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樗蒲4

第4章 樗蒲4

“讓開!官府搜查!”

話音剛落,整個賭庄都炸鍋了。賭客們四散奔逃,有些還想着抓一把桌上的籌碼,有些直接抱着頭就往窗口沖。但是韓琅早有準備,里裡外外都安排了人,不出一炷香功夫,整個賭庄都安靜了。吳照被人摁在牆角,韓琅正想上前詢問,餘光里忽然晃過一道黑影,“噌”竄出了屋子。

“哪裏跑!”韓琅當即大喝。可那人行動太快了,門口幾個守衛還沒反應過來就挨了一肘子,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什麼人武功這麼好?韓琅幾乎立刻認定這人和賭庄的幕後黑手有關,於是也顧不得審訊了,提起武器追了出去。

臨走前還回聲大喝:“把姓吳的押進牢房,等我回來審!”

吳照大喊冤枉,可兩個捕快把他死死摁在地上,韓琅早就走了。賭莊裏一片狼藉,滿地都是打翻的籌碼和骰子,其中一個正好落在他跟前。還是黑面朝上,刻着犢。

他頓時毛骨悚然,喊聲中漸漸帶上了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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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琅許久沒有這麼狂奔過了,不知道跑出了幾條街,和那人的距離卻一點都沒有縮短。夜色如墨,微弱的光線使得韓琅難以分辨對方的外形,只能依稀看清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這種體格居然能步履如飛,輕鬆躍上兩層小樓,彷彿鬼影一般飄忽不定。

韓琅自小習武,輕功自認為練得不錯,也差點被這賊人甩脫。一開始他還衝那人-大吼大叫想讓他停下,但對方全然無視,只顧着逃跑,韓琅索性也省了這股力氣,埋頭死追。

追得越久,韓琅心裏這股火氣就燒得越旺。那人的體力未免太好了點,而且成心要甩開他,只挑最難走的路。不是堆滿雜物的巷道,就是細如扁擔的圍欄,韓琅跟着這人翻過一處又一處的障礙,一個側滾好不容易翻回地面,對方已一溜煙般晃進轉角,瞬間消失不見。

“他娘的!”韓琅不禁罵道,喘了兩口粗氣,還是硬着頭皮往下追。他就不信了,跑成這樣還不累,他真應該看看那廝是不是長了四條腿!

到底是天無絕人之路,韓琅追得快吐血了,老天也開了一回眼。拐過這條巷道,他發現那個人也在撐着牆喘息,出氣多入氣少,“嗤嗤”的聲音簡直像個壞了的風箱。

韓琅頓時感到舒心不少,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對方一抹額上的汗,“啪”地扔過來一個布袋。

“算我怕了你!”他氣喘吁吁道,換成後背靠牆,不情不願地瞪着韓琅,“趕緊滾吧,老子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的狗賊。”

韓琅滿腔膨脹的熱血瞬間冷了,氣氛直達冰點:“你說我是賊?”

“不然呢,難不成是貪戀我賀爺的美貌?”對方說完,突然啐出一口唾沫,又啞聲道,“媽的,嗓子眼都快炸了。”

韓琅看都沒看那個錢袋,幾步走上去,想要一把擰住對方的胳膊,將他收押回牢。也就是這一瞬,一道氣勁直撲他面門,他頓感驚詫,全憑本能躲開這一擊。一晃眼對上一雙青色的眸子,剛一怔神,第二擊又補了上來。

然而韓琅的武學底子不容小覷,第一次躲避時,手已經搭上了劍柄,這回直接抽了出來。黑暗中閃過一縷銀光,對方的攻勢絲毫不減,“鐺”的一聲響,兩人各退了半步。

“嚯,好劍,”那人笑道,似乎是意有所指,故意又把這詞重複了兩遍,“好劍,好劍呀。”

“閉嘴。”韓琅不想理會他的挑釁,剛才幾下交手,他意識到這人的功夫絕對上乘,甚至有可能在自己之上。可剛才的與他兵器相碰,那手感相當古怪,不似尋常刀劍之流。夜色昏沉,他見那人挺身站着,手裏是拿了個東西,但看不分明。

莫非是什麼罕見的殺器?

正僵持着,忽然風搖樹動,天上的明月略微露出一角,不偏不倚地投來了一道清冷的亮光。韓琅定睛一看,這人身材健碩,似乎比自己還略高半頭。沒梳髮髻,一頭長發垂至肩膀,髮絲微卷,顯得有些凌亂。至於他的臉……倒是相貌俊朗,稜角分明。鼻樑高且挺,一雙水青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些不祥,嘴角卻一直翹着,把那股邪氣直接轉化成了痞氣。

一看就不是個正派人。韓琅想。

然後目光下移,對方披着一件被撕了好幾個口子的袍子,尤其臂膀一帶,扯得只剩下兩條光裸的胳膊露在外面。外露的肌肉輪廓分明,看來不好對付。

至於他手裏的兵器……竟然只是一個普通的酒罈子,壇口綁了根麻繩,另一端就提在那人手裏。兩人僵持的這會兒,對方已經不喘粗氣了,見韓琅沒有攻上來,那人索性提起罈子灌了一口酒,然後笑道:“還沒看夠?”

“你是誰?”韓琅蹙眉問道。

“賀一九,”那人撇了撇嘴,“你又是誰?還挺經打。”

“韓琅。”

兩道目光再次相碰,韓琅握緊劍柄,賀一九也悠然甩了甩手中的麻繩。都是男子漢大丈夫,沒必要再費口舌,既要戰,就戰個痛快。

“鏘!”

又是長劍撞擊酒罈的聲響。對方壇口沒有扣嚴,一個閃身迴避之後,辛辣的酒液直接潑了韓琅一身。韓琅氣急,轉劈為刺,哪知對方身軀突然消失,竟從他身側避了開來。接着就是破空的風聲,那人一掌拍來,韓琅無處躲避,擺好了架勢想要硬接,結果對方的掌風直接從面前劃過去了,膝窩突然劇痛,竟是不知什麼時候被那人狠踹了一腳。

韓琅想破口大罵,強忍住了。那罈子在賀一九手裏使得跟流星錘一般,叫人措手不及,冷不丁腦後又被人拍了一掌,當即疼得他呲牙咧嘴。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招式!

賀一九的功夫實在是詭異難辨,根本無法以常理推測。現在自己被踢得單膝跪地,對方也不追擊,高大的身軀卻宛如鷹隼一般輕巧地落在他身前,端起酒罈又飲了一大口。

“看你倒是個厲害貨色,縣裏何時來了這麼能打的縣尉,我怎麼沒聽說?”賀一九道。雖假裝漫不經心,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卻一直黏在韓琅身上,看得出他同樣滿懷戒備。

他身上本就穿着官服,被識破身份,韓琅並不意外:“你不知道的事情,想必還多着呢。”

賀一九吹了聲口哨:“那就有勞韓大人多多指教了。”

說罷,又攻上來。韓琅被挑起鬥志,更不可能善罷甘休。他一個旋身翻至一旁,劍握在手,便是一通快得令人看不清的連刺。這是他家傳的“快劍九式”,以迅疾著稱,動作行雲流水,乾淨利落,招招直取要害。賀一九被他逼得連退幾步,目光露出欣賞之色,張口便叫:“好劍法!”

韓琅沒有與他廢話,一劍刺去,直接捅穿了賀一九的酒罈。酒液猶如火花般炸開,紛亂破碎,濃烈的酒香頓時激蕩開來。賀一九急忙退開,手中一條麻繩竟然猶如蟒蛇一般纏住了韓琅持劍的右手,猛一拉扯,韓琅也是個狠角色,當即變招,將那繩索斬成了兩段。

“佩服佩服。”賀一九已退得背抵牆壁,此刻眼眸微眯,上上下下打量韓琅,好似要重新考量他的對手。這下他已經沒有武器,赤手空拳。但韓琅依舊不敢怠慢--誰知道這怪人還能變出多少花樣?

剛才一見面就跑,把他引到這裏又裝弱,口中儘是胡言亂語,偷襲,但又不急着取他性命,更不逃走……現在也只是背靠着牆壁,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這人太詭異了,是成心要戲耍自己取樂,還是另有所圖?

韓琅戒備地往前走了一步,忽見那人把手中斷繩一拋,舉手道:“罷了罷了,我怕了你了,這回是真怕了。”

韓琅依舊不信他,正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接着就是一個人的呼喊:“老大!老大!可找着你了!”

是那個小捕快來了,帶着一眾人馬,立刻將這裏團團包圍。他一看見韓琅,馬上三步並作兩步直衝過來:“找了好久了,老大你跑得太快,我們都跟丟了。”

說罷,又掃了牆根處的賀一九一眼:“老大厲害,這就把人抓着了!”

賀一九也怪,以他的身手,這時候沒理由不逃。本來韓琅還戒備地望着他,想着他會往哪邊逃,自己好第一時間上去截住。可這人一臉從容,幾個捕快衝上去把他五花大綁時,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這愈發讓韓琅覺得心裏沒底。

“帶回去!”他下令道。手下們立刻遵從,把賀一九押回縣衙。韓琅一路走在最前頭,但總覺得背後黏着一道詭異的視線。他一回過頭去,正正撞上賀一九的笑臉。

“等關進大牢,看你還怎麼囂張。”韓琅冷哼道。

賀一九笑得很痞:“敢問縣尉大人,我有什麼罪?”

韓琅沒吭聲,他旁邊的小捕快插嘴道:“你有什麼罪?你還問得出口!參與賭博,畏罪逃逸,還衝撞我們韓大人,哪個都夠你喝一壺的!”

說罷在賀一九腿上狠狠踢了一腳,後者照樣步履穩健。倒是小捕快瞪大了眼,覺得自己好似踢到石頭上似的。

韓琅一直旁觀他們吵鬧,見賀一九又在望着自己,就收回視線不再理會。就這樣一路回到縣衙,天邊已經略微透出黎明的光亮了。這一夜真是夠亂的,韓琅心想,明天還得審訊,估計是沒時間休息了。

他不放心賀一九,索性一路跟進了大牢,看見那人被推進牢房,他才稍有些心安。幾個衙役都退下了,剩了一個正在給賀一九鎖門。正在這時,韓琅聽見靜極了的牢房響起“嘩啦、嘩啦”的聲音,一下一下,很有節奏。他莫名地回身四顧,分不清那是自己錯覺,還是風吹動什麼東西的聲音。

聲音是從牢房東側傳來的。

於是他轉身詢問鎖門的衙役,對方剛把牢門合上,漫不經心道:“噢,好像關的是姓吳的那個。”

韓琅什麼都沒說,但他忽然感到了某種不祥。牢房陰暗潮濕,不可能有風吹進來。空氣里瀰漫著一股古怪的氣味,他的目光落在了東面的角落,牢門是關着的,裏頭蜷縮着一個黑影。雙膝併攏,腦袋緊緊貼着雙腿,渾身上下不住地發抖,看起來很不對勁。

衙役也意識到了這點,沒顧得上給牢門上鎖,直接往吳照那邊走過去。

“喂!”衙役踢了門一腳,但吳照無動於衷。

“搞什麼貓膩!”衙役罵道。

韓琅覺得有些奇怪,他很少看到有人擺出這種姿勢,一般來說,除非是身體極為柔韌的兒童,成人這樣做,只會讓人感到一股骨肉錯位的噁心。

衙役也明顯感到不對勁,想打開牢門查看情況。正當這時,一直蜷縮着的吳照忽然抬起頭來,沖他們露齒一笑。

韓琅頓時明白過來,媽的,怎麼又來了!吳照的面容血肉模糊,像被什麼東西啃噬過一般,根本不像臉了。衙役慘叫一聲暈厥過去,然而吳照已經起身,一張骨骼外露的臉,須臾間已閃現至韓琅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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