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車在不知不覺間已開到郊區外一個空曠的廢棄工廠內，雪莉放慢車速沿着外側的鐵網兜着圈。臨近入彎時，她將車速升到稍高於正常過彎的速度，減速打着方向盤提早入彎。

此刻的狀況對於再怎麼精通漂移技巧的車手而言也是具有一定的危險性的，她卻忍不住分神去想自己心中究竟是愛是恨。轉瞬間車身已過彎心的位置，她猛然加速使後輪突然失去一小部分的抓地力，感覺到車尾的橫向移動后快速向右側轉動方向盤。

坐在右側副駕駛上的盧卡斯被甩得頭暈目眩，忍不住嗷嗚了一聲。而沒系安全帶的雪莉在竭力控制身體平衡后，仍舊難以避免的重重的撞在了左側的車門上。

這不過只是一個小幅度的漂移，車尾後部騰起的一陣白煙很快散去。而自左半邊軀體漸起的一股痛楚卻正四散而開，她彎過身解開盧卡斯身上的安全帶，將他抱在懷裏。

單手掌着方向盤將車開出，停在工廠大門外。她哽了哽喉嚨，給貝絲撥去電話，“他怎麼了？”

貝絲早在她離開后沒多久便查到這個消息，只是考慮到當時並非合適的時機才拖到如今打算告訴她。而此刻聽見她平靜中並未夾雜不甘的聲音，便清楚她十有八.九是已經猜到了大概，“他在十七年前因為醉酒駕駛，死於車禍。我調出當時的卷宗，已經確認是起意外……之後，你母親和妹妹從費城搬到了匹茲堡。”

雪莉沒有接話，心中疑惑是否愛恨兼有，而其中又是孰多孰少。突然感到無所適從，接着便聽見貝絲關切的聲音，“謝爾……”

貝絲的話還沒有說完，或許原本也不必說完，便聽見她聲音低沉的說：“人都會死的。”

她是想說“我還好”，卻又不想說假話騙自己，貝絲微微擰眉，快速的眨了眨眼，“系好安全帶。”

“晚安。”雪莉輕聲說了一句，收起手機，走下車將盧卡斯系在工廠大門的左側。獨自上車，向前開了一段距離將車原地180度掉頭，抬手繫上安全帶。

集中注意力穿過工廠大門，轉入左側空地，接連兩個360度漂移直至右側。她依舊緊握方向盤，沿着右外側鐵網前行至拐角處，向右側橫向漂移到左外側鐵網拐角處，又一個向右的橫向漂移。270度漂移回原地，縮減着佔地從左至右四個360度漂移後向右側拐着彎，在一個小幅度的左側橫向漂移后將車停在了平行於工廠大門的位置。

整輛車頓時淹沒在了一團白霧之中，暈頭轉向的雪莉從儲物盒的煙盒中抽出一支煙，帶上打火機腳步有些踉蹌的從煙霧繚繞的跑車中走出。

走到稍遠處的垃圾桶旁，她點燃香煙送入嘴中，緩吸一口后移開手。輕吐出的一圈雲霧使她原本還有些混沌的思緒逐漸清晰，往事更是不請自來的緩緩浮上心頭。

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她正認真的將隨手撿起的散落的野花用另一隻綴着四瓣花朵的花桿捆成一束。身旁的男人看着她專註又歡喜的表情，開口問：“你很喜歡？”

她停下動作，扭頭對他笑了笑，重重的點着頭，“我要把它放在我的書桌上。”

愣怔的看着她一臉自足的模樣，他不由得暗自嘆了口氣，“你昨天不是剛買了好幾朵白玫瑰，為什麼不留一部分放在自己房間？你不喜歡那種花？”

她笑着看了他一眼，“不是啊，我喜歡。但是姬爾喜歡花店裏的包裝，反正我又不喜歡，所以都給她好了嘛。”

見慣類似事情的他忍不住沉沉地嘆息了一聲，“羅莎，你也才八歲而已，為什麼我總覺得你都快十八歲了？”

她放下整理好的花，眼睛彎成月牙般看向他，“我看起來有那麼老嗎？”

他無奈的擺擺手，“當然不是y。我只是覺得你還是個孩子，任性一點也沒關係，不用總是慣着詹妮。”

“啊哈？你覺得我很聽話嗎？”她疑惑的笑了笑，皺起眉想了想，“但是比起店裏包裝精美的花，我真的只是比較喜歡簡簡單單捆起來的花而已啊。”

他難以苟同的挑挑眉，“但是你明明可以省下錢給自己買幾朵花，為什麼一定要撿掉落的花呢？”

她對他的疑問感到難以理解，似乎並沒覺得有何不妥的笑了笑，“但是問題是……我覺得自己動手很有趣啊。”

見她說得這麼理所當然，他懊惱的抬手拍了拍頭，“哦天吶！這更糟糕了，你對自身的忽視已經融入骨子裏了！”

看着他的樣子，她好笑的眨眨眼，“爹地，你的想法好奇怪。”

他放下手，拉過她的手，鄭重的對她說：“羅莎，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沒錯，你是家裏的長女。但你還是個孩子，你不必照顧每個人，你得更加的自我重視起來。多為自己想想，做能讓自己開心的事。”

“好吧……”看着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她為難的沉默了片刻還是忍不住笑着解釋，“我都沒想到你會這樣覺得。但是事實是我確實是順着自己的心意在做事，而不是一心在遷就你們。”

見他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她覺得還是藉此表明態度比較好，“我其實也沒有那麼寬容，只是因為原則比較奇怪，所以你們很少有機會惹到我而已。”

他仍舊有些懷疑，“比如說？”

她挑挑眉，“我每次一定要搶着坐副駕駛座，有一次姬爾想跟我搶，結果被我嚇到不得不去了後排。”

他疑惑的問：“怎麼嚇得？”

她壞笑着答：“我編了一個關於副駕駛座的鬼故事，她都快被我嚇哭了。”

想像着那副場景，他不由得樂呵的笑了兩聲，“難怪她也沒提過，肯定是怕我們笑她膽子小……還有呢？”

她為難的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故作兇狠的開口，“她為了瓦內桑哥哥的一盒餅乾，幫他帶回了一封情書。我把她臭罵了一頓，警告她再這樣一定揍她一頓。”

他頓時有些目瞪口呆，隨即難以想像的笑了，斟酌着語氣說：“好吧……這個聽上去似乎有點嚴重，不過她怎麼也沒提過？”

她笑着晃了晃頭，“因為我用那幾朵白玫瑰堵住了她的嘴啊。”

“好吧好吧，原來你們之間還有這麼多我和媽媽都不知道的小秘密。”他哈哈笑了幾聲，一把攬過她抱在懷裏，“聽上去你似乎總有些聰明的小伎倆，不過這樣也好，這才是你這個年齡該有的行為。”

她從他懷裏探出頭，笑着打趣，“噢爹地！姬爾也是你的女兒啊，知道她被欺負了你居然笑得這麼開心！”

“哈哈，我沒有。只是一直以為沒人能制住這個調皮搗蛋的小霸王，現在知道她也並不是那麼無法無天，我只是感到有點安慰而已！”他放下了長久以來的擔憂，眼睛都快笑得眯成一條線，接着又忍不住有些感慨，“不過你確實很愛護她啊。”

她在他懷裏點了點頭，抬眼看着天邊的日落，“我總是會想到姬爾還在媽媽肚子裏的時候，我一定總是扒在一旁聽她的動靜，這讓我有種她一直以來都是我看着長大的感覺。”

他歡笑的拍着她的背，輕晃着她的身體，“哈哈，你確實那樣做過……”

她滿意的點點頭，抬手捂住眼睛，從指縫間看着漸弱的陽光，“我記憶力真好，看來我從小就很聰明。”

“當然。”他含含唇，沒來由的心起一絲憂愁。低下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輕聲念叨着，“時間真快啊，轉眼你們都長大了，爸爸真希望你們永遠都能這樣無憂無慮啊……”

煙灰掉落在手背上，短暫灼傷的痛感使雪莉回過神來。她放下手撣了撣煙灰，轉過身背對着亮光。猛吸一口后吐出的一長串煙霧，刺得眼睛生澀。她抬起撐在垃圾桶邊沿的左手，接過右手指間的煙頭按入垃圾桶上空蕩蕩的煙灰缸內。

沉默的向前走了兩步，一時間五味雜陳，她終究還是無力的蹲下身。將頭深埋在手臂間，任由淚水奪眶而出……

回家已是凌晨四點，雪莉迷迷糊糊的睡到中午十二點，被貝絲的電話喚醒。使對方確信自己的情緒已安穩下來，和她閑聊了兩句，掛斷電話后緊接着便收到摩根的簡訊，“這段時間我可能不在華盛頓……提前告訴你一聲，以免你找不到我。”

雪莉捧着手機來回看了半天，回想起自己昨天的言行，不由得擰眉咂咂嘴。翻身倒在床上，片刻后從被子裏抬起頭。她看着手機，斟酌的回復着簡訊。

考慮到昨晚她異常的情緒變化，摩根在接到案子得知要去費城后，經過再三考量還是覺得有必要支會她一聲，以免中途會出現什麼非人為因素使她聯繫不上自己。此刻坐在飛機上許久沒有收到回訊，正為她昨天會不會出現了些不好的狀況而擔憂時，便聽見手機響起簡訊聲。

他快速拿起手機，看見簡訊內容后不由得會心一笑，“真抱歉總有些壞傢伙￣︿￣”破壞你的假期。”

專註的回著簡訊，摩根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的一系列舉動一直被對面的羅西看在眼中。對方左右看了幾眼，引得霍齊和瑞德下意識的看向他。而jj和艾米麗在注意到他們三人神似的表情后，不約而同的也扭頭看向鄰側的他。

正站在二樓洗手間的水池旁刷牙，雪莉聽見簡訊聲后翻過手機。看見上面的表情，不小心笑得把牙膏泡沫都噴了出來，“一天半的愉快假期對我”￣▽￣而言已經足夠，也該去抓壞傢伙了。”

反覆用大拇指擦拭着手機屏幕，摩根見手機亮起后停下動作，對着簡訊抿了抿唇，“一切順利，等你電話。”

回復了一個“好”，摩根舔舔唇又擦了幾下手機屏幕。很快收起手機，一抬頭才注意到一雙雙眼睛。他不解的揪嘴鼓了鼓眼，看見除卻瑞德以外的四人快速收起目光。

很快反應過來他們在想什麼，摩根無話可說的笑着翻眼搖了搖頭。回看向瑞德時見他似有開口的意思，搶先向後靠去，閉上了眼，“昨天晚上沒睡好，我先休息一會兒。”

瑞德心領神會的縫好了嘴，眼睛一亮，擠了擠眉，高速運轉的大腦中只剩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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