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連連打擊,宮中鬼影
慈寧宮的偏院裏,有一片風景極為秀麗的紅梅林,冰雪散去,紅梅林的梅花被洗禮后,似乎開得更加的鮮艷了。
幾名樂師正扶琴輕撫,曲娘悠揚動人的歌聲裊裊環繞着整個梅林,給人一種十分舒暢的感覺。
在梅林深處坐落着一處悠閑亭,因為天氣寒涼,亭子的四周都被竹帘子遮擋住了,裏頭有宮女正侍候着煮茶水,幾壺精緻的小點心上還冒着熱氣呢,整個面積不大的小亭子裏一時之間也充斥着茶香。
“姑姑,眼看着就要過年了,不知皇上可准驚鴻表哥在京城過年?”德馨十分熟練的將煮好的茶水倒入杯中,再緩慢的推到太后的跟前,眼角眉梢都藏着幾分小女人的嫵媚,卻又帶着几絲嬌羞。
說這話的時候是偷瞄着太后。
冷懷瑾未待德馨把茶水推過來,已經十分知禮的接下了,心卻聽到她的話時輕輕晃動了一下。
一絲嘲諷湧上心頭,這話……該是赫驚鴻讓德馨問的吧?
她的腦海里一片清明,但心裏卻偏偏不是滋味。
懷南王已經等不及了么?若是今年赫驚鴻能留在京都,那麼就意味着明年開春后,他與德馨的婚事,也將在京都舉行,到時候……懷南王便可趁着主持兒子婚事的借口重新踏入這片土地,而……這一切,是不是就意味着上一世那場叛亂要提前發生了?
“哦?驚鴻還沒有玩夠么?”聽了德馨的話,太后並不十分驚訝,而是露出了身為長輩的慈愛。
想必赫驚鴻在京城中的所作所為,她是知道的,既然皇上能派人暗中查探赫驚鴻,太后也是一樣可以的。
因此,她才會在信任的人面前,這般沒有防備的問出這句話來。
是啊,自打來了京城后,赫驚鴻便日日遊山玩水,穿棱在各個花街柳巷之間,就連太子也被他拉出去玩了好幾回,這幾日正躲着他呢。
“驚鴻哥哥只是覺得新鮮罷了,等他玩夠了,自然就會安下心來……”這個小女子似乎一心一意的信任着赫驚鴻,在她的臉上,冷懷瑾看到了自己前世對待赫連城的痴心模樣。
這一刻,她有些不忍。
甚至在想,是不是沒有自己的出現,他們便會如上一世一般,做一對讓人羨慕的夫妻?
‘哐……’的一聲脆響,打斷了冷懷瑾的思路,整個原本就不大的亭子裏瞬間沸騰了起來,在她面前,是一隻被摔碎的青花瓷杯子,裏頭溫熱香溢的茶水全部撒了出來,而在這杯子的旁邊竟倒着一個人。
這個人正是替太后試茶的丫頭。
德馨的臉刷的一下全白了,‘騰’一聲便立了起來,喝斥道:“這茶水是誰準備的?”
心裏一陣后怕傳來,若是方才是太后喝了那杯茶水,那麼……此時倒在地上的人就是太后了,而此時正陪着太后喝茶的她與冷懷瑾都將逃脫不了干係,若是有人要制她們於死地,只怕這裏的人都將會站出來指證她們。
想到這裏,德馨的身體微微有些顫抖起來,腳下不穩之間,險些癱在了地上。
冷懷瑾伸出一隻手扶了她一把,而後也同她一樣立了起來,恭敬的望着太后那波瀾不驚的面容,這樣的事,只怕太后也經歷了不少,她的心裏比任何人都清明的多吧?
一個眼神投過去,身旁的嬤嬤便衝出了亭子,嘴裏大呼道:“來人啊,來人啊……快請太醫……”
冷懷瑾緊抿着唇瓣,雙眼沉得厲害,只等着那個幕後的人出現。
果真……沒過多久,便見一隊人馬從不遠處急促而來,從帘子裏往外瞧,細數之下,竟有百餘人,一個巡邏的隊伍不過二十人,再加上此時剛交替過班次,若要集齊百餘人,沒有主子和上司的命令,只怕並不是短時間內能辦到的。
想到這裏,冷懷瑾已經看清了那帶頭之人,竟是平日裏性子衝動的晉王赫連戰,他一身正裝,威風凜凜的大步走在前頭,眉眼之間帶着幾分嚴謹與緊張,雙眼的神線緊緊的落在亭子這邊,待行近亭子周圍,他大手一揮,數百名禁衛軍已經將冷懷瑾一行人團團圍住。
而方才出去喊太醫的嬤嬤似乎也被這仗勢嚇了一跳,正要喝斥晉王的不當行為,只聞‘噗……’的一聲,鮮血四濺,那嬤嬤的雙眼瞪得滾圓,卡在喉頭的聲音最終化成一片咕碌聲,緊接着,身子倒地,地上的雪被染成了刺眼的紅。
不疑有他,冷懷瑾雙眼一冷,本能的便將太后拉了起來,迅速抽出一直別在腳踝上的小匕,迎頭一擋。
‘哐’的一聲,兵器交融的脆響中,方才還低眉順目的幾名宮女此時竟化做了惡鬼一般,吡牙裂嘴的利用亭子裏東西往他們身上砸來。
滾燙的水壺被擊落在地,灑了滿地的熱地。
太后似乎都有些不可置信,這些丫頭平日裏可都是她身邊的心腹,這些丫頭能在她身邊呆這麼多年,自然是信得過的人,因此,太后一時之間竟有些恍惚起來。
德馨險險擋過一個宮女的攻擊,大喊了起來:“你們這些人反了么?敢如此對待太后,就不怕滿門抄斬?”
可惜,那些宮女似乎充耳不聞,仍舊吡牙裂嘴的好似得了失心瘋一般。
冷懷瑾猛的醒悟過來,自己上一世曾在遙西一帶聽過一種巫蠱,這種巫蠱一旦種在人的體內,便可使人失了心智,由着那施蠱的巫師操縱
由着那施蠱的巫師操縱,不知死活,不知疼痛,甚至可以稱這些人為活死人。
看着眼前的這些宮女,倒是與傳說中的巫蠱癥狀是一致的。
眼下,亭子裏有惡宮女,亭子外有赫連戰的人,冷懷瑾三人已是騎虎難下,她的手指緊緊的握了起來,因為用力,使得指尖都有些泛白了。
她知道蕭一就在附近,可眼下,卻不是蕭一該出現的時候,萬一蕭一落入了別人佈下的圈套,那麼,她帶暗衛進宮的這樁事,便可視為謀逆,輕則處斬,重則誅連九族。
正這時,亭子外傳來赫連戰洪亮的聲音:“太后,連戰救駕來遲!”
此話一出,連帶着太后的身子,都氣得顫抖了起來,融着帘子,她怒火交加的指向外頭:“好個晉王赫連戰,今日你是反了不成?”
她的好孫子,這是來要她的命來了。
人家都說了是‘救駕來遲’,便意味着,這駕是救不了了,似乎是一時之間,冷懷瑾明白了過來,對方這是要一箭雙鵰。
一是除了冷懷瑾。二是污衊德馨與赫驚鴻勾結,欲圖謀造反,順道再除掉一直礙着赫連城皇位的太后。
若是沒有猜錯的話,赫連城的人已經秘密在抓捕赫驚鴻了。
到時候,一切死無對證,再加上這幾名中了巫蠱的宮女的證詞,冷懷瑾與德馨便是百口莫辯了。
想必,這不僅是赫連城的意思,亦是當今聖上的意思,懷南王一直是當今聖上的心腹大患,若能藉著自己兒子的手除之,倒也隨了他的心愿。
亭子外頭的人已經慢慢的往這邊靠近,冬日的白與禁衛軍手中那銀晃晃的劍白,交相揮印,冷懷瑾沉沉的吸了一口氣,事到如今,也只能靠蕭一了,她得賭一場,賭蕭一能保住太后的命,如若不然,滿盤皆輸。
手指一揮,便在那些禁衛軍與宮女的雙重夾擊中,劍光一閃,血色再次噴涌而出,一道暗黑的人影一閃而過,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蕭一似乎聽了什麼指示,身形未現,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正閃神之際,一聲如洪鐘般的大喝如雷貫頂,所有的刀劍聲都依聲而停,一名身着銀甲的魁梧中年男子正揮舞着那如鐵般的壯臂,大步而來,滿面的胡絡使得他原本就黝黑的面孔更顯粗獷,中年男子的身後跟隨着的正是冷懷瑾的舅舅肖睿……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未待她反應過來,中年男子雙手抱拳單膝一跪,愧疚道:“太後娘娘受驚了,臣救駕不利!”
說罷,屬下一眾鐵騎軍已經將赫連戰帶領的禁衛軍團團圍住。
這些鐵騎軍正是肖睿部下的鐵騎營中的強將,今兒個他也是得了急令進宮,卻沒想到,竟然碰到這樣的事。
“大將軍快快平身,哀家並無大礙,來人,請皇上!”太后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眼看着身前的那些宮女已恢復常性,正瑟瑟發抖的跪在她的面前,便知道,今兒個這是險險逃過了一遭。
冷懷瑾細細打量着那為首的魁梧大將軍,再瞧瞧肖睿對他的恭敬態度,便猜到這人便是那赫赫有名的邊疆戰神征北大將軍陳卓了,於是,她隔着太后,十分知禮的衝著陳卓微微一禮。
而陳卓正在起身之際,見到面前一名女孩正沖自己行禮,心中亦猜到,這位便是被太后喜愛得不得了的剛剛封了三品縣主的冷家小姐冷懷瑾了,亦是肖睿的親侄女了。
他點了點頭,算是對冷懷瑾的回禮,回頭望向肖睿,似乎在讚歎他有此知書達理的侄女一般。
說話間,肖睿屬下的鐵騎軍,已經將赫連戰一行人團團圍住,只待主子發令,便將人一齊綁下,除卻赫連戰,其餘人都自知觸犯了宮規,已是伏低認錯了。
赫連戰似乎心有不甘,卻是不肯跪下,大步往前,一把便推開了人群,衝著太后大喊道:“皇祖母,連戰自知今日有錯在先,但連戰也是為了天熹的江山,德馨郡主與懷南王世子勾結定是要奪父皇的江山啊,太后……您老可別被這兩個小丫頭給迷昏了頭啊!”
他一向說話爽直,不懂得拐彎莫角。
這話倒也說到了太后的心窩裏去,這些年來,她一直忌諱着當今聖上將懷南王發配邊疆的事,十多年未曾見過自己的親兒子,這心裏頭的刺早就藏了許久,如今聽到這樣的話,臉色驟變之際,心中對當今聖上的怨念就更加的深厚了。
“混帳……”一聲大喝卻是遲了一步,未來得及打斷赫連戰那未經大腦的話,只見不遠處當今聖上急步而來,外頭的風將他明黃的衣袍吹得翻飛舞起,披散在皇冠下的髮絲也因主人的怒氣而飛舞張揚。
賊喊捉賊這樣的戲碼,最近倒是演了好幾回。
而這一次,竟是當今聖上自導自演的好戲,太后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淡漠的冷笑,望向聖上的眼神也幽深得可怕。
是啊……若是陳卓晚來一步,她這條老命就沒了。
而她一直不知道,自己親手養大的兒子,竟會狠心到拿她的命來換自己的安心。
好一個當今聖上,好一個赫權宗!
“母后,兒臣來遲了一步,讓母后受驚了,這孽子口不遮攔,兒臣定不會饒庶他!”赫權宗恭敬中帶着幾分惶恐的嗓音,此時在太后聽來,卻是如芒在刺。
是啊,這話說的太遲了。
“哀家無礙,讓皇
無礙,讓皇上擔憂了!”抬手,平靜的嗓音背後已經將所有的情緒都隱藏了下來。
在這宮中呆了幾十年,怎樣的風雨她未曾見過,骨肉親情,夫妻感情,姐妹友情,在這深宮裏都算得上什麼?
說罷,她側頭望着冷懷瑾,扶了扶有些生疼的額頭:“你扶哀家回去休息吧,這裏就交給皇上處理,哀家相信他會給哀家一個交待的!”
冷懷瑾道了聲:“是”便小心翼翼的扶着太后回宮去了。
德馨留了下來,她自幼跟在太后的身邊,自然明白太后的意思,這是讓她在此等候皇上的‘交待!’。
很快,這些人都被押上了金鑾殿,由宮中的宗親府親自審問,最後給了一個表面上的結果,便是由晉王赫連戰來背此黑鍋,將所有罪名扛下,處終身監禁之罪。
這判決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後宮。
次日清晨,眾宮嬪妃,似是約好了一般,個個穿戴整齊,早早便來到慈寧宮請安,冷懷瑾早早便陪在了太後身側,侍候其用過早膳后,這才不緊不慢的出到外頭。
放眼一瞧,今兒個來的人還不是普通的齊,就連今年新晉的幾個答應和常在也都來了,隱在人群中一個不起身的角落裏,冷懷瑾找到了好些日子不曾相見的姐妹周潤芝。
乍一看到那身形,冷懷瑾還是有些吃驚的,且不說臉色難看至極,就說那纖瘦得,幾乎只剩下骨頭的身子,便知道她近日在宮中定是不太好過的。
淡淡移開雙眼,思緒又回到了正題上。
赫連戰被禁的事,已經與上一世背道而馳了,她至今還記得上一世的赫連戰那是虎虎生威,一生由着赫連城指點而過,不曾出過這般大的差漏,因此,在冷懷瑾臨死前,赫連戰還是春風得意的。
“太后,臣妾親手熬的參湯……”人剛坐下,劉賢妃已經笑意盈盈的接過宮女手中的瓷盅,扭着小蠻腰,正要親自端到太后的跟前來。
話沒說完,已經被太后打斷了:“劉賢妃倒是有心了,只不過哀家今兒個身子骨好得很,還吃不上這東西!”
一句不冷不熱的話,生生的澆滅了劉賢妃那臉上甜膩的笑意,她尷尬的定住了腳步,勉強扯出一絲笑意,乾巴巴道:“是臣妾多事了,臣妾這就拿下去!”
眾嬪妃一見這仗勢,想着連平日裏甚得太后意的劉賢妃都碰了壁了,自然沒有人再敢亂說話。
正在這時,一陣哭鬧聲傳來,緊接着,一名身着華麗的瘋婦便衝進了殿內:“太后,連戰可是您的親孫子啊,求太后看在連戰年幼不懂事的份上就饒過他這一回吧!”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赫連戰的生母容妃。
她娘家勢力不大,在宮中也不太得寵,當年便是因為生下赫連戰這個皇子,才被皇上提為妃位的,如若不然,至如今,只怕她還守着青磚紅瓦的度日呢。
只可惜,赫連戰卻是個不爭氣的性子,為人衝動,城俯不深,到後來,她只得私下巴結皇后,與皇后結為聯盟,為自己的兒子爭得一席之地。
卻不想,到頭來,竟是落得這樣的結果。
想想,這容妃也是極為可憐的。
但可憐歸可憐,赫連戰可是犯了謀害太后的死罪啊,她今日來這裏求情,又豈是明智之舉呢?
一時之間,殿內除卻容妃的哭聲,竟沒有一絲回應之音。
幾個妃子見太后的臉色不好,領了神,上前來三三兩兩的將容妃扶起來,勸道:“容妃姐姐,晉王能留下一條性命已是皇恩浩蕩了,你就別再為難太后了!”
這話說的倒也沒錯,容妃又豈會不懂這個道理。
只是,她不甘,憑什麼事情敗露之後,做替罪羔羊的卻是自己的兒子?反正活到當下,她已是一無所有了,又豈能容那些害她兒子的人好過?
想到這裏,容妃一咬牙,一手便掙開了挽扶她的嬪妃們,跪爬着上前幾步,含着淚花的眼中又藏着几絲做人的堅韌。
冷懷瑾好整以暇的看着容妃的變化,嘴角慢慢的勾起了一個淡然的弧度。
赫連城,你失去左臂的同時,只怕自己還要挨上一刀了……
“太后,連戰冤枉啊,連戰這是受人指使,才會做出這等糊塗事來!”容妃已是下定了決心要為自己的兒子報仇,因此,早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即使劉賢妃已是瞪了過來,她仍舊放聲大喊着:“是皇後娘娘,是皇後娘娘出的主意,連戰年少不更事,被她利用了……”
“混帳,皇后如今被禁了足,又怎會替你兒子出主意?”太后立了起來,手中的青花瓷盞被她狠狠的擲落地下,一時之間,茶水四溢,碎片散落一地,猶如此時殿內的情形,亂七八糟……
太后表面上像是在替皇后說話,但這問題,卻又讓人深省,是啊……皇后是通過何人為赫連戰出的主意呢?
這才是太后最終想知道的結果吧?
劉賢妃的面色已經霎白一片了,着桃色裙擺下的腳步蓄勢待發,似乎容妃再多說一句,她便能當場割下她的舌頭……
眼神一動,身旁的一名宮女已經快步上前,正要將容妃掌嘴,卻不想,冷懷瑾的動作卻是快她一步,伸手一擋,那宮女被她的巧力拔開數步,緊接着,冷懷瑾不咸不淡的嗓音便響了起來:“容妃娘娘,太后問您話呢,還不快快招來!”
容妃這
容妃這才清醒過來,立馬抓緊這最後的時間喊道:“皇後娘娘禁了足,可陳王並未禁足啊,連戰昨兒個來看臣妾,臣妾便覺得他面色不對,逼問之下,他只說是皇後娘娘為陳王出的主意,我的兒啊……可憐他給別人做了替罪羊了……”
話剛說完,‘啪啪啪’幾聲木板敲擊嘴角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容妃還未來得及給太后磕個響頭,已經說不出話了,被打飛的牙齒散落一地,滿嘴的血腥讓她看起來猶為可怖。
劉賢妃立馬站了出來,眼神清冷的瞪着容妃,心裏卻又暗自鬆了一口氣,好在容妃沒有將她一併揭露,如若不然,她這一生也是毀了。
“大膽容妃,今兒個皇後娘娘被禁了足,皇上命本宮管理後宮,本宮便清理你這個妖言惑眾的賤人,晉王原本罪不可恕,你卻心有不甘,為了晉王的生死,竟將皇後娘娘和陳王也拉下水,你難道是想污衊陛下識人不清?污衊太后老眼昏花不成?”她字字緊逼,將莫須有的罪名一併扣在容妃的頭上。
三言兩語已將眾人的嘴堵得嚴嚴實實的。
即使此時太后相信了容妃的話,可皇上的判定杵在那裏,難不成太后要質責皇上?
說到底,皇上終究不是太后的親生母親,這些年來皇上雖對太后尊敬有加,那也是看在她養育自己的份上,看在如今這九五之尊的王位之上。
但……誰都不可否認的事實卻是,皇上終究是天下之主,一言九鼎!
“在劉賢妃在管理後宮,哀家也心寬了,容妃畢竟失了兒子,還請劉賢妃高抬貴手,留她一條生路吧,畢竟也曾對你唯首是瞻呢!”好半晌,太后的嘴角竟溢出一聲極為冷淡的笑意。
搭在冷懷瑾手腕的手指卻顫顫發抖,內心是極為隱忍的。
整個慈寧宮裏,靜謐得可怕,眾人就連呼吸似乎都帶着小心翼翼的味道,這一刻,太后與劉賢妃之間的情,只怕已經一刀兩斷了。
事情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劉賢妃自知騎虎難下,卻是硬着頭皮命人將容妃拖了下去,出了這個門,容妃這條命怕是保不住了。
一大早就在慈寧宮演了這麼一齣戲,眾嬪妃也不敢再多作逗留,紛紛告辭。
冷懷瑾沖角落裏的周潤芝使了個眼色,便扶着太後進了內室,杜嬤嬤已經上前接過她的工作,一向懂得太后心思的她,早已泡好了茶點,雙手嫻熟的替她舒展筋骨。
太后閉着眼睛,似乎不願意多說什麼,只是揚了揚手,示意冷懷瑾出去。
她行了禮,便恭身退去,合上門之際,耳邊隱隱聽到太后的嘆息,以及一句不輕不重的耳語:“該到時候了,哀家早已料到他會有斬盡殺絕的這一天!”
匆匆來到慈寧宮外,周潤芝正立在一株紅梅樹下,眼神憂鬱的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方才在大殿之上冷懷瑾還未好好看清她的模樣,如今細細看來,竟是大吃一驚,短短一年的時間,她如何會變成這副模樣。
厚厚的胭脂也掩飾不住那深深凹下去的眼眶,臉上的肉像是被人割去了一般,只剩下高高凸起的骨頭,身形高挑,卻是瘦得厲害,若不是那厚重的衣裳套在身上,只怕遠遠看去,就如同枯木一般。
“潤芝,你如何成了這副模樣?”冷懷瑾顧不得其他,上前便緊緊握住了周潤芝的手,滿手的骨節刺在她的手心,更使她心酸的眼眶都濕了。
都說宮庭險惡,卻是沒想到,連周潤芝也成了這副模樣。
周潤芝今兒個也是特別高興,連忙回握住冷懷瑾的手,還未來得及說話,一連串的咳嗽便嗆得她喘不過來,她趕緊收回手,用帕子捂住嘴角,靠在樹身上咳了起來。
“這是怎麼了?”冷懷瑾吃驚的替她拭着咳出來的汗珠。
“打從進宮以後,這身子就像是着了魔似的,一天也沒有好過!”說是說封了個答應,可他到底是連帝王的面都未曾見過幾回,偶爾出門遇見,也是低着頭不敢說話的。
周潤芝這麼一說,冷懷瑾眼尖的發現,那候在一旁的宮女根本不是周潤芝的貼身丫頭蘭兒,她記得當時蘭兒是隨周潤芝一塊進的宮。
“蘭兒呢?”心裏想着,嘴裏便問了起來。
周潤芝苦澀的笑了笑,故作輕鬆的說道:“蘭兒不懂事,犯了錯,我將她貶出宮去了!”到底是跟了自己這麼多年的丫頭,她怎能忍心蘭兒跟着她一塊在宮裏受罪呢?
起初進宮的時候,周潤芝還對母親囑咐過的話嗤之以鼻,如今想想,這宮裏確實是住着蛇蠍啊。
她這麼一說,冷懷瑾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如今,周青江貴為當朝右相,雖說手中權力還未有左相廣闊,但隨着高大人屢次出錯,近來,皇上已將朝中要事,逐一交給右相掌管,使得周青江一時之間稱得上是權傾朝野。
再加上周世英近來也頗為出色,武狀元的第一場比拭中,也拔得頭籌,皇上對其亦是讚賞有加,若是在一個月後的第二場武試中再次奪籌,過了文關,便可分派職位了。
“你平日裏應當多注意飲食,身邊的人還是不要太過信任為妙,走,我與你一塊回去,順便替你把把脈像!”雖說這心裏已經篤定周潤芝是遭了人的暗中毒手,但總歸要尋到個源頭,順便再替她清理宮中的禍害。
“太醫來把過多次脈像,亦都
脈像,亦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看……”周潤芝嘆了一口氣,似乎對這副身子,已經沒了過多的期待。
她也不笨,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這一次選進來的幾個秀女中,除去未封有頭銜的幾個秀女還安好無事,其餘人都逐個病得不輕,特別是被皇上寵幸過後的女子,更是下場慘淡。
“潤芝,你若是想好好活着,就堅強起來,你要知道,在這宮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不狠,別人會狠一百倍!”
冷懷瑾握着她的手,不由分說的拉住她往前走,那名守在不遠處的宮女立馬就跟了上來,卻也沒有對冷懷瑾行禮,只是一雙耳朵拚命的豎起來聽着兩人的談話。
周潤芝居住的並不是偏僻的小院,而是宮中位置較好的關睢宮,想來,皇上對周家還是上心的。
進了門,便有一眾宮婢太監出來行禮,不知是周潤芝久病不得寵,還是這些人原本就有異心,因此,個個堂而皇之的盯着冷懷瑾瞧,規矩散亂之下,帶着一股子讓人不舒服的輕蔑。
冷懷瑾假裝沒瞧見,與周潤芝來到內室的暖烘上坐下,拉着手便想說些體已話,周潤芝身旁的丫頭如春卻沒規沒矩的打斷了她們的氛,提醒道:“主子,您的葯該喝了!”
說罷,便有人端來一碗黑漆漆的葯汁,氣味極為嗆鼻,周潤芝湊到唇邊,十分苦楚的聞了聞,道:“今日便不喝了吧?反正身子也不見起色!”
許是冷懷瑾的話給她提了醒了。
原本主子的話,做奴才的當服從才是,只不過,那如春丫頭卻是又將碗湊了過去,勸道:“主子,這葯可是王太醫親自熬的,若是主子再不好的話,奴婢們也是要遭殃的!”
說好聽了,這叫‘勸’,說不好聽了,這丫頭就是在威脅周潤芝。
今兒個冷懷瑾倒是開了眼了,都說宮裏得勢的奴才大過半個主子,倒還真是不假。
她敢這般與周潤芝說話,這背後指不定有什麼人撐腰呢。
“這葯聞着確實難喝得很,便勞煩這位小姐姐去拿幾個甜棗來,本縣主勸周答應喝下便是!”冷懷瑾十分自然的接過周潤芝手中的碗,湊到鼻間聞了一聞,幾味藥材便已入了腦,都是些昂貴的補藥,只是……這味道似曾相識,她好似在哪裏聞過。
不必多猜,這碗葯里定有文章在。
如春聽了冷懷瑾的話,這才不耐煩的下去拿甜棗了,趁着如春轉身離去的檔口,冷懷瑾迅速抽出袖子裏的銀針,往葯碗裏一探,銀針並未馬上變色,她又重新將銀針別回袖口,拿起那碗葯汁往擺放在窗台上的一盆冬梅里倒去。
碗一下子空了,而在這時,如春也正巧將甜棗拿了回來,她瞧了瞧那空空如也的碗,再瞧了瞧正抹着嘴角的周潤芝,雖說今兒個沒有親眼看着周潤芝將葯汁喝下,但總歸是能交差的,因此,也未多問,將甜棗拿給周潤芝,便退到外頭去了。
冷懷瑾這才拿出銀針,遞到周潤芝的面前,原先並未變色的銀針,這時卻是烏黑一片,想來,這碗葯里是帶毒的……
“是慢性毒,一會兒我將那盤冬梅拿回去好好瞧瞧!”
周潤芝點了點頭,原本已經死灰一片的眼中像是重新點燃了希望一般,是啊……即使要死,她也不能這麼平白無故的死去。
兩姐妹許久未見了,這一說起話來,便也不知道時辰,待冷懷瑾起身告辭之際,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關睢宮的周圍靜得厲害,宮裏點的燈也不太明亮,因此,走出院子之際,倒給人一種蒼涼的錯覺。
正要出門,周潤芝卻突然想起了什麼,上前就將冷懷瑾拉住了,急切道:“妹妹走不得了,這宮裏近來鬧鬼,一到天黑可怕得很呢,你還是在此留宿一夜,我讓人去跟太后通報一聲,想必她老人家也不會怪罪的!”
關睢宮與慈寧宮還有一段距離,冷懷瑾又未帶宮人出來,因此,一個人回去,周潤芝也是萬分不放心的。
這麼一說,冷懷瑾似乎想起了赫映月之前跟她說過的話,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意。
鬧鬼?這抓鬼的話,她倒是干過不少呢。
拍了拍周潤芝的手,冷懷瑾笑道:“鬼看見我准要繞着道走,我專門治那些孤魂野鬼呢!”
說罷,便也不顧周潤芝的阻攔,快步便出了關睢宮。
這幾日,天氣又沉得厲害,似乎又在醞釀一場新的暴風驟雨的來臨,冷懷瑾不緊不慢的走在回慈寧宮的路上,時不時哼幾曲小調,心情倒是極好的。
繞過御花園之際,她還故意在假山後面逗留了一會兒,再往前行,卻意外的瞧見前頭一個人影亦慢悠悠的走着,原本以為正是那傳說中的‘鬼怪’,卻不想,上前一看,竟是東宮太子赫連碩。
他慢悠悠的走着,時不時用手扶着額頭,身上似有一股子怪味飄出來,冷懷瑾想起劉賢妃之前與她說的那些話,本能的便要調頭走開,卻不想赫連碩似乎先瞧見了她,伸出手來,嘴裏喃喃道:“冷懷瑾,救我……”
那聲音極為痛苦,就好似從喉頭擠出來一般,緊接着,赫連碩腳下的步子晃動了幾下,整個人便軟軟的癱倒在了地上。
她警惕的上前,冰涼的手指抓住赫連碩的手腕,想瞧瞧他到底是犯了什麼病,卻在這時,一股奇異的味道從赫連碩的身上傳來,猛的便撲進了冷懷瑾
進了冷懷瑾的鼻間。
一個激靈打在身上,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她急忙用手去捂鼻子,卻是為時已晚,那氣息已經迅速的竄進了她的五臟六腑。
這才發覺,那赫連碩的手腕滾燙的像是要燒着一般,瞧他整個人迷迷糊糊的模樣,八成是被人下了葯,而故意放到這裏來等她。
那幕後之人早就料到冷懷瑾要去關睢宮,因此,在這半路設好了局等她。
只怕,那幕後之人所設的局,絕不會是下藥這般簡單,這其中還藏着什麼玄機呢?
思考之間,赫連碩已經痛苦且煎熬的撫上了冷懷瑾的手腕,整個人神智不清的朝着她靠過來,滾燙的身體似乎在灼着他,使得赫連碩拚命的拉扯着自己的衣衫,若不是渾身無力,只怕他此時已是衣不遮體了。
而冷懷瑾的腦子也開始有些不清醒起來,她使勁的掐着自己的大腿,整個人往後退去,黑暗中蕭一在身後接她接住,聲音也帶了幾分焦急:“主子,如何才能解你的毒?”
看眼前的情形,他亦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便在這時,不遠處一團幽綠色撞了過來,緊接着,四面八方都閃過飄乎的白影,整個御花園周圍像是被鬼怪團團圍住一般。
“前頭是什麼地方?”冷懷瑾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咬着牙關問身後的蕭一。
“回主子,前頭是鳳夕宮,皇後娘娘這會兒正幽禁,所以不能點燈火!”蕭一這段時間已經將宮中的情形摸得十分熟絡,因此,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能準確辨認方位。
冷懷瑾點了點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地段選的倒是極好的……
“快,在赫連碩的身上划幾道傷痕,務必不要傷及其性命!”再次睜開眼,她已經將一切邪念壓下,死死的讓自己鎮定下來。
不管對方使的是什麼花招,只要自己與赫連碩都受了重傷,別人便不會拿她如何了。
卻是,話還未說完,幾道白影閃過,竟是將赫連碩左右駕起,‘嗖’的一聲,飛離了原地,而另外幾道白影也衝著冷懷瑾沖了過來,似乎是想將她一同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