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想做手術。”安珀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麼一句。“葉星一直都不大願意給我做，但是本來已經說好這幾天就可以開始的，結果你來了，他又開始推脫，讓我來問問你的想法。”

“手術？”西維微微一愣，“我又不是醫生，能有什麼想法？”

“……你做過這種手術，應該有經驗才對。”

他這麼一說，西維霎時便反應了過來，她頓住了好一會兒，有些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卻壓低了聲音道：“你……要切掉，丁丁？”

“不。”然而安珀抿了抿嘴唇，試着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而堅定，彷彿已經是經過了深思熟慮般的說道——“我要切掉子宮。”

他大概覺得西維一定可以理解和支持他，但讓他有些失望的是，西維並沒有表現出贊同的神態，她只是眨了眨眼睛，不解的問道：“……為什麼？”

“……因為我討厭子宮。”安珀執拗的望着西維，“就像你討厭丁丁一樣。”

見他這副摸樣，西維抽了抽嘴角，頓時有種自己教壞了小朋友的感覺，她有點無奈的捂住了額頭，“不……你不懂……”

她之所以可以下定決心剪掉丁丁，是因為她有着長達二十多年的女性生活的底氣，以及有一整個世界的男女性別理論為她撐起了整個世界觀，但是安珀顯然是不可能有這樣的經歷和情況的。

如果說安珀跟西維一樣，是穿越過來的男人，跟她說他要去把子宮摘掉，她絕對毫無疑義的支持對方，但安珀……是abo世界土生土長的男性omega啊。

他的思維不可能是——“男性怎麼可能會長子宮！誰特么要生孩子！我要當個正常的男人！”

那麼，他想的是什麼呢？

西維注視着他那張被劉海完全遮住了的面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你如果是因為真的不想要子宮的話，我會支持你的。”

“但我覺得——你只是在懲罰你自己而已。用別人的罪惡來懲罰自己，因為其他人的錯誤而感到痛苦。”

安珀的經歷，西維之前在監獄裏簡略的了解過一些——被繼父差點□□，然而施暴者卻沒有得到任何懲罰，反而是被害者被打上了“勾引”的標籤，被輕蔑而不屑的送入監獄。然後他逃了出來，偽裝成beta，偽裝成了十年，然而一開始沒有任何經驗的時候，想必也度過了一段極為艱難的時候。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是個omega。

因為是omega，所以好像連被□□都是自己的錯誤——這是一件多麼可笑又多麼可怕的事情。

——要是我不是omega就好了。

我不想當omega了。

這個世界對omega來說太艱難了。

——如果說omega最大的價值就是能夠繁衍後代，那麼我不要子宮了，總可以了吧？

如果是這樣的心態的話，即使做了手術，也依然會感到痛苦，因為這不是自己內心深處願意做出的選擇，而是被這個世界的惡意逼迫至此。

曾經楊靜靜知道這麼一件事情——有個國家的國民因為人種關係，長得都很漂亮，所以經常有人販子從這個國家裏拐賣兒童，販賣婦女，這個國家的國民當然奮起抵禦，努力的保護着自己的同胞不受傷害。

然而有個人卻評價說——既然不想要人販子盯上的話，自己毀容不就好了。

明明是別人的錯誤和犯下的罪惡，卻要逼着受害者懲罰自己。

未免也太過可笑和冷酷了。

“你。”西維抬手輕輕的撥開了安珀臉上長長的劉海。

安珀頓時就僵住了，這種下意識的抗拒和排斥，顯然是出自於他內心深處並沒有減弱過的恐懼。

西維注視着他露出來的半張瘦削的臉頰，以及一隻在暗處，呈現出紅酒般綺麗的紅色眼眸，微微笑了笑，“等你什麼時候能夠不再用劉海擋着臉，而願意正視自己的時候，再來跟我商量這件事情。這種手術，不好好想清楚是絕對不行的，這可不是為了逃避和自殘用的東西。”

“手術之前，你的心情應該是——我要變成自己期待中的更好的自己了——而絕對不能是——滿懷怨氣的‘我看誰以後還能再傷害我！’”

這並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問題，而西維又不能耽誤自己的任務，她抓住安珀的肩膀，用一種極為嚴厲的語氣告誡道，“總之，既然你來問我了，既然葉星要我同意才為你做手術——那你就乖乖的等我回來再說。”

安珀被她抓住肩膀的時候，似乎愣了一下，“……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也許他就是隨口一問，不過這種事情西維當然不能透露，“順利的也許幾天，麻煩的話說不定一年都有可能。”

安珀頓時皺起了眉頭，“一年——？”

西維“嗯”了一聲，“總之，這是個很嚴肅的事情！再考慮一年也不算多，知不知道？”

她看見凡妮她們已經離開了大廳，在室外去等她了，便知道已經不能久留。

“總之，”西維鬆開了安珀準備離開，再一次極為嚴厲的警告道，“等我回來。”

安珀有點怔怔的看着她，“……哦。”

“嘖嘖嘖。”

等西維走出醫院外的甬道，來到街道上的時候，等在車邊的凡妮和奧科都一邊搖頭，一邊發出“嘖嘖嘖”的聲音。

“一定要等我回來什麼的，”奧科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角，“我還以為我在看上世紀的愛情劇呢。”

“唉，”而凡妮心有不甘的嘆了口氣，“還是這麼喜歡多管閑事的性格啊……不開心，西維的初戀omega就這麼定下是這隻野生的omega了嗎？”

西維：“……你們腦子裏都是些什麼鬼。”

“這隻野生的omega”又是什麼鬼形容啊！

而木南這個堅定站在ao立場上的人，西維還以為他會一板一眼的來一句“既然對自己標記過的omega許下了承諾，那麼就應該說到做到，這是一個alpha起碼的誠信”，但他令人意外的什麼也沒說。

……

他們出發了。

對於西維他們來說，潛入任務最難的地方就是如何能夠不動聲色的進入敵方區域，好在葉恆安排的人非常靠譜，在邊境關卡的時候，頗為順利的就通過了——只是葉恆幫他們偽造的假身份——

凡妮，奧科和木南的名字都還好，但西維看着自己那張屬於艾弗溫帝國的□□上的名字，忍不住的嘴角抽搐——諾基亞。

他們的□□是上車后，葉恆的人給他們的，有那麼一瞬間西維還以為葉恆也是個穿越的，不過後來想想，大概只是個奇妙的巧合。

……嗯，諾基亞也沒什麼不好嘛。

身如玄鐵，無堅不摧的神器，名字可吉利了。

而成功的進入了帝國內部后，葉恆的人和西維他們便十分乾脆的一拍兩散，合作愉快的結束了一路相伴。

其實西維一行人對於艾弗溫帝國並不陌生。

因為歐卡聯邦的四大軍區，以前都是艾弗溫帝國的領土，只是後來宣告獨立，又相互結為了聯邦。

艾弗溫帝國當時內亂不止，據說是因為貴族階級腐朽不堪，皇室常年幼主登基，大權旁落。於是當時國內分為兩派——一派支持廢除貴族制和皇室，另一派則支持君主立憲。

爭鬥不休的後果就是——前者獨立了出來，成為了後來的歐卡聯邦，而後者在前者獨立出來，自立國家不跟他們參合內政后，如願以償，實行了君主立憲，雖然無力追回獨立出去的領地，但倒也能守住剩下的國土。

雙方都視對方為眼中釘，肉中刺，在各自國家都稍微安定了些許之後，便在領土接壤的遠東地區擼起袖子開始死掐了百年之久。

但在文化，習俗各個方面，兩個國家其實同出一源，所以西維他們毫無異樣的就融入了當地人之中。

那位間諜傳出的情報顯示他將情報隱藏在了一個邊陲小鎮。

那個地方在艾弗溫帝國全境之中，都是個數一數二的荒涼偏遠之地，不過研究製造信息素的地方，顯然也不能夠在人群密集的繁華都市。

西維他們不知道這位間諜隱藏情報的地方有沒有暴露，如果沒有，那當然是最好，他們拿了東西就能走，而如果暴露了，就有點麻煩——西維得把他們揍趴下了才能走。

不過幸運的是，這個間諜顯然非常靠譜，西維一行人幾乎沒有受到什麼阻擾，便順利的找到了那位間諜藏起來的情報。

他拿到情報的時候，大概就估算出了時間不夠將它們全部傳輸回國內，一開始便當機立斷的拆分成了幾份，而他傳出來又被艾弗溫帝國截住的那一份情報，基本上就只是個目錄總綱一樣的東西，除了透露出資料跟信息素藥劑有關，其他的內容屁用沒有。

如果不是他用自己的生命引起了軍部的注意，讓軍部意識到這份情報並沒有這麼簡單，也許那份資料根本就沒有人放在心上。而這位卧底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也一定要把這份資料通報給軍部，那麼顯然，這份情報一定極為重要。

西維他們翻了翻這份資料，發現和軍部預料的不錯，這的確是關於減弱omega信息素對於alpha影響的藥劑資料，有了這個，軍部也許很快就能自己研究出來這種藥劑。

而且，這種藥劑當然也不能說不重要……

但西維的第六感就是告訴她——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有了第六感作為依據，西維頓時便大膽假設了起來——

“你們覺不覺得我們到手的太簡單了？”

“也許是艾弗溫帝國的人發現了他藏匿情報的地方，更換了情報？”

“你想太多了吧？”奧科第一個嗤笑了起來，“減弱omega信息素對於alpha影響的藥劑也是能隨便換給我們的？”

“對啊，”然而西維一臉嚴肅的說，“因為一個潛伏極深的卧底用命送出的情報，必定是有一定重要性的，如果放在這裏的情報太過於沒有價值，我們肯定不會相信，而為了讓我們拿到手就趕緊走，不惜放出這麼一個重量級的情報——那他們想要隱藏起來的東西，又該有多麼重要？”

“你想的真複雜。”奧科微微皺起了眉頭，“那麼，如果艾弗溫帝國的人真的只是沒有發現藏在這裏的情報的話，那又該怎麼說？如果我們拿到了情報還逗留於此，萬一暴露，豈不是沒事找事自投羅網聰明反被聰明誤？”

“一個詞就夠了，三個詞一起用也顯不出你文化高。”凡妮習慣性的吐槽了奧科一句，這才猶豫了一下，朝西維問道，“是你的第六感嗎？”

西維點了點頭。“是。我就是覺得——我們順利的簡直像是艾弗溫帝國的人都在暗處幫着我們，我幾乎都能聽到他們的心聲——‘拿到東西就快點走快點走趕緊走別查些其他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我的第六感說，”她皺着眉頭抵住了下巴，“此事必有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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