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賣面
“香湯麵,熱乎乎的湯麵,又香又鮮的湯麵啦……”冬日的清晨,天剛蒙蒙亮,一道高亢中略帶粗啞的聲音在清冷寂靜的街道回蕩。
偶爾匆匆而過的人影撇上一眼,又急急離去。
牛春花推着一輛獨輪車,靠在一個牆角,擦了擦頭上的汗珠,歇了口氣。車上的鍋還咕咕地冒着熱氣,雖然有些費柴,但為了讓買面的顧客少等一會兒,牛春花並沒有完全熄了火。
從偏遠的小城鎮來到京城,日子並不如想像中的那麼美好。婆婆給的幾十兩銀子和嫂子給的十幾兩銀子,付完在京這段日子的房租,也基本剩不下什麼了。離春闈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京城什麼東西都要貴好多,相公還要讀書,筆墨紙硯又是一筆不小的花銷。
看了看盆里剩了一半的面,牛春花略鬆了一口氣。再轉一會兒,或許就能賣完了。是的,牛春花每天都要起大早,推着小車轉街吆喝。
京城的吃食太多了,一些老攤位都有固定的地點,穩定的顧客。牛春花一個外來的人,想融進去站一足之地,很難。而且如何做出讓顧客感興趣的吃食,牛春花也下了一番功夫。最後,還是靈光一閃,把麵條用油炸熟,晾乾,吃的時候用滾燙的熱水一泡,就可以吃了。牛春花又配了一些自己腌制的小菜,做起來又簡單又冒着一股特殊的油香味。所以,牛春花就自己起了一個名字“香湯麵”。這可是京城第一份。牛春花想着,以後賺了錢,就租個攤子,掛一個牛氏香湯麵的幌子,幾百年之後,牛氏湯麵也就成了京城的老字號。
但現在,也不過是剛賣的好一點。剛開始的時候,生意十分冷清。但總有嘗鮮的人。慢慢的,牛春花的面也有了一些名氣,局面就此打開了。不過,想起前幾天總是在自己周圍打轉的人影,牛春花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空氣中的霧氣漸漸散開了,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來。牛春花又鼓起一口氣,推起小車,吆喝起來:“香湯麵,便宜好吃的湯麵啦,又頂餓又解饞的香湯麵啦……”
吆喝了幾聲,牛春花往爐子裏加了一把柴,放進去一把面,煮了起來。很快香味飄了出來。牛春花麻利地挑出來,撒上一把蔥花,放上幾根鹹菜,又舀出一勺熱乎乎的麵湯,準備趁着沒有顧客的時候開始自己的早餐。
“咦,你這是什麼面?”一個年輕的男子駐足看了一眼牛春花手裏的面。
“香湯麵,先生要嘗嘗嗎?又便宜又好吃,京城獨一份呢。”牛春花放下碗,趕緊招呼。
被稱為先生,男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先生總是有身份的人的稱呼,自己不過一個讀過幾天書的白身呢。不過,這面看起來滿誘人的,於是問道:“多少錢一碗?”
“三文一小碗,五文一大碗。”為了方便賣面,牛春花專門找木匠打磨了一些大小不同的木碗。
“好像有點貴。”男子記得早先在攤子上吃的也不過兩三文。
“都是好東西。連湯都是大骨熬的清湯。大冬天喝上一碗,解飢又暖身呢。”牛春花熱情地解釋道。
“那來一小碗吧。”男子摸了摸口袋的銅板,說道。
“好哩,稍等片刻,馬上就好。”牛春花一邊麻利地把面煮到鍋里,一邊和男子聊天:“先生去往博聞樓吧。”
男子詫異地看了牛春花一眼:“你怎麼知道?”
“我每天都在這幾條街。這個時候,這個方向,可不就是博文樓開門的時間嗎?”博聞樓是皇家開辦的藏書樓,高九層,裏面存書有千萬冊。不過想要登上九樓,也是不容易的。高子騏每天都會前往那裏讀書,如今也不過是在一二層讀。牛春花猜測,可能等中了進士,才能進入更高的樓層吧。
“姑娘可真聰明。”男子真心稱讚道。
牛春花得意一笑:“我相公每天也要去,所以我就特別關注。”
“你相公?”男子這下可真是驚訝了。沒想到一個賣面的粗婦,竟會是讀書人的妻子。這算是藏龍卧虎在民間嗎?
牛春花重重地點頭:“我相公要參加今年春闈呢。”
男子面色一下子恭敬了許多。每隔三年從各地趕來參加科考的讀書人都擠滿了博聞樓附近的客棧、院子。雖然能中者也不過百中存一,但有資格參考就是很有本事的人了。
這時候,湯麵也好了。牛春花還特意加了幾顆肉粒。也是用豬肉熏干烤制的,嚼起來又香又有韌勁。
聞到香味,男子迫不及待地端過來,深吸了一口氣,挑起來就往嘴裏送。
“小心,燙……”還不等牛春花阻止,男子已經發出了“嘶嘶”的抽氣聲。
“好吃,又香又滑,咦,還有肉呢。”男子的聲音帶着一絲驚喜。
肉粒在熱湯里泡開,也膨大了一圈,粉嘟嘟的,看起來頗為惹眼。
三口兩口,男子連湯帶面吃了個乾淨。“黑嫂子,明天你還在嗎?”
“在的,不在這邊,就在那邊,左右都在附近呢。”
男子滿意地點點頭,又匆匆往博聞樓的方向走去了。
牛春花收拾好東西,又開始推着往家裏的方向走去。
這時候,街上已經熱鬧起來了。在街邊攤子上吃飯的人也很多。牛春花把車停靠在一家賣燒餅的攤子旁邊。
“黑妹子,回來啦。”一個打扮很乾凈利落的老婦熱情地招呼。
“是啊,今天的燒餅賣得可好。”牛春花問道。
“老樣子,剛剛餬口。不過,黑妹啊,你這樣天天推着車賣也不是個法子啊。”
牛春花也嘆了一口氣:“這樣還可以多賣一點。”
老婦看了一下低頭專心做燒餅的老伴,有些遲疑地說道:“要不,咱們搭個伴?你賣面,我們賣燒餅。說不定賣得更多呢。”
“這樣,行嗎?”牛春花不好意思,心裏也明白對方是在照顧自己呢。
“唉,都是過日子。”說完,老婦又問:“你家相公就沒想想法子?這樣下來,你吃得消嗎?”
牛春花呵呵一笑:“我身體壯着呢,打小就種地。那時候比現在可苦多了。”
老婦笑了笑:“也是。你們剛來的時候,我還以為是一個富家書生帶了一個丫頭呢。誰想,你們竟是……”
牛春花也不好意思笑了。
這時候,又有客人了。雙方都招呼起來。
等日頭又升高了一些,吃飯的人已經少了。牛春花準備收攤回家。
“來碗面。”一個低沉的聲音傳過來。
牛春花抬頭一看,驚喜地叫道:“張大哥,是你啊。”
“黑姑娘。”對面的壯漢很客氣地打招呼。
這個男子還是牛春花二人上京路上遇上的,是一家鏢局的護鏢人。牛春花並不知道對方叫什麼,只是在路上聽隨行的人“張頭兒,張頭兒”的叫,也就跟着稱呼對方“張大哥”。
張大哥年紀看起來估計得三十多,高高大大的,面色堅毅,隨身背着一口沉重鋒利的單刀,加上從眼角到額頭有一道長長的疤痕,顯得兇悍了許多。
不過,牛春花並不怕,反而很有興緻地想多跟對方了解各處的風情。但張大哥的性子比較沉悶,或許也因為自己身為女子的緣故,不愛答話。自己問上好幾句,對方也不過哼一聲。
但牛春花真正和張大哥熟悉起來,而不是僅僅作為一個因為無聊或好奇跟對方攀談的同路人,還是途徑一片山林的時候。
當路上冒出一股提着大刀,攔路搶劫的匪徒時,就是從小自持力大的牛春花也禁不住膽顫。而鏢行的其他人都在緊張的護着車上的東西,根本顧不上牛春花和高子騏。
高子騏自持正氣,倒也大膽地站在前面,和匪徒對持。不過,膽量可贊,到底是文弱書生。牛春花一邊要注意自身,一邊要暗自保護高子騏。但那有那麼周全的事。一個不注意,就被一個匪徒摸到了身邊。驚險之下,牛春花用手中的木棒擋了過去,但不過幾下去,就被對方的刀砍斷了。危急之時,還是張大哥一個迴旋,“咣”的一聲擋住了,救了牛春花和高子騏一命。
雖然不是江湖中人,但牛春花也知道救命之恩,當銜環相報。不過,張大哥並不在意,似乎那一刀不過是意外之舉,臨近京城的時候,不留片語,就匆匆離開了。
牛春花還以為見不到這個救命恩人了呢。
“張大哥,你們在哪兒住呢。我還沒好好感謝你了。今兒見了,一會兒去家裏坐坐。我家相公肯定要高興的。”
張鐵搖了搖頭:“有事,一會兒就走。”其實,要不是面前這位姑娘的容貌給人印象頗深,自己是不會記得這麼一個人的。現在碰上也是意外。
“那好。今兒這面肯定管夠。張大哥,我家就住在後面的羊皮巷裏,很好找的。你留個聯繫方式吧。”
禁不住牛春花的央求,張鐵說了一句:“四海鏢局。”
為了感謝張大哥,牛春花把剩下的面全煮了,整整一大鍋,也不管對方吃得下吃不下。
張鐵看了看冒着想起的一鍋麵,微微皺了一下眉,不過倒底是對方的好意,還是勉力吃下了。
看到只留一些湯底的鍋,牛春花也不可惜,反而十分高興:“張大哥可真是好飯量,好力氣。”
張鐵被說的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平日面對的都是粗狂的漢子,也不知道如何跟女子打交道,所以面對牛春花熱情的交談,很快狼狽地告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