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未來的選擇
?“這裏真不是藍天白雲練習室,這裏就只是普通的練習室而已啊,沒什麼好看的我們趕緊去吃飯。(中文)”
“哎呀,我就看一下沒事的,這裏又沒人。(中文)”
易迦抱着雙臂卷着身子躺在角落裏,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練習室的門被拉開,而有兩個男生在說話。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聽到了電燈被開啟的聲音。想想自己還是起來打個招呼比較好,可正當她慢悠悠坐起來時,一個男高音尖叫就響起來了。
“哇啊啊盒子成精了!(中文)”
(“▔□▔)……
盒子怪物易迦:今天的鬧鈴聲很別緻啊……
被抱住的男生:啊啊啊什麼鬼什麼鬼!
於是兩個男生就這樣呆在門口,一個熊抱着另一個,另一個吊著下巴看着練習室一角。那邊,有一個把大方盒子套在頭上的人晃晃悠悠地站起來。
也許察覺到盒子擋住了視線,“盒子怪物”慢半拍地伸手,拍了拍套在面上的紙殼子,發出了“嘭嘭”的響聲。然後伸手把盒子掀下去,露出一張帶着倦意但五官很漂亮的臉。
“早上好。”
易迦掃了一眼門口有點手足無措的男生們,抬手朝他們打了個招呼,便揉了揉眼睛照鏡子。把盒子扔到了地上,以指尖作梳慢理着披散在肩頭的長發。
“前…前輩早上好!”
“早。現在幾點了?”
“啊……已經六點五十了!”
被抱住的黃髮男生反應過來,趕緊把另一個還搞不清楚狀況的黑髮男生從自己身上撕下來,拉着他向易迦行禮。再抬起頭時,就看到易迦已經三下兩下地紮好馬尾,還彎腰把鋪在地上的衣服卷了幾下塞進了包里。
“這位是前輩?”黑髮男生疑惑地對另一個無聲發問。另一個默默點頭,回應了一個“a”的口型。
看來她是熬夜練習而直接睡在練習室了啊。對於小黑髮這個剛剛入社沒幾天的新人來說,a班前輩還是很遙遠的存在。偷偷來看練習室卻吵醒了睡着的a班前輩,他有點慌張,求助地望向剛認識幾天的同中國親故。而小黃髮入社時間沒有易迦長,而且同易迦並不熟悉。現在看着易迦像練習室主人一樣坦然地整理着自己的東西,他有些窘迫了。
把背包甩上肩膀,扭頭就看到這面容各異的兩人,不禁彎唇一笑。
“出去吧,該去食堂吃飯了。”
“是。”
倆毛頭小男生跟在易迦後頭出了門。等易迦拿了餐盤準備拿吃的,就看到這倆人還走在她身後,像兩隻跟在貓媽媽身後的小貓崽。
“喜歡吃什麼就拿吧。”
“是。”
易迦動作很快地拿好自己要吃的東西,找了一張空桌子坐下來。小黃頭和小黑頭也走過來,有點拘謹地坐下。
……
果然,和不大熟的後輩吃飯時不說話還是有點尷尬的。
“你入社多久了?(韓語)”易迦幾口吃完沙拉,慢條斯理地開始喝酸奶。
“喔,我是四天前進來的。(中文)”小黑頭趕緊回答。
“你呢?”易迦把目光轉向小黃頭,接到前輩問話,他趕緊放下筷子。
“我半年前進的,現在在b班。”
“喔,我是覺得你挺眼熟的。”
小黃頭乾巴巴地笑了一下應和。其實易迦在中國練習生里是很神奇的存在,入社時年紀大升班速度快,而且不像其他中國練習生習慣抱團,她就像個獨行俠似的獨來獨往,還自己在外面租房住。所以他們對易迦挺陌生。今天還是他第一次和易迦講話,都尷尬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他們尷尬,易迦也尷尬。看着他們吃得差不多了,自己也該去經紀人辦公室報備回國事宜。看了看手錶,朝兩人一笑。
“我該走啦,你們吃完趕緊去練習,不要遲到。
“是!”
易迦起身了,小黃頭趕緊拉着懵懵懂懂小黑頭也起身想行禮,腰還沒彎下去就被易迦伸手制止。摸了下耳朵,易迦從包里掏出兩條糖,塞給兩人。
“喏,師姐見面禮,你們也在減肥吧?這是飽腹糖,實在餓了就吃這個。”
“啊……謝謝前輩。”
“我叫易迦。都是一個地方來的都互相幫着點,還有你呀小黑~”
易迦笑眯眯地看着丹鳳眼小黑頭,又看了看旁邊眼睛也很漂亮的小黃頭,把背包肩帶扯了扯。
“在宿舍里和自己人說中文是沒問題的,在公司里就不要說中文了。小黑你要加油。”
“啊,是。”
“那我走了,拜。”
“前輩慢走。”
看着面前的兩人又朝自己行禮,雖然早已習慣韓國這樣的禮儀制度,但易迦還是不大喜歡。從毛頭小黑身上好像看到自己當年腰都要彎斷了的影子,也從小黃身上看到了前輩照顧什麼都不懂的自己的模樣。突然間有點感慨。
“好好練習。”又鼓勵了一句,易迦突然想到了什麼,轉過身很認真的朝兩人開口:“我之前戴在頭上的紙盒子,那是唱歌練習時候用的,捂住一直耳朵戴着紙盒子唱的話,能夠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借不到錄音室的時候我就一直用這個方法練習,是個小技巧,你們也可以用着試試。”
“啊,謝謝前輩。”
“好好練習,加油。”
易迦傳授小技巧之後就心滿意足地走了,兩個男孩也趕緊去自己的練習教室準備練習。傻帽的樓下層是練習室,越往上就是辦公室企劃室之類的部門。易迦坐電梯上了樓,再出門時手裏就拿到了批准回國的假條。
“果然還是出來了才能好好呼氣。”
直到易迦出了s·m大樓時她才爽快地吐了一口氣出來。對於她“這把年紀”的人來說,面對公司管理層是不會像小輩們那麼膽戰心驚。但每次去感受到的那種漠視總是讓人覺得壓抑。假條已經交到了練習生管理人的手上,現在她得回去收拾東西。幾個小時后,她就要回國了。
自她成為練習生的一年後,她第一次回國。
幾天後,s大行政樓門前。
“三,二,一,茄子!”
隨着男生女生們的一聲大喊,幾十頂學士帽被高高扔到了天上。易迦眯着眼盯着拋上天空的自己的帽子,剛想跳起來伸手撈到,一隻手就伸了過來搶先把那帽子攥在了手心。
“給。”
易迦轉臉一看,化着得體淡妝的女生正言笑晏晏地看着她。
“易迦,你再不回來我都忘了你名字叫什麼了呢。”
“噗,我們最英明神武的柳大班長怎麼會記不得我名字。”
易迦接過學士帽,理了理劉海重新戴在頭上,順手梳理垂下來的穗子。面前這位女生是她大學班長,剛進校時一起軍訓,直到大三她去韓國之前她倆都是小組搭檔,關係很不錯。易迦剛到韓國的時候,班長也有關心地發來消息問過她的情況,不過當時她的手機還沒有重新買,宿舍里也沒有電腦無法上網,來往的溝通少了,但兩人的關係並沒有淡下來。
“這幾天有時間沒?我想趁着剛畢業,組織人一起旅遊聚聚。”
“旅遊的話不成…我定了後天飛韓國的飛機票。”
“…哦。”
易迦抱歉地朝班長笑笑。
練習生的小長假不好請,之前有練習生請了長假,回來就被告知合同解除。易迦也只得忍着,在回校畢業式這樣的大事上才敢請假。不過即使是這樣,她也只堪堪趕得上畢業答辯,辦理手續拿畢業證什麼的,來去匆匆也沒和同學們多聊幾句。回得太晚,就連班級集體拍畢業照這樣的事也沒能趕上。
剛才只是一個班的人一起在拍畢業式留念合影而已。一年不見,眾人之間還是有些隔閡。易迦差點都叫不出幾個同班人的名字,而同學和她說話的時候也很客氣,這讓她有一點失落。
“又想什麼呢?”
易迦正想着,班長的一隻手就拍上她腦門:“嘖,你沒事就發獃的習慣改改好嗎?來來來,趁着你回來,咱倆趕緊合個影。等你哪天在韓國火了,姐們我再想見你就難了。”
易迦被豪爽的女班長一胳膊摟住脖子。身高一米六五的她在穿着高跟鞋身高一米七五的班長懷裏顯得格外小鳥依人。
“那什麼,能不能別摟我脖子這麼緊?我頭髮都糊我一臉了。”
“姐給你撓撓。”
“……我塗了唇膏,現在你一撓我頭髮全粘我嘴上了。”
“哈哈哈,沒事,唇膏潤發!喂,那邊那個誰給我倆拍個照!把姐拍溫柔點,把易迦的腿拍成一米七!”
“這個難度有點大啊……”
易迦雖然吐槽着,但還是笑容滿面地任班長拉着合照。兩人還沒拍幾張,班長又招呼幾個女生過來一起拍,然後男生們也嘻嘻哈哈地過來了。一時間行政樓門口歡聲笑語,藉著合照,易迦也和班上的幾個女生聊了起來,十幾分鐘前的陌生感在此刻一掃而空。
自然,畢業式之後的班級慶祝活動易迦也一起去了。在吃散夥飯的時候還被班長硬拉着按在了她那桌,雖然嘴上沒說,但易迦心裏很感激班長的照顧。班裏有二十五個人,今天包了一間能容納三桌的大包廂吃飯。剛剛開席,就有男生自告奮勇地拿着話筒開始主持了,還要求服務員打開投影儀,眾人誰興緻來了就可以上去唱歌,也算是邊吃邊樂。
“易迦,你在韓國過得怎麼樣?”
“還好吧。”
易迦正在小口小口地吃菜,聞言抬起頭笑了一下。
“現在不是有個段子么:舌尖上的韓國——”席間一個男生舉杯朝易迦示意了一下,笑嘻嘻地插話:“泡菜,完。以泡菜拉麵烤肉為美食的國家,你在那生活肯定吃不慣。”
“這不廢話么,你看看易迦都瘦成什麼樣了,在那邊肯定吃不慣啊。誒,你在公司能見到東神吧?你什麼時候出道——”
話題轉到了易迦身上,桌邊的人都放下筷子看着她。易迦拿紙巾按了按嘴,抿着唇剛想說什麼的時候,一個人拉開她身旁的椅子,大馬金刀地坐下來。
又是班長。易迦鬆了口氣。
“我唱完了,你們誰上去接班,一個個速度着點。那誰,你去趕緊地上。”
被班長隨手一指的人正是剛才問易迦何時出道的那個女生。女生也沒介意,笑眯眯地起身就到小舞台前邊點歌去了。服務員又見縫插針地上了幾個新菜,關於易迦的這個話題就這麼翻過篇了。
小小地鬆了一口氣,眼睛往旁邊一轉就看到了班長同志毫不留情的白眼。
“還跟以前一樣不會說話,出息。”
說著就是一根椒鹽排骨夾到了她盤子裏。易迦一噎,對上班長“你必須得吃乾淨“的眼神,也沒好意思說“在控制體重”這樣的掃興話。拿紙巾擦了擦手,就直接拎着排骨開啃。
“這不是有你嘛~”
“沒有我的時候你就抓瞎了。不過說真的,你在韓國過得好不好?”
“噗,我還以為你不會問我這問題呢。”
易迦把排骨換了個方向咬,帶着笑意的眼睛挑了挑。班長一過來就理直氣壯地挨着她坐,旁人也許是攝於班長威嚴隔得並不近,再加上此時唱歌的背景音,兩個人普通音量說話也不會讓旁人聽到內容。
“別人問的目的和我的不一樣,並且我問你過得如何你不介意。”
“那確實。”
易迦用牙齒撕着排骨上的肉細細地吃着,目光落在旁邊開始推杯換盞的同學們身上。她所在的s大是著名的藝術類院校,她所在的戲劇表演專業不知道培養了多少人才。在很多人眼裏,易迦這樣跑去韓國做看不到前途的練習生這樣的舉動是很蠢很掉價的,因為如果老老實實地上學念書,他們的未來即使不在戲劇上,也會在藝術類其他方向有選擇,這遠比在韓國做小藝人來得安穩有尊嚴。易迦在考中回校辦手續的時候也受到過不少議論,所以她不大願意和人提起她在韓國的生活。這一點,作為朋友,班長是知道的。
而且她也算是為數不多的支持易迦決定的人。
“目前的生活在我可接受的範圍內。”想了想,易迦還是對自己的現狀做出這麼個評價。話音未落,一根排骨又扔進她的碗裏。
“鑒於說這話的人是個忍耐力爆表的傢伙,所以對於這句話我保留意見。”
“……講真,除了房租貴得想死水果是奢侈品聞到泡菜味就想吐沒事還得提防着前後輩惡性競爭跑兼職去訓練累德吐血還得減肥的這些事……日子還不錯。”
“呵呵,如果新華字典編輯人知道你對‘不錯’二字是這麼用的,他們會哭的。”又是一根排骨扔進她碗裏。
“好吧,日子還能活。”
易迦趕緊加快了速度啃排骨,免得跟不上班長同志往她碗裏扔排骨的速度。接下來兩人就沒再說什麼話了,都一起悶頭吃着。吃到差不多的時候抹抹嘴,和走過來敬酒的人干一杯。
不知道什麼時候,眾人放棄杯子開始對瓶吹;不知道什麼時候,唱歌的同學把國語粵語都唱完,現在改成了不知道什麼調什麼詞的歌開始抱着麥吼;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人哭了起來,一群人便抱着一起嚎啕大哭。
不知道是在哭大學四年裏錯過的人和事,還是在哭以後也許再難見到的人,再難聽一次的課,再不會氣喘吁吁跑過的樓梯,再不會有第二次的青春。
或許,在哭着迷茫未知的前路。
“這幫傢伙哭得我好傷感。”
易迦拿着一瓶冰啤酒晃蕩着,很沒有誠心地撓了撓耳朵:“班長大人,能去把那個爬桌子哭的男人拽下來嗎?他拿着麥克風對着嘴哭……魔音穿耳啊。”
然而,當她回頭找人時,卻只看見自家女霸王四年的班長趴在地上,一點形象也沒有地抱着桌子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媽蛋,以後再也沒人陪我在宿舍打麻將,沒人求着我幫忙划考勤,我以後回來門都不讓進了因為今年坑爹地弄了個什麼進樓刷卡制度……”
好歹同學好友一場,在她丟臉的時候我得拉一把。易迦嘆了口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腿長還死沉的班長從地上拖了起來,班長懷裏抱着的桌子腿也換成了她的腿。
“學生卡半價也不能享受了,我再也不能抱怨學校食堂是全國最難吃……”
“其實二樓檔口的廣式叉燒還不錯,我在韓國很饞這個。”
“再也不能騙人說自己不學習然後拿着六級證淡定地說‘區區英語soeasy’了”。
“喂,你這個行為有點壞啊。”
“從此故鄉只有冬夏,再無春秋。”
“……吐槽的時候請統一一下畫風好嗎?”
易迦抱着酒醉撒歡的班長,哭笑不得。正當易迦想着如果班長吐自己一身,她是應該捏死她還是摁死她的時候,剛才做主持的男生隨便拉過一張凳子站了上去,舉着麥克風開始清唱。
“我想在那裏最高的山峰矗立,不在乎它是不是懸崖峭壁……
……不求任何人滿意只要對得起自己。
關於理想我從來沒選擇放棄,即使是在灰頭土臉的日子裏。”
又是哭腔又扯着嗓子吼的歌聲並不好聽。可在場的人都安靜了下來,聽着那個男生糊了一臉淚扯着嗓子唱。
這是他們大二時彙報演出時的班歌,在演出圓滿結束的時候,他們迎着掌聲手拉着手一起大聲唱過。那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班級全員到場的班級彙報演出,大四時因為實習或者就業問題,畢業大戲是以係為單位進行表演的。
“向前跑!迎着冷眼和嘲笑,生命的廣闊不歷經磨難怎能感到。
命運他無法讓我們跪地求饒,就算鮮血撒滿了懷抱!”
不知什麼時候,易迦也和眾人一起大聲吼了起來。不考慮發聲不考慮氣息調節,好像要吼出心中所有的不安和迷惘一樣,她也跟着大聲一起唱。
“不妥協直到變老。”
唱完最後一句,易迦把頭埋在身側的班長肩膀上,久久沒有抬起頭來。
“你在韓國好好乾。”醉得不輕的班長把眼淚擦在易迦的衣服上,惡狠狠地說。
易迦點頭答應:“嗯!不混成個人樣我就不回來了——”
“好姐妹,有志氣!來幹了這瓶酒……”
“我就留在韓國做代購!賺得盆滿缽滿回來做房地產!”
班長舉着酒瓶的手懸在空中,原本慷慨激昂的話語也噎在了喉間。望着易迦笑嘻嘻的臉,咬牙切齒地捏了上去。
“你個二貨!”
“誒呀呀呀疼疼疼!救命啊臉歪了歪了!!!”
易迦捧着臉大叫着,臉上卻露着在韓國少見的真心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