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親事
第二天一大早,牛春花剛清掃完院子。
一道尖利的聲音傳來:“牛兄弟,牛兄弟,在家嗎?”
一聽這聲音,牛春花心裏膩歪極了。瞧了一眼來人,一個裹着花頭巾的胖嬸子,不認識。
於是沖屋裏喊道:“爹,爹,來人了。”
牛大力在屋裏應了一聲,接着傳出幾聲叮叮噹噹的聲音。牛春花知道牛老爹正在收拾。
“你是春花吧,都這麼大了。瞧瞧,長得多端正啊。”說著,一手又拉過牛春花的手:“吆,這手,真是一雙能幹的手啊。看看,看看……”
牛春花把手抽出來,客氣地說道:“嬸子,坐。”
一邊到廚房提壺倒水。
牛大力也出來了。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遲疑地問道:“大妹子,你這是哪家的?”
“哎吆,我說老哥,你日子過發了,也不記得我們這些窮親戚了。我和翠枝是鄰家,你忘啦?當時你來迎親,還是我爹幫忙招呼的呢。”
翠枝就是牛春花的娘,娘家要翻過小石山,還要往西的山溝里。那裏更窮,漢子都個媳婦都難。許多家裏有閨女的都是選擇換親。據牛春花了解,那邊已經沒什麼正經親戚了。證據就是自己娘去世的時候都沒人過來。
牛大力哦了兩聲,還是想不起來。於是乾脆問道:“妹子今兒過來,是?”
“大喜事,大喜事,我是說媒來啦。”胖嬸子不知從哪裏抽出一條紅巾子邊抖,邊笑得花枝亂顫。
牛大力一聽,心裏也一喜,真是瞌睡碰到枕頭,態度立馬熱情了不好:“那好啊,哪家的姑娘。不是我說,我家的孩子模樣好,性子好,房子也準備蓋新的。你跟人家姑娘家說道說道,肯定不讓姑娘吃虧。”
“姑娘?我說老哥,咱說的可不是一碼事啊。”胖嬸子也疑惑問道。
“不是給我家大壯說?”牛大力也迷糊了。
“呵呵,我這不是以為你早給大小子訂下了嘛。這次是給春花說。”胖嬸子忙解釋道。
“給春花說?她大哥還沒娶親了,怎麼能輪到她?”牛大力有些不高興。
“這不是遇到好的,先訂下嗎?咱們知根知底,你還怕我糊弄你?”
牛大力一想也是,只好聽胖嬸子說下去。
“我跟你說,人家男方個子高大,人也相貌堂堂,在鎮上開着一個醬油鋪子。這不,生意太好了。自家的生意,不想雇外人。就想找個能幹的姑娘。以後啊,兩口子就住到鎮上去。我左打聽右打聽,方圓幾十里轉遍了,才找到春花這個好姑娘。我跟男方一提,人家立馬同意了。說不怕樣貌差,不怵性子差,家窮也不擔心,只要能幹就行。”
牛大力聽得有些心動,但還是有些顧慮:“准當嗎?這麼好的條件還能等着我們花兒?”
胖嬸子一聽,老臉一下子拉得老長:“怎麼?你懷疑我騙親是不是?我可跟你說,牛老哥,我是真心惦記着翠枝,才來你家的。翠枝走得早,沒人替孩子們打算,我這做嬸子的就得多費心,不是?”
“是,是,妹子說的對。”牛大力連忙點頭:“可是,我家花兒馬上就去女子學堂讀書了,怎麼也要個三四年,男方多大了?等得急嗎?”
胖嬸子一聽,愣了一下,又扯了扯笑容,誇張道:“大好事,這是大好事啊。天作之合!男方本來還擔心娶的媳婦不會算賬呢。這下好了,學堂里出來的,管家一把好手啊。”
牛春花躲在廚房聽着胖嬸子天花亂墜說了一通。最終,牛大力也沒有給個確切的信兒,只是含含糊糊說打聽打聽。
胖嬸子很不高興,嘴上咕噥着什麼別以為上了學堂就能登高枝,村姑就是村姑,麻雀怎麼也變不成鳳凰之類的話走了。
看着牛春花從廚房出來,牛大力問道:“你也聽着了,花兒,你怎麼看?”
牛春花並沒有感到害羞或者高興,反而是很是疑惑:“這個胖嬸子,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怎麼一有銀子,什麼事情都來了。”這也不怪牛春花這樣想。也不過兩三天的事情,好像比過去兩三年的事情都多。
不說牛春花和牛老爹怎麼商量,消失了一晚上的牛大壯正躲在一個小屋裏吃得滿嘴流油。
“慢點吃,慢點吃,都是你的。”一個捏着嗓子細聲細氣說話的胖姑娘溫柔說道。
牛大壯忍着一身雞皮疙瘩,一邊低頭往嘴裏塞肉,一邊含糊不清地誇道:“嬌嬌,你家的肉真好吃,就你對我最好了。要是誰娶了你,真是天下掉下了大肉餅,滿身福氣啊……”
“瞎說,人家都不好意思了。”余嬌嬌害羞地跺了跺腳,渾身的贅肉跟着亂顫。
“真話,真真兒的,可惜我沒這個福氣啊。”牛大壯努力咽下最後一口肉,長嘆一聲。
余嬌嬌聞言有些傷心,不過立馬又橫了牛大壯一眼:“就知道你是騙我的。但是我樂意。不過,你也吃不了幾次了。我爹讓我成親呢,都來了好幾個媒婆了。”
牛大壯愣了一下,心裏突然有些彆扭。
“別發獃了,喏,把這半掛肥腸帶上,我知道你愛吃,特意給你留的。”余嬌嬌把一個紙油包遞給牛大壯。
“那,我走了啊。”牛大壯猶豫地看了一眼余嬌嬌。
“快走吧,我爹收豬快回來了。讓他看見就不好了。”
牛大壯一聽余屠戶,冷不丁打個哆嗦,也顧不得說什麼了,立馬掀開布簾往外走。
余嬌嬌看着牛大壯走出門外,暗自傷心了一下,拿起案板上的刀使勁剁肉。
“嬌嬌,快,快讓我躲躲。”正當余嬌嬌還在想心事的時候,牛大壯又慌裏慌張跑回來了。
“怎啦,怎啦?”余嬌嬌也顧不得捏嗓子了,立馬大聲問道。
“噓,噓,快,你爹來了。”牛大壯慌忙就想往床底下鑽。
“有罐子,進不去。這邊,這邊,案板低下。”余嬌嬌一個大力把牛大壯拽個趔趄,伸手一按,往平日裏擺放生肉的案板下一塞:“別出聲啊。”
剛藏好,一個短打着身,滿臉大鬍子的大漢氣勢洶洶地趕着兩頭豬回來了。
“嬌嬌,嬌嬌……”大漢大聲喊道。
余嬌嬌大聲回了一聲:“剔骨呢。”說著故意發出咚咚的聲音。
“剛才那個人影是誰?”大漢瞪着兩隻大眼問道。
“買肉的。剛走。”余嬌嬌十分鎮定地回答余屠夫的話。
“真是?”余屠夫問。
“真的。”余嬌嬌眼睛專註地盯着案板的肉回道。
“那他跑什麼跑。老子會吃人不成?”余屠夫粗着嗓子叫道。
“哪裏。人家要趕着回家呢。”余嬌嬌繼續剁肉。
余屠戶推了一下余嬌嬌:“我來,我來,不是告訴你等我回來剁肉嗎?你放着,放着,把那兩頭畜生趕到豬圈裏。趕黑就宰上一頭。”
余嬌嬌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案板下面的氈子,接過余屠夫手中的鞭子去趕豬。
“今天賣豬的那戶賊猾賊猾的,還想給豬填一肚子湯水增重,被我一棍子打出幾坨屎來……”余屠戶得意地炫耀,突然“哎呦”了一聲。
“這是什麼?”
余屠戶從腳底下扯出一個紙包。
案板下的牛大壯輕輕打了一個嘴巴,叫你貪嘴。
余嬌嬌回過頭一看余屠戶手上的東西,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爹——”
“什麼?”余屠戶邊回應,邊拆紙包。
“這頭豬好像病了,你快來看看。”余嬌嬌急中生智道。
“放屁,剛才還好好的。”等余屠戶看到裏面的肥腸,生氣地衝著余嬌嬌喊道:“你說,這,這是什麼?”
“我哪知道?不知道誰忘了拿?”余嬌嬌走過來,挽着余屠戶說道:“豬真有病,你快看看。”
“那,我去看看?”余屠戶打量着余嬌嬌。
”嗯。”余嬌嬌點點頭。
余屠戶順着余嬌嬌的手勁往下走,突然一個回神,把油氈子一扯,露出爬在地上的牛大壯。
“好小子,有膽量偷我的肥腸。”余屠戶一個巴掌掄過去。
“快跑,快跑。”余嬌嬌攔着余屠戶叫道。
“牛大壯嚇得膽子都要從嗓子裏跳出來了,聞言慌手慌腳地爬起來就往外沖。
“別跑,兔崽子,看我不宰了你。”余屠戶扯着余嬌嬌往外追。
“爹,爹,你別追,別追……”余嬌嬌喊道。
“放屁,偷了我的肥腸……”余屠夫生氣叫道:“我說怎麼最近的肥腸老是吃得快,原來有個小賊。”
“不是小賊,爹,我直說了吧,肥腸是我送的。”余嬌嬌死豬不怕開水燙地說道。
“哼,哼!嬌嬌,你是我一手拉扯大了,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麼屎。看你剛才眼珠子亂轉我就知道有問題。說吧。怎麼回事?”
余嬌嬌白胖的臉色染了一層紅暈,看着余屠戶不說話。
“那是有心上人?”余屠戶努努嘴,打趣道。
余嬌嬌搖了搖頭。
“別騙老爹啦!老爹是過來人,都知道。什麼時候讓爹你提親啊,別怕,只要你看上了,爹二話不說。“余屠戶循循善誘道。
“爹,這不還沒商量好嗎?”余嬌嬌扭捏道。
“啥?吃了我家的肥腸,還沒提說親的事?好膽!告訴爹,哪家的後生,看我不綁了來。捆也要捆着和你成親。”
余屠戶臉上露出一種懷念的笑容:“嬌嬌,聽爹的,生米煮成熟飯,懷個崽子,他就認啦。想當年,你娘,就是村裡一枝花啊。敵人打來了,你娘沒處藏,一下子撞到我懷裏。我一看,哈,上天送了個媳婦啊,當晚就成了親,有了你……”
余嬌嬌跺跺腳:“男人和女人能一樣嗎?”
“能,都一樣。趕明兒我提着肥腸去提親。保准給你搶個好夫婿回來。”余屠夫大手拍拍余嬌嬌,安慰道。
余嬌嬌滿意了,和余屠戶相視一笑。你以為你是扮豬吃老虎,卻不知早已是我案板上的肉!
自以為逃過一劫的牛大壯,還在惋惜丟下的那截肥腸。全然不知天大的“好事”要砸到頭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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