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事起
牢裏潮濕陰冷,帶着些發霉的味道。可能是打點得當,她被關在獨立的牢房裏。
說是獨立,也不過是木頭柵欄里只她一個人罷了。和其他女犯人彼此都能看見,隔壁的犯人伸出手甚至能碰到她。說實話,這樣的牢房要是能困住她才是見鬼。鄭青鸞眼睛閃了閃,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走這條路,畢竟她有太多牽過。
和其他人不同,她這間牢房在牆角位置,兩面靠牆,甚至牆的上方開了兩個小窗戶,透光又透氣,牆角堆着厚厚的稻草,放恭桶的地方甚至用草席圍起來,算是有點私密空間。
鄭青鸞盤腿坐在草堆里,無視眾女犯打量的目光,閉目養神,明天,她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成敗在此一舉,得養精蓄銳才好。
此刻縣衙中的曹縣令,才真是焦躁難安!剛才知府大人快馬報信,瑞親王和欽差一行已到府衙,稍作休整就會前來縣城,這真是讓人歡喜讓人憂。對於蕭家,皇上有多歉疚,沒有人比曹家更清楚。這次皇上能讓瑞王親來,就知道皇上有多重視蕭家最後這一根苗。而御史李平年,為官最是清正,不偏不倚。可偏偏副使又是右相的族侄,再想到縣尉杜中謙洋洋自得的臉,不由冷笑一聲。
“來人!”他朝門外大喊一聲。
進來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身材高大壯碩,濃眉大眼,相貌堂堂,這是本縣的捕頭汪華興,“大人有何吩咐?”
“縣尉大人如今在哪?”對於汪華興的投靠,曹縣令一直不曾表態,現在倒是有一塊現成的試金石,若是辦的好,此人倒是可用。
汪華興心中一動,越發恭敬,“回大人,今兒是張家老太太過壽,杜大人一早就協夫人去了張家。”
曹縣令這才想起來,張家前些日子確實下了帖子來。來回走了兩步,看着汪華興猶豫了一下,才道:“你近前來,我有事吩咐。”
汪華興的心狠狠的跳了幾下,知道這是有事要自己私下辦,這是個好兆頭,走進幾步,就聽見曹縣令的交代:“你去辦三件事,第一件,去張家借別院,就說有貴人前來,借住幾天,讓他別聲張,過後自有他的好處。第二件,想辦法讓咱們的杜大人在明早之前別醒來。”頓了一下,見王興華面上一如之前平靜,又滿意了兩份,繼續道:“牢裏今天剛關了個鄭青鸞的小姑娘,私底下照顧好她,但別讓她見任何人。”
“卑職明白。”汪興華肯定的點點頭,退出門外。
汪興華出了衙門,緩緩的吐出一口氣,只要能獲得縣令的信任,他這捕頭才坐的穩。對汪興華來說,這三件事還真不叫事。
去張家走的是角門,很快見到了張家老爺張誠。
張誠與汪興華的爹相交莫逆,自他爹去后,對汪興華也多有關照。當然,在這雲池縣境內,汪家也能保張家沒有宵小騷擾。兩家有這樣的利益連接,自比別人親厚三分。
這張誠能把生意鋪排的這麼大,自然不是無能之輩。見汪興華悄悄來見,必是有要事。“賢侄可是有要事?但說無妨。”張誠一邊招呼大管家親自奉茶,一邊問。
“張叔客氣。今天來確有要事。”說著用水在桌上寫了兩個字,讓張誠倒吸一口涼氣。
“當真!”張誠驚喜的問。
“借別院一用,怕是供那位下榻。”汪興華肯定的點點頭。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府城快馬來信,信里寫些什麼,只有曹縣令知道,可那個從府城來的報信的衙役,卻是他的結義兄弟,影影倬倬,總有六七分準的。
張誠興奮的來迴轉了幾圈,“多謝賢侄!”他心裏明白,借別院肯定是曹縣令吩咐下的差事,但要招待瑞王,怕是汪興華自己的消息,他得承這個人情。
汪興華點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辭了。杜縣尉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況且,張家是商賈之家,雖張誠為人不錯,但商人的本性還是不怎麼讓人放心,有所保留對大家都好。
想了想,就去了城東的城隍廟。這廟祝江湖諢號“鬼五”,三年前被汪興華所救,在城隍廟落腳。交代了鬼五幾句,就回了縣衙,他壓根就不擔心,鬼五辦不好。你以為“鬼五”這稱呼是白叫的,小小的雲池縣,這點事,跟玩似的!
至於鄭青鸞的事,汪興華最清楚不過。當年鄭蕭兩家定親,他隨他爹跟着當時的方縣令去做的見證,甚至和蕭雲峰一起玩了幾天,他們倆年紀相當,他甚至還笑話蕭雲峰討個奶娃娃做老婆。長嘆一聲,十年過去了,早已物是人非。
當他在牢裏看到鄭青鸞的那一霎那,不由的贊一聲蕭雲峰的好福氣。當年趴在炕上吐泡泡的奶娃娃,已經出落成少女的模樣。想必當年那個拽着自己衣袖玉雪可愛的桔妹妹,也已經出落成大姑娘了。
想起兒時的種種,不由出聲問道:“桔妹妹可還好?”問出口又不由後悔自己的孟浪。
鄭青鸞自從汪興華進來,就已經醒來,聽見這人稱鄭青桔為“桔妹妹”,不由的挑挑眉,這是極輕佻的問候,但也表明來着是故人。
看到汪興華窘迫的樣子,心知這怕是無心之失,淡淡的應道:“好!”
汪興華鬆了一口氣,“十年前,我見過你,也見過令姐!”
十年前!是和蕭家結親的那一年。那一年,蕭雲峰也在鄭家住了好些日子,他想說他見過蕭雲峰吧。
鄭青鸞點點頭,表示明白。
“他很好!”汪興華盯着鄭青鸞,想把自己的意思傳達過去,壓低聲音,一字一頓的道:“他父親曾是今上的陪讀。瑞王最得皇上信任,李平年是開國元年的探花郎,為官是清正,不偏不倚。杜家翻不出花樣。”
蕭鵬飛是今上的陪讀,那便是心腹,是左膀右臂。這是鄭家根本就不知道的消息。
為什麼提瑞王?難道瑞王要來!是了!一定是這樣。
杜家是蕭家的政敵,蕭家手中一定握有杜家或者杜家的主子的致命把柄,所以杜家要致蕭家以死地。而自己,就成了釣取蕭雲峰的餌!
所以瑞王來了!是要保護蕭雲峰!
所以李平年來了!做見證者!
所以杜家來了!藉機殺了蕭雲峰!
而自己呢?可悲的炮灰嗎?蕭雲峰活着,自己還有價值!若蕭雲峰死了,怕是自己連守望門寡的機會也沒有吧!
所以,蕭雲峰必須活着!
鄭青鸞心思轉的飛快,站起身來,看着汪興華,道:“怕是故人要來了!”
汪興華愕然,什麼意思?是說蕭雲峰要來嗎?
汪興華不確定的看着鄭青鸞,她一點也不像十歲出頭的小姑娘,這麼冷靜,聰慧!見到鄭青鸞肯定的點點頭,汪興華沉默了片刻,道:“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我知道該怎麼辦,放心吧!”說完,深深的看了一眼鄭青鸞,轉身走了。
汪興華可不可信,鄭青鸞不知道,她只能賭,賭她從汪興華面相上得到的信息是準確的!他確實是一個忠義之輩!
鄭青鸞放鬆心情,一邊又一邊的推演着,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夜幕降臨,縣衙迎來貴客!瑞親王宋怡泰,欽差正使李平年,副使杜中和,知府方千行。
而此時,誰也沒注意到,坊間關於蕭鄭兩家的的事已經不知不覺間家喻戶曉。
這一整晚,有多少人不得安眠。鄭青鸞卻睡的極好,厚厚的羊皮斗篷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一點也感覺不到冷。一覺醒來,起身活動活動腿腳,就見一個四五十歲的婆子拿着洗漱的東西進來。一盆熱水,洗了臉。細細的梳了頭髮。就見那婆子端了飯菜過來,一碗粘稠的白米粥,一碟麻油伴的醬菜,兩個熱騰騰的白面饅頭。很乾凈的飯菜。心知這怕是汪興華交代的。
“姑娘,汪捕頭說,讓你好生準備,一會子就開堂了。”婆子同情的看看小姑娘,心道,造孽!多整齊的姑娘家!
“多謝了。”鄭青鸞點點頭,心道,來的好快!順手從荷包里拿出一個兩錢重的銀角子,塞給那婆子。
果然那婆子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拿出一盒凈口用的青鹽。鄭青鸞暗道,果然還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吃完飯,收拾好,就有兩個衙差前來提人。鄭青鸞隨他們走出牢房,天陰沉沉的,風吹的冷冽。她不由的緊了緊身上的斗篷,深吸一口氣,回頭看了看牢房,這鬼地方,她是再不肯回來的。
遠遠望見,衙門口人山人海,鄭青鸞心中一定,看來二伯把事辦的不錯。
不知誰喊了一聲“看!就是那個小姑娘!”眾人都朝鄭青鸞看來。
鄭青鸞索性徹底放開,昂首挺胸,大踏步走來,穿過人群,直至縣衙大堂外。鄭青鸞不敢四處看,她知道她的親人們就混在人群中,她怕看見他們擔憂的臉,此刻,不容她分心!
此時,人群中滿是讚歎之聲,小小年紀,氣度天成,讓人心聲喜愛。
而大堂內眾人,也不由贊一聲,好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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