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蓁蓁。
蓁蓁,蓁蓁,蓁蓁……
她雙手十指死死掐着手心,猛地從床上坐起身,只覺嗓中一陣腥甜。
蓁蓁你瞧,朕的字寫的怎麼樣?
恍惚中,那人似乎轉頭,笑着看着她輕問。陸蓁眼睛一黑,一口鮮血猛地涌了出來。
“蓁表姐,你吐血了!”
有誰一把扶着了她將將欲倒的身體,聲音急促而慌張,好像很是關心她,但她卻聽不出此人是誰。
“蓁表姐!你快躺下,來,我扶着你躺下。”
表姐……這世上,除了已是的瑞寧,還有誰會喊她表姐。
瑞寧!
陸蓁腦中的混沌猛地一掃而空,她睜大眼睛,一動不動的望着眼前的女人。她穿着與死時一模一樣的黃絳百蝶襖,一臉驚恐的望着自己,彷彿下一刻要死的,是自己一般。
“瑞寧……”是我死了,還是你又……活了過來?
“蓁表姐,你說句話,你別嚇我啊!”
門扉一動,熟悉的蘭香幽幽入鼻,“瑞寧,別大呼小叫的,蓁兒應該只是在雪地里跪久了,受了涼。我帶了太醫來,鄭太醫,你去瞧瞧陸貴人。”
常婉,是常婉……
陸蓁一動不動,任鄭士琅替自己把脈診斷,但眼睛,卻直直的望着常婉。“淑……婉姐姐。”
眸色由惑轉喜,欣悅之中又帶着些委屈,陸蓁幾乎在見到常婉的一瞬間,便明白了所有,故而做戲,就成了下意識的事。
如何想得到,她不僅沒死,還回到了初進宮那一年的冬獵。她與瑞寧因出生將軍府,所以特准隨行,誰知剛一進圍場,瑞寧就不小心驚了趙文燁的頭馬。最後兩人被隨駕的容貴妃罰跪雪地,瑞寧受了驚嚇很快竟暈了過去,是她頂了瑞寧的罰,容浣才答應讓侍衛救起瑞寧。
她從上午跪倒天黑,才被恩准起身,肺癆的病根就是那時落下的。
“回淑妃,貞貴人是傷寒侵肺,才引發的吐血。若是好好調理,應該沒有大礙。”
常婉一聽,臉上浮起一陣歡喜,上前坐到陸蓁床邊,握着她的手道:“蓁兒,你聽到么,鄭太醫說你不會有事。”
“是啊,蓁表姐。你沒事,瑞寧就放心了!”瑞寧也跟着重重舒了口氣。
怎麼會沒事……鄭士琅的話,從來都是說一半留一半,若真的沒有大礙,她最後怎麼會死於肺癆。但她看着常婉和瑞寧,臉上的神情卻是微微帶着些激動,最後視線越向鄭士琅,輕輕啟唇,“有勞鄭太醫了。恩歸——”
恩歸心裏明白,就要去拿賞銀,卻被常婉出聲攔住,“蓁兒,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事交給瑞寧去做就好。瑞寧,去送鄭太醫。”
常婉看瑞寧的眼神……竟帶着一絲厭惡,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還是被陸蓁捕捉到了。
前世她剛入宮一月,尚懵懂無知,根本看不懂什麼眼神心機。但是現在卻大不相同,她經歷了一世爭鬥,遑論眼神,哪怕別人一個舉手投足,她都將其心思能猜個七八分。
常婉與瑞寧的糾葛,她之前一直以為是半年後的那次爭寵,瑞寧搶了常婉侍寢的日子。誰知,常婉竟是從罰跪開始,就狠上了瑞寧。
到底是什麼事?瑞寧剛進宮一月,該是不曾得罪過她啊。
“蓁兒,鄭太醫不是說無礙么,你怎麼還心事重重?”
常婉突然投來的探尋目光將陸蓁驚回了神,她差點忘了,自己這一身斗心的本事,啟蒙之人就是常婉。如今,他和常婉尚未深交,恐怕她一個走神,都要惹來常婉的疑心。
“婉姐姐……”她抬頭凝望着常婉,眼眶微微一紅,聲音有些哽咽,“蓁兒想家了。”
常婉一怔,看着她突然撲哧一笑,“怎麼像個小孩子一樣。”
……
初春這天,迎來了常婉的生辰。
那日,玉淑宮正殿外的白梅開的正好。晨起,陸蓁與瑞寧陪着常婉一同去容浣的貴妃宮裏請了安,剛回到玉淑宮時,靳德良身邊的小太監就來傳話,說皇帝過了正午會來玉淑宮賞梅,叫常婉做好接駕的準備。
“皇上真的會來玉淑宮?”瑞寧已是滿臉欣喜。
常婉抬眼,正要說什麼,就聽到一旁的陸蓁輕輕開口:“今日是婉姐姐的生辰,皇上不會忘的。”
常婉愣了一下,轉頭看向陸蓁,微微一笑,“蓁兒有心了,竟知道我今日生辰。”
陸蓁猛地想起,當初的自己其實並不知常婉的生辰就在今日,是後來趙文燁傍晚來了,給常婉帶了一盆蘭花作生辰賀禮,她和瑞寧才恍然大悟。趙文燁見狀,還誇讚常婉性子沉斂可人,將她比作深谷幽蘭,當晚便留宿在了玉淑宮。
“……午飯便在你們自己的院子裏用吧。之後各自收拾整理一番,同我一起在正殿接駕。”
常婉說這番話的樣子,不妒不爭,簡直是後宮賢良淑德的典範。瑞寧望着她的眼神,已經充滿的感激和崇敬。陸蓁看着瑞寧,驀然想起當初的自己,也曾像瑞寧一般,那麼依賴着常婉,甚至甘願為她去死……
“蓁表姐,我們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讓皇上一眼就記住——”
一路上,瑞寧因為激動,話變得比平日多,聲調也略略高了一些。但陸蓁卻因為想起了往事,一時沉默,一言不發。瑞寧見狀,遲疑了半刻,接着開口道:
“蓁表姐,你……其實不用擔心。你長得那麼美,一進宮就封了貴人,衣服首飾樣樣不比別人差。但我就——”
“瑞寧,你想出頭嗎?”陸蓁突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自怨自艾。
瑞寧愣了一下,但很快堅定的答道:“想,自從進宮來,天天都想!”
陸蓁轉頭看她,不知為何,那副冷冷的神情竟看的瑞寧有些心慌,不覺低下頭去。而後,便聽到陸蓁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那你是想出頭,還是想保命?”
瑞寧猛地抬頭,恍惚以為自己聽錯了,“蓁表姐,你說什麼……”
陸蓁定定的看着她,又重複了一遍:“我問,如果只能選一個,你是想出頭,還是想活命?”
“我……”瑞寧不知陸蓁為何突然這麼問,但陸蓁的眼神,又分明是無比認真的。遲疑了片刻,還是答道:“當然,比起出頭,活命還是更重要……”
陸蓁睫毛微顫,神情稍稍緩和了一些。瑞寧看着她,試探的開口:“蓁表姐,你怎麼突然這麼問?”
陸蓁搖了搖頭,餘光掃了一眼前後,瑞寧所住的倚梅閣已經到了。
“瑞寧,記住,如果想活命,一會兒接駕之時,就穿你最樸素的衣衫,戴你最不起眼的首飾,萬萬不可想着壓過淑妃的風頭。”
瑞寧有些懵懂,但陸蓁所說的大部分話她還是聽進去了,故而沖她緩緩點頭,嗯了一聲。
倚梅閣前分別,陸蓁看着瑞寧的背影微微一嘆。瑞寧啊瑞寧,我與你雖然沒有多少姐妹情誼,但畢竟同屬陸家,這一次我有心保你,也要你開竅才行。
送了瑞寧,陸蓁返回自己所住的明光殿,進門時,就看到剛剛被她先遣回來的恩歸正在整理她的衣物,想來,恩歸該是和瑞寧存了一樣的心思。畢竟,這是她除了入選秀女那日之外的第一次面聖。
前世,她也是此時見到的趙文燁。而且,在她之前已有兩三位新封的秀女受過寵,還有一位曾經紅極一時,叫什麼來着……
對,叫秦玉真,武陵知州的嫡長女。家世平平,京中亦無人撐腰,一副姣好容貌,便成了懷璧之罪——若她沒記錯,這位秦美人離開春后的不慎醉酒落池,也不過一個月爾爾。
“蓁貴人要穿哪一件?”
恩歸已經挑了幾件出來,陸蓁一眼掃去,用料也好,花紋也好,皆是繁複出彩,亮眼極了,特別是那件白綾紅梅裙襖,既能襯得她膚色如雪,又應了今日賞梅的景,恩歸好像特別喜歡。
陸蓁微微一笑,伸出手來,有些留戀的挨個撫過這些華服,最後,輕嘆一聲,回頭衝著恩歸道:“都收起來吧,我暫時該是穿不到它們了。還有,這件松綠錦蘭裙襖以後不用再拿出來了,我不喜歡。”
今日之後,在這玉淑宮裏,蘭花紋便只有淑妃一人能着!
“那……蓁貴人要穿哪一件?”恩歸有些糊塗,她選的這些,分明都是極好的。
陸蓁見她又要去拿新的,連忙叫住她,“別忙了,我就穿身上這件,首飾也不換新的了。但是,我記得你梳頭的手藝是很好的。”
記得……為什麼說記得?恩歸有些發愣,卻還是朝她點了點頭。“貴人要梳哪一種?”
陸蓁坐在銅鏡前,對鏡支着下巴想了片刻,回頭沖恩歸一笑,“今日不是賞梅么,那就單髻梅花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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