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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毫無防備,感受到被急速動作帶起的勁風連忙往後一仰，堪堪避過了千狐的攻擊，就勢單手撐住地面挺身躍起站好。

他以為千狐是因為之前被葉初揍了而生氣，便替愛人道歉,“對不起,先前突然攻擊是我不對,但事出有因,請聽我解釋。”

但還未說完，同樣站起身來的千狐忽然手腕一翻，不知從哪裏取出一把微型激光槍，二話不說便對準尤里連連扳動機扣！

距離太近，尤里幾乎避無可避。好在少年時嚴格軍事化訓練培養出的本能,讓他在危機關頭做出了最明智的選擇。

只見他不退反進,長腿一邁撩起地上的某件事物砸向千狐，趁對方躲避露出破綻,又准又狠地踢中他持槍的手臂。

尤里半點沒有留情，這一踢疼得千狐以為自己骨折了。吃痛之下,雖然有心維持準星,但手中的槍口仍是不由自主偏向一旁。

“嘶——”

熾白光束擦着尤裏頭發射過,最終在牆上留下令人心驚的深狹彈洞，被高溫灼黑的邊緣散發出令人不悅的古怪味道。

尤里顧不得理會其他，手上動作不停，三下五除二便奪下千狐已來不及再次瞄準的激光槍，隨即將他雙手反剪，牢牢禁錮。

從千狐掏槍到被制服，整個過程不過三四秒鐘，葉初根本來不及出手。直到尤里擒住千狐，才連忙問道：“沒受傷吧？”

“我沒事，你問問他怎麼了。”尤裏手上略一用力，千狐立即露出痛苦的表情，被迫向葉初仰起了頭。

他們和千狐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卻能肯定，一言不合就開槍絕非千狐的作風。

難道是暗網提前給千狐洗了腦，教唆他見了他們就動手？可剛剛見面時千狐神色自然，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又或者，是千狐見屋子被翻得亂七八糟，以為他們是來盜取科研成果的小偷，所以才動手。嗯，這個解釋很合理——不過，慢着，那是什麼？

葉初腦中轉着種種念頭，但在看清剛才尤里剛才踢出去的東西時，所有的猜測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心中只剩下震驚。

那件帶着腳印與輕微裂痕，正可憐兮兮躺在地上的鋼塑製品，赫然正是困住暗網的那具終端。

可是，這玩意兒不是該在另一個房間么？幾時跑到這裏來了？

葉初死死盯着不該出現在這裏的終端，視線再緩緩移到不知何時表情變得似笑非笑、份外詭異的千狐身上，突然猜到了什麼。

“暗網？”他試探地問道。

“千狐”眼中閃過一抹訝色，隨即詭笑着點了點頭，聲線是與平時截然不同的嘶啞，“不錯，你真是個聰明人。”

“……多謝誇獎。”沒想到自己猜測竟是真的，葉初不禁心下一沉。

他剛才只是突然想到：暗網既然能在瀕死之前將意識瞬間抽入電子設備，那今次會不會反其道而行之，從困住他的終端里移入人體。

但後者並非只是移動意識那麼簡單，還要與身體原主人的意識抗爭，肯定不會那麼容易，說不定是自己多心。

葉初抱着懷疑的態度進行確認，卻得到了最不想要的答案。

只是，若接收了這個事實，以往那些看似無關緊要的小細節，似乎也在突然間有了別樣含義。

——我是孤兒。

——資助者要求我到補習學校工作。

——我調職了，在一家很有前途的研究所。

回想着千狐對自己說過的生平經歷，葉初心中暗嘆一聲，不抱僥倖地再度確認，“千狐就是你為自己準備的身體？所以才那麼快把意識送了進去？”

重新獲得人類身體的暗網咧嘴一笑，表情有些不受控制的扭曲：“對，你真的很聰明。他還在孤兒院的時候，我就讓人在他身上植入了特殊端口。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能幫我逃出你們準備的籠子，也就只有那個端口了。”

“……他的意識呢？”

“被我關起來了，就像你們剛才對我做的那樣。”暗網似乎還不太適應擁有身體的感覺，不正常地快速轉動着眼珠，說道：“不過，等待他的不是結束一切的中子導彈，而是抹消。我會像刪除存儲器里的文件那樣，把他的思維從這具身體徹底抹去。”

雖然葉初和千狐交情不過爾爾，聽到暗網的話依舊動了真怒：“你實在卑鄙又狠毒，簡直是條臭泥塘里爬出來的毒蛇！”

他忽然出手箍住暗網的喉嚨，命令道：“把身體還給千狐！”

“哈哈哈！”落於下風，暗網卻有恃無恐地爆發出一陣大笑，“你能怎麼做？抓住我的思維抽離出來？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葉初在他的狂笑聲中慢慢冷靜下來，緩緩鬆手，又恢復了平時輕鬆的表情，“好吧，這要求就像讓天使站在針尖上，我的確辦不到。不過，我可以找個地方將你囚禁一輩子。”

暗網不為所動：“不管處境如何，起碼我還活着。”

葉初笑了笑，語氣異常溫柔，“是的，你會活着。我保證那是個非常好的地方，你會快、快、樂、樂地活到死去為止。”

他聲音溫柔得像在對尤里傾訴衷腸，暗網聽罷卻不由自主冒出一身冷汗。

葉初怎麼可能如此好心？一定是在正話反說。不過，他也沒什麼好害怕的。只要再給他一點時間……再拖延一會兒——好了！

感覺到身體內封存已久的某樣事物正在緩緩啟封，即將顯露，暗網心中一陣狂喜。雖然明知還不到時候，卻還是沒按捺得住，脫口而出嚷了一句：“放開我！”

“老實點，你似乎還沒搞明白自己的處境。”尤里不悅地斥責了一句，示意葉初去取強力膠帶，準備捆住暗網的手腳，先把他帶離這顆行星再慢慢想辦法救出千狐。

葉初不只找出了膠帶，還貢獻出自己珍藏的納米鋼絲。這種比頭髮絲還要細的材料可以繞指柔般彎曲成任何形狀，但若是想掙脫被它們捆住的手，卻需要有齊腕斬斷雙掌的勇氣。第一次和尤里相遇時，他就是靠這卷納米絲搞定了尤里。

暗網沒見過納米絲，還以為是普通鋼線，便冷笑着任由葉初把他的雙腿捆了個結結實實。

當葉初準備反綁他的雙手時，視線上移，無意間發現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不禁起了疑心，“你好像很高興？你不在乎落到我們手裏？”

暗網立即移開視線，卻怎麼也控制不住臉上那份得意。

葉初心中疑問頓時更深。

落在他們手中雖然比困死在終端里要強，但說到底也不是什麼好處去，值得暗網這麼高興？

莫非這廝還有后招么。除了便於轉移意識之外，他是不是還在千狐身上做了什麼手腳，比如，藏了某種秘密武器？

想到這裏，葉初第一反應是搜身，但越來越少的逃生時間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圓瞳微眯，他忽然撿起暗網剛才掉落的激光槍，反手頂住他的心臟。

“說，你隱瞞了什麼。”

這個舉動不但讓暗網嚇了一跳，尤里也詫異地看向葉初，不明白他打算做什麼。

按下心中的驚慌，暗網強作鎮定地說道：“都成俘虜了，我還能隱瞞什麼？”

“你自己心裏清楚。”說著，葉初將槍口緩緩下移，由心臟滑到腹部，“你似乎不喜歡一槍致命，我不介意滿足你，讓你慢慢領略死亡味道。”

暗網暗自咬牙，堅持一語不發。

見他不肯立即招供，葉初忽然笑了一笑，徹底收回了指住暗網的槍。

隔着衣料感覺到冰涼的鐵貨離開了身體，暗網心中稍松。但還未來得及猜測葉初為什麼突然變改主意，一道灼人的高溫忽然劃過他長而蓬鬆的尾巴。

“嘶——”

激光槍在地面留下狹長的窄洞，和之前射在牆上的一模一樣。只不過，這次被燒焦的不只是房屋建體本身，還有暗網——或者說千狐原身尾巴上的一撮毛髮。原本鬆軟的尾尖軟毛被擦肩而過的激光帶走了大半，露出發紅的皮肉，焦禿難看。

陣陣焦糊味竄進暗網的鼻子，刺激着他久違的嗅覺，讓他不受控制地喉嚨發疼，鼻根發漲發酸。

他忽然意識到，這具精心準備的身體有多麼脆弱。

葉初的聲音再度響起，輕柔，卻帶着毫不掩飾的威脅，“你不願說，那我們就來做問答遊戲。如果你的答案不能讓我滿意，那下一槍射的就不是皮毛，而是骨肉了。”

暗網悚然一驚：“你瘋了？！這是你朋友的身體！你連朋友都想殺？”

葉初說：“既然你不願離開，還不如讓我殺了你，替他報仇。”

這當然不是他的本意，但用這句謊話來威脅暗網最好不過。

“……”發現自己根本說服不了這隻亂來的野貓，暗網遲疑一下，連忙回頭向尤里“告狀”，“他瘋了，你不管嗎？不怕也被激光槍傷到？”

尤里已然篤定葉初必定是看出了什麼破綻，才會突然發難審問。剛要說話，葉初卻先一步動手，又一道激光射線擦過暗網的另一條尾巴，本已淡了些許的蛋白質焦糊味再度變得濃郁。

迎着暗網完全無法掩飾驚恐的眼神，葉初吹了吹槍管並不存在的硝煙：“不專心回答問題，我一樣會開槍。”

形勢比人強，暗網不得不低頭，“你、你說。”

他低下頭，看似謙卑，心中卻在悄悄對葉初破口大罵。同時又暗自祈禱：求時間過得快一些，再快一些，早就預備好的武器能夠準時啟動上膛。

葉初注視着他那張五官熟悉但表情陌生的臉，沒有錯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頓了一頓，他才緩緩開口，卻沒有發問，而是陳述的口吻，“千狐算是研究者，並不以體能見長。憑他的體格想要打倒我和尤里，實在是天方夜譚。所以——”

他倏然靠近暗網，目光像一把精準的剔刀，一寸寸剜過暗網的偽裝，“你還準備了什麼可以倚恃的武器？交出來，我保證你得到戰俘公約規定的應有待遇。”

軍旅出身的暗網立即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如果隱瞞，他將不惜像輿論譴責的戰爭屠夫那樣濫用私刑。

“我……”暗網拚命轉動着遠遠不如網絡靈活的腦細胞，試圖立即編造一套天衣無縫的說辭，但大腦卻一片空白。

意識的轉移固然讓他逃脫了囚籠般的終端束縛，但同時也讓他進入了另一個“終端”。人類並不發達的身體裏不再有極限速度，不再有海量信息。少了它們的支援，暗網絕望地發現自己的能力竟如此有限。

見他吞吞吐吐，葉初沒什麼耐心地把槍對準了他的耳朵，“如果你再不開口，我們馬上就可以欣賞烤狐耳是什麼樣子。”

緊張地盯着烏沉沉沒有一絲反光的槍托，適才被困在終端里時那種窮途末路的感覺又湧上了暗網心頭。他覺得自己正在被無情的洪水捲起沖走，最終將溺斃在絕望之中。

就在這時，他彷彿聽到一記無聲的輕響。

有什麼東西，在他體內徹底打開。

意識到這是什麼，暗網心花怒放，狂喜得不能自已。

王牌！他最大的王牌終於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