了這個只有他們兩人知道的蚱蜢,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特地讓周興平送過來。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草編蚱蜢,放在了床頭,看着看着就拿手戳了一下,吃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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