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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地反轉,逆境重生。》樂>文》.狂喜瞬間席捲暗網的每一個細胞,傲慢自信重新注入脊髓,讓他再度挺直腰桿,神情變得挑釁而得意。

“武力是生物最原始的倚仗。早從侏羅紀開始,動物們就憑武力劃分了地位,食肉者橫行地球,食草動物則可悲地淪為儲備糧。”

見暗網忽然開始自言自語般漫無邊際的演講,葉初皺了皺眉,心中的猜疑又更深了幾分:難道這傢伙的倚恃之物,真有那麼厲害?

暗網繼續說道:“食草動物對天敵的恐懼代代流傳,最終銘刻在dna之中,成為本能,提醒它們遇上就要躲避,否則將會喪命。石器時代柔弱的人類面對兇惡的猛獸也有同樣的懼怕,但先祖們勇敢地舉起石制武器戰勝了天敵,所以才有了遍佈星系的文明。”

他忽然仰頭看向葉初,臉上是不再遮掩的挑釁,像好鬥的公牛躍躍欲試,準備向鬥牛士發起衝擊頂撞,“很不走運的是,你們或許有類似先祖的勇氣,卻不會有他們的幸運。”

聞言,葉初冷笑一聲,“難道你也效法圖靈在世人的身體內設置了針對這張臉的基因恐懼?但你不要忘了,即使你神通廣大到對全星系的人都動了手腳,那也不包括我這個三百年前的外來者。”

暗網傲慢而不屑地說道:“圖靈的手段粗劣又麻煩,不值一提。經我改良的基因恐懼和那種貨色截然不同,我——就是肉食動物!我——就是你們的天敵!我——就是恐懼本身!”

話音未落,葉初忽然覺得面前的暗網似乎整個身體都波動了一下,但定睛看去,卻又什麼都沒改變。

隨即,陣陣強烈的心悸感無端從心臟蔓延到四肢,某種不知來處卻異常兇猛的恐懼驀然在他體內爆發開來,催促他立即向面前的男子搖尾乞憐,伏地臣服。

這恐懼感來得毫無預兆。葉初又驚又怒,竭力與之抗衡。

驀然看到滿面詭笑的暗網,剎那之間,他心中忽然徹底理解了對方的狂言:和圖靈利用手術改造出服從畏懼者不同,暗網直接在自己體內修改出恐懼的基因鏈,觸發喚醒他人深藏於dna之中的恐懼,讓所有看到他的人產生畏懼臣服的衝動!

怪不得他有恃無恐,怪不得他毫不抵抗,原來如此!

如果讓這個怪物離開這裏,整個星系都逃不過他的荼毒!

意識到這點,葉初心中爆了無數粗口,下意識咬緊牙關,死死握住掌中的激光槍,想憑藉自控力剋制住那份恐懼,解決了暗網。

但控制了負面情緒的dna核所帶來的影響異常巨大,從生理與心理一起侵蝕催毀着他的防線。葉初堪稱頑強的意志力在它面前像是暴風雨中的落葉,僥倖掙扎幾下,終究無力回天。

無論他怎麼克制,怎麼堅持,那份浸入骨髓的恐懼都如同附骨之疽,在每一處神經元肆掠。像一柄切入凍油的熱刀,以摧枯拉朽之勢瓦解他的所有決心。不知不覺間,握槍的堅定手指已違背了他的意志,在慢慢鬆開。

恍惚間,他依稀聽到暗網居高臨下的命令,“葉初,解開我的束縛,再殺了尤里西斯,最後自殺!”

解——開?

那豈不是縱虎歸山?

葉初一驚,手指卻與意識截然相反,徹底鬆開,槍支隨即墜落在地。

“咚!”

金屬敲擊的悶響如同暮鼓晨鐘,趕在葉初徹底被恐懼吞沒之前,翻起了心底最深處的最後一抹堅定。

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他瞪大已有些模糊的眼睛,拉住尤里的胳膊,向窗外跳去。

——如果看不到暗網,影響應該會減輕或者消失嗎?

渙散的意識影響了身手。葉初沒能像之前那樣輕捷落地,而是狠狠墜在草地上,最先着地的膝蓋將泥面砸出一道深痕,拆骨剮鱗般的疼痛讓他忍不住悶哼一聲。

起初葉初還以為這疼痛會像墜槍的聲響一樣,成為清醒的契機,但旋即卻發現毫無用處。本該疼入骨髓的痛楚敬讓末座,恐懼才是囂張的主角。它們彷彿已經佔領了他的每一個細胞,並且還在改變最核心的細胞核,不在他的每一分細胞壁上刻下臣服二字誓不罷休。

怎麼會這樣?難道暗網的影響力竟大到一旦受到影響便無法消抹?

葉初深知自己一旦退讓便會陷入永劫。咬牙在受傷的膝蓋上用力又捶了一拳,猛然爆發的巨痛讓他眼冒金星,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理智多少恢復了一兩分。

他強撐着翻身坐起,想要和尤里商量對策。但甫一抬頭,他全身的血液幾乎因為震驚而凝固:躺在他身旁的人竟是暗網!剛才他匆忙間竟然拉錯了人!

真是越忙越見鬼!

葉初無聲罵了一句,立即抓緊最後的清明,拖着受傷的腿吃力地往旁邊跑去,想要拉開與暗網的距離。

才離開幾米,那種教人驚悸惶恐的懼怕感果然淡去不少。察覺到自己猜的沒錯,葉初心中一喜,立即有了主意:馬上進飛船來顆遠距離炮彈,一了百了!

讓暗網囂張,讓暗網得意,他照樣有辦法搞定他!

但葉初卻忘了一點:膝蓋新受了傷,速度相比起平時慢得簡直能踩死螞蟻。縱然心急如焚,卻也無可奈何。

就在這時,暗網從高空墜下的疼痛里緩了過來。見葉初正慢吞吞地朝飛船的方向挪動,立即反應過來,冷笑道:“想逃?真是學不乖。”

仗着自己並未受傷,暗網也爬起來想追回葉初,但雙腿的束縛讓他立即摔了個嘴啃泥。

“可惡的傢伙!”暗網氣急敗壞地罵了一聲,伸手去扯被他誤認成普通鋼繩的納米絲,立即割了滿手鮮血。鋒利細絲輕易剖開了手掌,幾乎可以看到白骨。

盯着掌中落下的鮮血,暗網反而褪去怒意,詭密地笑了起來,“有趣。”

話音剛落,暗網用另一隻未受傷的手展臂一揮,還沾着鮮血的納米絲立即向葉初甩了過去。新打的活扣照準他的脖頸,准之又准地套了進去。

“!”

自己的武器自己清楚,葉初知道它有多麼鋒利,心中一凜,不假思索地胡亂摸出件東西抵在喉嚨面前,爾後深深屈膝,在活扣收緊之前把腦袋滑了出去。

纖細的軟絲緊緊絞住葉初隨手塞的那件東西,藉著引力盪回暗網手中。

突襲失敗,暗網惱怒地一抬手,準備將那件代葉初逃過一劫的東西甩到地上。

但那東西卻在他掌中無聲裂為兩半。原來納米絲太過鋒利纖細,在順着牽引力落到暗網手中之前,已經將這件獵物一剖為二。

感覺到手中的異樣,暗網不由低頭看了一眼,發現那是一枚橢圓狀的存儲器,想來大概是葉初平時用的。

他不在意地想扔掉,早已隱藏在這具身體指尖的端口在觸及剖面密密麻麻的微型金屬元件時,忽然起了感應。

像是受到召喚一般,剖面也閃爍起了只有通電時才有的幽藍微芒。細小的電花噼啪作響,起此彼伏,很快便由剖面竄到了暗網的指尖。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暗網忽然大叫一聲,驚訝之餘,帶着滿滿的恨意,“圖靈!你居然還沒死?!”

金屬火花遊走在他的掌間,很快便波及整條手臂。他的聲音也隨之改變,帶着強烈的不甘,“沒錯,是我。你毀了我的一切,憑什麼還能得到新生體活下去?我要殺了你,奪走這具身體!”

火花忽爾消退,生生縮回手掌,暗網特有的嘶啞聲音再度響起,“是你先背叛了我!你必須死!我會活下去,拿回我該有的權勢財富!”

“你休想!這一切都是我的!”

“你早就死了!它們都屬於我!”

“你不也死了兩百多年!”

幽藍的金屬火花忽漲忽消,漸漸蔓及全身。暗網與圖靈激烈地爭奪着身體的所有權,表情忽而憎恨,忽而驚喜,忽而扭曲,忽而舒展,像是一個人的獨幕舞台劇,熱鬧卻又詭異,讓人看一眼便要從心底冒起寒意。

火花越來越大,變成了火焰。暫時獲得掌控權的暗網驚呼一聲,連忙倒在地上快速滾動,想撲熄這些邪火。但卻在混亂中觸發了之前的核輻射網,代表死亡的紅色射線瞬間將空間切割成無數幾何細塊,暗網在千鈞一髮之際將身體僵硬成一個可笑而扭曲的姿勢,才堪堪躲過了這奪命的射線。

旋即,圖靈又佔了上風,破口大罵:“亂滾什麼!那隻野貓之前清理障礙時肯定都動了手腳,你想找死嗎?!”

但他提醒得已經晚了。核射線啟動之後,其他設伏的小機關不知為何,像被驚醒的冬眠動物的一樣,也跟着舒展四肢,活動筋骨。

一時間,在沒人觸發的前提下,草地上射線與激光束齊飛,生化病毒共閃光彈一色,轟炸聲嗡鳴聲此起彼伏,異常熱鬧。

暗網和圖靈一開始為爭奪身體控制權進行看不見的廝打,葉初便果斷一瘸一拐地跑路,這會兒總算如願摸到了飛船的門。

正在確認虹膜,恰好尤里也趕了過來,趕緊將他先推進飛船,關緊艙門后才稍稍鬆了口氣,好奇地問道:“你之前都幹了什麼?”

“扔垃圾啊。”

葉初熟門熟路地在飛船上翻出快速傷葯,正準備清理傷口,便被尤里接過。他索性拖了把椅子坐下,將受傷的腿擱在尤里膝頭,任由愛人幫忙。

這時,又有一顆不知什麼彈爆炸開來。強烈的閃光將原本綠意盎然的森林映染成了刺目的白芒,圖靈與暗網的慘叫此起彼伏,異常慘烈。

尤里指了指外面的一團亂麻:“只是扔垃圾,會搞出這些動靜?”

葉初無辜地聳了聳肩,“你忘了垃圾都是會自動降解的嗎?它們不過是在自我分解時,好心幫了旁邊的武器一把。至於被搞壞的武器會不會在臨終前放幾個大招,那我就不知道了。”

這辦法看似簡單,實際上卻只有頭腦靈活到極點的人才能想出。尤里不禁稱讚道:“如此善於利用,如果由你來指揮星艦,大概會是有史以來將戰線拉得最遠,但內勤消耗卻最少的元帥。”

說話間,他已靈活而快速地清理了創口,並噴上了快速癒合液。疼痛感的飛快消退讓葉初十分滿意。

順手拍了拍尤裏衣襟間沾到的灰塵,他剛要說話,卻聽外面傳來圖靈咬牙切齒的聲音:“混賬!你竟敢搶佔我的存儲器,留我在身體裏來擋槍!休想!”

兩人聞聲齊齊向外看去,只見原本被遺棄在地面的破碎存儲器剖面再度閃光出一連串耀眼的藍光。而那具本屬於千狐的身體,周身的異色則在慢慢淡去。一兩次呼吸過後,便像被抽干所有力氣似的,毫無意識地倒在了地上。

見狀,葉初嘴唇微抿,看向尤里。後者瞬間讀懂了他神情后的意思,點了點頭,還未說話,卻猛然聽到警報聲凄厲地拔高聲音,瞬間蓋過了草地上亂轟轟的動靜。

“警告!警告!離導彈降落只剩三百秒!”

尤里頓時神色一變,“來得及嗎?”

“必須來得及!”匆匆說著,葉初跑出飛船,尤里也跟了出去。穿過能量已經消耗得差不多的埋伏設置,合力把陷入深度昏迷的千狐扛了起來。

雖說千狐是暗網早就為自己備下的身體,但葉初總覺得若不是自己打昏了他,暗網也不會那麼容易得手。身為星際牛仔的義氣和驕傲讓他必須救回對方,否則千狐臨終的模樣一定會在他腦中盤亘一生。

他最愛的人是尤里,才不想被其他人分散注意力。

百忙之中,葉初一腳踢中了那個幽光繚繞的存儲器,金屬剖面立即迸發出耀眼而有規律的藍光。三短三長三短,仔細一看,居然是莫斯密碼的sos。

這是兩個boss在向他們求救?

葉初聳了聳肩,斷然拒絕:“這種星際時代的潘多拉魔盒我可不敢碰。鬼知道留下你們,將來會給世界釋放出什麼惡意。”

兩人扛着人用最快速度跑回飛船。不等艙門徹底合閉,葉初便火急火燎地對作業系統下令,要它以最快速度離開類地行星。

語速飛快地下完命令,他又跑回尤里身邊,“也不知暗網和圖靈到底離開他的身體沒有,我們先把他送到冬眠艙吧,免得他突然醒來又製造麻煩。”

冬眠艙就設在基因庫冷凍室中。當初雖然搭過葉初的飛船,但尤里卻從未來過這裏。

首次看到葉初口中的基因庫,向來不以身外物為意的尤里也不免被深深震撼。但感慨它們的珍貴之餘,他考慮得更多的還是外人一旦知道葉初擁有它們,會有怎樣的危險後果。

懷璧其罪,這是自古及今都適用的真理。

思忖片刻,他格外認真對葉初說道:“基因庫太過貴重,如果你不想公開,我會竭盡全力幫你隱藏這個秘密。”

剛才為了蒙蔽暗網,葉初不但對外放話,還露了一次臉。這會兒消息早已傳遍整個星系,想要隱藏秘密的難度可想而知。而以尤里的身份,掌握它們即等於擁有無人能敵的政治資本。但他卻因顧慮葉初的安全,甘願放棄這唾手可得的雄厚資本。

見尤里如此在意自己,剛才還生龍活虎的葉初突然覺得整個身體都鬆懈下來,懶洋洋地不想動彈。

得夫如此,夫復何求?

潦草地把千狐往艙里一塞,將剩下的冬眠準備工作都交給機器,他走到尤里身邊,將全身重量都壓到對方寬厚的肩膀上,滿不在乎地說道:“這麼有價值的東西藏起來實在太暴殄天珍,必須全部換成銀河幣。嗯,就由你來幫我辦好這事吧——等等!”

葉初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頓時臉色大變,一把推開尤里,盯着他的眼睛,萬分緊張:“手術資料你拿出來沒有?”

基因剔除手術無所謂,但性別轉換器的製作法丟了可就沒了!

就在他心急如焚的當口,飛船猛然由第一宇宙速度加速到第三宇宙速度,脫離行星引力飛向太空。失重感讓葉初毫無防備地撞進了尤里懷中。

與此同時,引發無數人關注的中子導彈一頭扎入大氣層,在高速摩擦中不斷燃燒外殼,留下一條長而醒目的軌跡。

飛船繼續加速,提升為超光速。

被甩在身後的行星上,只剩內核的導彈轟然着地,隨即毫不停留地貫穿深入地心,又從另一頭急速穿過。

類地行星像一枚被磕破的雞蛋,地殼劇烈顫抖,內里的岩漿翻湧外泄。行星表面的山巒像巨人掌中的玩具,拉扯變形。海洋倒灌天空,撕裂的大陸版塊在其中載沉載浮。

引力系統徹底崩塌,大氣層扭曲消散,來不及蒸發的水在真空的極寒里迅速凝結為固體。行星裂成無數碎片,像一朵絢爛的煙花,無數閃光弧線點亮了漆黑的太空。

這枚由暗網親自發射地禁忌導彈,最終也將他葬送。

明知已經不可能看到那個裝載了兩名關係奇特、曾經是整個銀河系最高主宰者的潘多拉之匣,葉初還是忍不住一再回頭張望。

但心頭剛剛劃過一絲悵然,便再度被緊張取代,“喂,資料你到底拿出來沒有?”

“放心,都在。”尤里把幾張揉皺的紙遞給他。

葉初搶也似地接過,興奮過頭,笑得活脫脫像地主家的傻兒子,“嘿嘿嘿,總算找到了!”

看到他這副松鼠看到越冬松果的模樣,尤里好笑地搖了搖頭,識趣地沒有打擾,逕自走到操作台邊,查看返航路線。

注意到聲波提示有另一艘飛船正從前方駛來,尤里視線微微一凝。剛要確認對方身份,卻先收到了通話請求。

“嗨,閣下,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安全歸來!”

屏幕上赫然是戰白熊的面孔。

只聽他解釋道:“我在消息里看到那隻貓的臉,猜你應該也在這裏,就過來接應。閣下,現在局勢如何?我知道亞希伯恩已經死在了皇宮中,那麼圖靈呢?”

戰白熊尚不知道暗網的存在,尤里一時也無從解釋,便只答道:“應該死在剛才的行星爆炸中了。”

“太好了!”戰白熊激動地站了起來,粗壯的身軀帶得屏幕抖了一抖,“障礙全部掃清,不管是唐恩還是自然聯盟都別再想從我這兒分走半點好處!閣下,我們還等什麼?我帶了三千不明真相的士兵過來。只要你點一點頭,以清剿刺殺皇帝犯人的名義入宮,他們就會成為你通往王位最忠誠可靠的奠基者!”

他還是沒有放棄讓尤里登基的打算,但尤里卻有些猶豫。

當初離開皇宮之時,他其實已在心底默認自己永遠不會再回到權利圈子。但以現在的局勢,若沒有人出面主持大局,帝國大亂指日可待。

“怎麼,難道還有其他隱患?”戰白熊誤解了他的沉默,猜測道,“難道是因為這個新隱患,您才在除去亞希伯恩后匆匆離開皇宮、來到這顆類地行星?”

“不,陛下不是我殺的。我只是——”

解釋的話語剛剛說到一半,戰白熊的身後,毫無預兆地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尤里西斯是帝國的叛徒!他刺殺皇帝后逃往類地行星,這前所未有的喪心病狂行徑觸犯了帝國最高刑法,罪大惡極!我以長老身份下令——全員聽令,剿殺尤里西斯!”

不到十分鐘之前,尤里還在類地行星上聽過這個聲音。這是——

“圖靈?!”尤里難以置信地低呼出這個本該已屬於亡靈的名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戰白熊同樣大驚失色,“閣下,怎麼回事?你不是已經殺掉他了嗎——喂,停下!這是亂命!我讓你們停下攻擊準備!”

他試圖阻止準備向葉初的小飛船發動攻擊的士兵,卻聽對方壓抑着怒火說道:“抱歉,軍事大臣,長老的命令等級在您之上。何況,我們必須為陛下報仇!”

說著,戰白熊反而被架離了通訊台,取而代之的是士兵們堅毅的面孔,“攝政王——不,叛徒,出於人道主義,我們恩賜你一次投降的機會。如果不想化為外太空的塵埃,就立即解除飛船防禦,讓我們接管飛船!”

尤里無心理會士兵,尚處於震驚之中:一個死人怎麼可能發佈命令?難道圖靈留下了自己的備份?不,人類思維是無法像程序一樣複製的!

驀地,他忽然想起那夜在皇宮裏,暗網冒充上級給皇宮裏巡夜的衛兵下達不抵抗的放行命令,頓時恍然大悟。

這是暗網偽裝成圖靈的聲音所留下的偽命。但,雖然真相如此,自己卻一時間拿不出證據,無法取信這些聽命行事的士兵。

怎麼辦?投降先穩住他們?但放士兵進入飛船的話,葉初的基因庫一定會被搜刮乾淨。

可若是抵抗,面對三千名全副武裝訓練有素的士兵,他們僅有的這艘小飛船即便同歸於盡都傷不了幾個人。何況,他根本不想葉初出事。

基因庫雖然貴重,終究是身外之物。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護葉初。屆時他若要怪責,自己一力承擔就是。

尤里閉了閉眼,掩去其中的為難,剛要答應,對話的屏幕上忽然多了一個視頻窗口。定睛一看,裏面正在播放的赫然竟是亞希伯恩被殺的片段!

身處另一艘大型飛船的士兵們自然也看到了這個視頻。

看到那張滿是血痕卻依舊能分辨出標誌性金髮綠瞳的熟悉身影在激光束下痙攣着閉上了眼睛,原本除了軍令之外不為任何外物所動的士兵們不由發出陣陣驚呼,情不自禁看了下去。

視頻有些零亂,卻並不妨礙理解。起初的殺戮之後,跳轉為圖靈被燒去斗篷,露出屬於機械人的金屬之軀。隨即,又跳到暗網揭穿圖靈當年謀殺的真相。這段回憶和圖靈洋洋得意的話語交相閃現,清晰地解釋了這三人間不為人知的恩怨糾葛。

隨着視頻播放,越來越多的士兵圍到了屏幕面前。原本處於啟動狀態的武器不知何時被關閉,卻沒有人理會,士兵們全神貫注盯緊了屏幕。

當一切結束后,有人茫然四顧,有人失聲痛哭,更多的則是不知所措。

眼見危機化解,尤里則鬆了口氣,看向身旁的葉初,“你是怎麼做到的?”

剛才的視頻里只有暗網、圖靈、以及亞希伯恩的恩怨,卻未提及尤里即是暗網本體的複製體。所以他知道,一定是葉初動了手腳。

葉初指了指冬眠艙,“冬眠前要掃描大腦情況,我想也許圖靈和暗網還在千狐體內,便將他的思維轉換成了圖像,結果得到了這份視頻。”

尤里點了點頭,“這分別是他們的一小部分殘留記憶。這麼看來,他們的大部分本體,的確已隨類地行星化成了灰燼。”

葉初問:“這視頻雖然化解了剛才的危機,卻也把皇家醜聞公之於眾。攝政王大人,你打算怎麼辦?想趁機拿下皇位嗎?”

尤里毫不留戀地關閉通話視頻,溫柔地看向葉初,“我的將來,你說了算。”

“我?除了好好休息幾天之外,我好像沒有——啊,等一下。”

葉初一拍腦袋,翻出電子賬單看了看,頓時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渾身炸毛:“糟糕,信用卡首期還款日快到了。如果拖欠,我們刷卡買來的地球會被收回!”

“那怎麼可以。種植工廠剛開始賺錢,冷凍室里還有大把的種子沒播種,我們絕不能失去地球。我來操作飛船,你先算算我們帳戶里一共有多少錢,夠不夠還首期款。”

葉初一邊算賬一邊發愁,“算上所有盈利還是不夠。不如我們把戰白熊的飛船打劫了再走?”

“我可不想陪你去監獄星座。不如,你再聯繫下參與攔截導彈的那些人?他們絕對比戰白熊富有。”

“好主意!我可以把手術流程拆分拍賣給他們,儘可能多賺錢!”

“很好,讓你管帳果然是對的。”

葉初忙着完善坑錢點子,尤里則動手修改航線。原本打算飛往帝都星座的飛船調了個頭,向著更遙遠卻也更加讓人眷戀的地球飛去。

三個月後。

隨着繼承人死去,曾經稱霸銀河系兩百多年的新星帝國已然成為歷史,由臨時政府接管。

但帝國原本留下的龐大行政體系卻並未因此崩潰,依然像往常一樣有條不紊地運作着。穿行在政署機構中的職員也無人顯出改朝換代的惶惑,交接各種公文的腳步甚至比平時還輕快些。

因為他們實在是太忙了。人類一旦陷入忙碌,很容易忘了煩憂,且變得充滿成就感。

前帝國的忙碌源於自然聯盟的公民正在大批量申請入境。哪怕臨時政府迫於人滿為患的壓力,不得不一再調高入境要求,最後甚至規定停留一周以上人員視為自動放棄自然聯盟公民身份,成為帝國解體后的未來新政體的一份子,也依舊擋不住如潮大軍。

原因無他——三個月前引起整個星系關注轟動的基因剔除手術,於兩月前在帝國製造出第一台手術專用機器,並擁有了上百個成功案例。之後,手術機器開始大批量量產,投放到帝國各處。凡是帝國境內的民眾,皆可報名排隊。

換而言之,只有帝國有能力做基因剔除手術。於是,那些渴望擺脫動物基因的自然聯盟公民自然蜂湧而至。

只是這麼一來,原本摩拳擦掌準備趁帝國首腦人物統統出事、大幹一場吞併擴張的自然聯盟頓時陷入了尷尬境地。

他們空有詳盡的計劃、周密的安排、龐大的星艦,卻缺乏最最基礎的因素,士兵。

不到兩個月,整個自然聯盟已流失了四成人口,剩下的六成依舊在不斷減少。聯盟政府曾有過阻攔的念頭,但才剛頒佈了法則,便被暴怒的群眾聯手砸碎了多顆行星上的行政中心。

他們這才發現,自然聯盟所謂崇尚自然天性、無所謂動物基因的口號只是大部分人無可奈何之下的將就。一旦有了選擇餘地,絕大多數人更想做一個純粹的人類。

怕激起民憤徹底玩完,他們再不敢阻止,只能眼睜睜看着一拔又一拔民眾離開。政客們心頭滴血,卻無可奈何。

打仗沒兵,這就很尷尬了。

原本雄心萬丈的唐恩不得不與父親一起,順應民意改變計劃,以使者的身份再度出訪帝國,期望能弄到幾台手術機器,以免成為銀河系誕生以來第一個因為發明創造力跟不上導致人民流失最終倒台的政權。

乘坐星艦穿越漫漫光年,這天抵達帝國邊緣行星時,唐恩發現自己堂堂聯盟大使,居然連個接待員都沒有。

竟被如此怠慢,早就窩了一肚子火的唐恩剛想發作,耳邊傳來的幾個字眼忽然挑動了他敏感的政治神經。

“……今天是選票最終統計日。我們將一起見證共和國的首位總統誕生!新星帝國已是過去式,我們有理由相信,共和國制會讓我們的一切變得更加美好!”

原來兩個月前開始的總統大選,今天已經到了最終統計選票的日子。

唐恩一愣,心頭的不快不覺煙消雲散,和隨行人員一起站在街頭,全神貫注地觀看大廈老式電子屏幕播放的實時影像。

電視台現在拍攝的是皇宮前的廣場。

這片曾經聞名星系的死亡廣場,現在已拆除了所有武器。數百個半圓形的壁壘被改造成手術室,一排排報名者在外排成長龍,等待自己的號碼牌被叫到。

在離他們不遠處的皇宮,則是稍後即將公佈選票的場地。

雖然皇宮已由臨時政府全票通過的提案被廢棄,但出於警醒意義、交接儀式等種種考慮,最終臨時政府決定在這裏統計最終票數。

一邊是新權力的誕生,一邊是普通民眾的日常,鮮明的對比給了電視台極大靈感。記者穿行在隊列之間進行隨機採訪,詢問眾人對今天這一幕有何感想。

出乎意料的是,人們談論最多的並非幾位總統候選人,也不是撥款為民眾進行免費手術的臨時政府,而是一個只在大眾前露過一面的神秘人。

“我覺得那個提供基因庫和手術流程的神秘帥哥手裏一定還有其他好東西。”輪換下班的手術醫生穿着制服,面對鏡頭侃侃而談,“想想那些遺失在戰火中的文明科技。如果他肯全部拿出來的話,說不定能繼純人類復興之後,再來一次全星系改革。什麼?你問我對選舉總統有什麼看法?發起這事的臨時政府願意贊助民眾,是個不錯的政府。沒了。”

出乎意料的回答。記者只好撇下這個技術愛好者,採訪另一個人,“小妹妹,你現在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想見一見提供手術流程的漂亮大哥哥。然後,親親抱抱他。”被採訪的八歲女孩羞澀地說道。

“……”

接下來的被採訪者,話題依舊圍繞那位神秘人士打轉。記者只好含淚放棄歷史與日常的深刻主題,換成了大眾更為喜聞樂見的傳奇人物。

但隨着採訪內容增多,這位主修歷史專業的記者不禁也對這位當代人士生出了好奇。

“擁有整個星系獨一無二的超全基因庫,以及失傳手術,卻十分低調,拍賣轉讓技術都由別人出面,僅僅因危機在網絡上露過一次臉。性別、年齡、身份、背景,全然不知。”

記者喃喃自語,忽然發現自己找到了一個好題材:“如果能把這個神秘人物挖出來,我一定能走上職業巔峰!”

話音剛落,只顧着埋頭整理稿件的他突然撞到了一個人。

抬頭一看,只見那人身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衣,頭上戴着一頂壓得極低的復古鴨舌帽,遮去了大半張面孔。懷裏還抱着個紙箱,看上去就像個不起眼的搬運工。如果說身上還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或許就是那高挑勻稱的身材,以及兩條大長腿了。

只是個不值得關注的普通人。記者下了結論,心思又飛回了對神秘人的憧憬上,心不在焉地說道:“非常抱歉。”

那人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抱着紙箱快走幾步,左看右看確定旁邊沒人,馬上跑進一間尚未改造的房間,緊緊閂上了門,取下鴨舌帽。

如果那記者看到他的面孔,一定會後悔得用拳頭狂捶胸口:這不就是那個受到億萬人關注的神秘人嗎!他簡直錯過了一個億!

葉初本人則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現在的影響力。他之所以改裝,只不過是出於財不外露的謹慎罷了——畢竟看過他臉的人那麼多,要是被強盜認出來起了歹心,豈不是又要動手?

他還有正經事還沒辦,節外生枝的麻煩能免則免。

將帽子放在一邊,向來行事不羈的葉初罕見的一臉鄭重,對着紙箱拜了一拜。

“我苦苦找尋的性別轉換射線裝置啊,終於可以啟動你了。”

興奮之極,葉初甚至冒出了話劇腔。好在手還是很穩,穩穩噹噹地把這台過千山蹚萬水才到手的儀器取出來,期待地按下了啟動按鈕。

當初他在賣出手術機器的同時,還打散了這部射線機器的圖紙,讓幾個競標人分別造出部件,再自己拼裝,免得機器流落到外面。

按照操作步驟,在啟動之後,機器會在十秒之內生成一種特殊射線。接下來,他只要一動不動地接受五個小時以上的照射,就能變回曾經的alpha。

一想到這裏,葉初便心花怒放。

但十秒過去,期待中的射線並未出現,機器反而響起了嘀嘀嘀的警報聲:“警告!您已懷孕,禁止使用本產品!”

身——孕?

葉初頓時像被雷劈中一樣,吃驚地張大了嘴巴,頭腦一片空白。

他一動不動地站着,感應到他存在的機器便再三重複警告話語。五遍之後,驀然提高了音量:“再次警告!孕期禁照射射線!請其他人立即阻止這種危險行為!”

聲音傳到外面,立即引來正在尋找葉初的兩個人。

“你居然懷孕了?快快快,快回去檢查!尤里那傢伙也真是的,這節骨眼上不照顧你反而跑去搞競選,守着你和孩子在地球種田不是很好么,瞎折騰什麼。”

這是超級熱愛吃草壓根不想做手術,以旅遊之名跟着葉初他們來到帝都的杉羊。

“葉初,我的專業終於派上用場了。你救過我的命,我一定好好照顧你的起居,讓你生出一個健康的孩子。”

摩拳擦掌的壓根不知道自己曾被兩個靈魂搶過身體,認為這輩子最大糾結是要不要去掉耳朵尾巴的千狐。

兩人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把還在發獃的葉初扶出了簡陋的房間。

“糟糕!”

走了幾步,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千狐才想起忘了大事,“我們沒給他戴帽子,會被人認出來的!”

杉羊連忙惦起腳尖,試圖用兩隻羊角擋住葉初的臉,卻發現人群並未注意這邊,而是齊齊看向大屏幕。

“選票統計結束!以77%超高比例當選的首任總統是——尤里西斯·朗費羅!”

尤里之前便聲譽頗佳,加上之前絕地反擊,將圖靈惡勢力扼殺在類地行星一事,更是贏得了無數粉絲。能夠當選,實在毫不意外。

一片歡呼聲中,皇宮大門緩緩開啟,尤裏面色淡然地走了出來。競選成功,對他而言彷彿只是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這份冷淡給他的優雅貴氣又添了一重魅力。無數記者,無數民眾爭先恐後地擠上前去,歡呼聲響徹雲霄。

沒有接受採訪計劃的尤里頗費了點功夫才擺脫了狂熱的人群,登上自己的私人飛船。

“葉初,你怎麼了?”一隻腳剛踏進艙門,尤里便注意到了愛人臉色古怪,連忙問道,“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還沒緩過神來的葉初一語不發。

見狀,千狐說道:“尤里,恭喜你當父親了!”

“什麼?!”

乍聞喜訊,尤里頓時從剛剛離地的飛船上摔了下去。

身後不明內情的眾人看見總統出事,還以為出了什麼變故,連忙慌慌張張一涌而上。

於是,他們眼睜睜看着摔了半身灰的總統閣再站起來時,居然一掃剛才的冷淡持重,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記者們完全猜不出究竟發生了什麼,疑惑着盡職地按下了快門,把總統罕見的笑容定格為圖像。

後來的數百年中,這成為共和國最有名的一組照片。就連最不關心時事的人,也會指着首任總統面無表情踏出皇宮,以及站在飛船邊一身灰卻笑得燦爛的兩張照片,對朋友感嘆,“他不但是個好總統,也是個好丈夫。”

至於當事人的家屬,則對兩個孩子嫌棄地評價,“他有時比傻瓜還傻瓜。不過,只有我才能這麼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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