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龍府的管事客客氣氣地接待了她們。一切按龍大吩咐的,道將軍不巧今日軍務繁忙,不便接見。為表歉意,府中花開正好,可以引姑娘們走走,賞賞花喝個茶,帶點點心回去。
安若希喜出望外,心中頓生得意。雖見不到將軍,但將軍這安排分明是對她格外照顧。忙一連聲的應了,嬌羞謝過,抓住時機稱那下回定當再來當面致謝。
安若晨在一旁安安靜靜不說話,但心裏對龍大如此安排很是詫異。后一想也許不是將軍的意思,只是做管事的都是玲瓏心,用這慣常手段討好各方,幫着將軍籠絡人心也說不定。
喝了茶吃了點心,說了些客氣話,管事便叫丫環領着兩位小姐到花園走走賞賞花,安府僕役安排在偏廳處候着。
安若希很是興奮,一路走一路與丫環聊個不停。看花不是重點,重要的是,這是她打點好龍府下人,以後再與龍將軍多多親近的好機會。她熱心向丫環噓寒問暖,誇丫環生得伶俐,又側面打聽了龍將軍各種事。丫環被她哄得也有些暈,說不完的話。
安若晨靜靜跟在後頭,腳步越來越慢,她沒心情賞花,她觀察着龍府里的各處院子屋子。今日她出門是做了準備的,將所有的碎銀銅板首飾等全帶上了。去龍府只是個出門的借口。若是在這能遇着將軍,跟他討回她的包袱,那就是老天爺幫她,若拿不到,她也不能錯過這離家機會。
這一路在龍府里逛,她仔細盤算着方向,一會尋個時機,撇開眾人,偷偷溜出去。既是見不到將軍,不能暗地裏求他還她包袱,那她就先去小屋藏好。來日方長,日後再做打算。畢竟離婚期越來越近,她下回能再出門,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正想着脫身之計,尋開溜良機之時,忽看到正路過的這間屋子,窗戶開着,屋內擺設一覽無遺,那桌上擺着的,可不正是她那兩個包袱。
安若晨喜出望外,差點大叫出聲。她咬住唇,在心裏拚命叫自己冷靜。她急中生智,從袖中扯出香帕子,丟在這屋邊牆角,然後跟着安若希和丫環繼續走。腳步越來越慢,安若希和丫環離她越來越遠。終於在一個拐角處,未曾留心安若晨已經落後許多的安若希拐過彎去,走遠了。
安若晨在拐角處站定,看着安若希和那丫環漸漸遠走的背影,猛地回頭。她急步朝剛才那處屋子走去,心裏已經想好,若是撞見了人,有人問起,她便道帕子丟了,她回來找。
一路順利,未遇到任何人,帕子靜靜躺在原地,窗戶仍敞開着,屋裏也沒人,她的包袱就放在桌上。
安若晨站在窗前,心怦怦直跳。她再四下打量一圈,確實沒人。安若晨一咬牙,壯了膽子攀上窗沿爬了進去。
拿到了!背着一個抱着一個,倆包袱到手,安若晨興奮得腦子有些發熱。現下該如何辦?機不可失,她該快走。可是就算一路沒人,到了大門處也會有門房。見着她拿着兩個大包袱,起了疑心盤問兩句,她便麻煩了。
無妨。安若晨很快有了主意。先將包袱丟出牆去,然後她大大方方堂堂正正從正門走,便說家中有事,妹妹仍在賞花,她先行一步。這般門房定不會攔她。待出去后,她再去牆根那處取包袱。
很好,就這麼辦!
安若晨展了笑顏,轉身欲走。卻看到一個高大冷峻的漢子倚在門邊看着她。
安若晨的臉頓時僵住了。
龍將軍。
心停跳了半拍,安若晨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而後她反應過來了,趕緊彎腰施禮:“見過龍將軍。”
懷裏的包袱擋着她彎腰的姿態,肩上背着的包袱滑落下來,頗有些糗,也狼狽。
龍大緩緩走了進來,只看着她,沒說話。
安若晨心跳如鼓,冷汗都要冒了出來。原是打算能見他一面向他討包袱,但這般真見着了,她卻自知失禮,偷拿包袱亦極不妥,忙又道了一句:“先前蒙將軍相助,小女子感激不盡。”
“我如何助你了?”龍大說話了,聲音低沉好聽,安若晨竟覺自己被安撫下來,緩了一口氣。
“多謝將軍。”沒拆穿她就是助她了,但這話可不好說,安若晨一時語塞,只得再謝一次。其實她覺得龍大心知肚明,盼他莫要為難她才好。只這數次相見,她都不甚光彩,也實在摸不透龍大的心思。她咬咬牙,試探道:“如此,包袱我便拿走了。”
一邊說一邊直起身來,欲顯得理直氣壯些說話,也好看看龍大的反應。怎料這抬頭挺胸一瞧,卻瞧見龍大目光掃過她的胸|脯。安若晨頓時羞惱,下意識將包袱抱在胸|前擋住。
龍大克制着保持住面部表情,實在是不該笑的,他這般瞧她也確是失禮,但這姑娘着實是有趣,忽大忽小的,見一次變一次,今日竟又小回去了。
安若晨咬住唇,臉火|辣辣的燒。她是擔心今日逃跑不便,故而又裹了胸。龍將軍這般輕浮,她卻還得有求於他。安若晨又是生氣又是委屈,最後卻也只能低聲下氣道:“多謝將軍,小女子告辭了。”言罷,邁腿想走。
這時卻聽龍大道:“你潛進我書房盜物,想走便能走嗎?”
安若晨震驚,張大了嘴,脫口道:“這兩個包袱是我的。”
“誰人證明?”
安若晨怒了,他故意的。但她惹不起他。她深呼吸幾口氣,腦子裏亂糟糟,感覺自己在垂死掙扎。“我能把包袱裏頭有何物都說個清楚。”她道。
“我也能。”龍大硬板板的一句話堵死她。
他居然,居然還偷看姑娘家的包袱,裏面可是還有她的貼身衣物的。安若晨捏緊了拳頭,漲紅臉:“裏頭的衣裳全是我的。”
“是嗎?”龍大慢條斯理地坐下了,“那簡單,可請安老爺過來認一認,若都是你的衣裳,這兩個包袱便是你的。你帶走便是。”
安若晨整個人僵在那,說不出話來。
這是何意呢?這龍將軍,待要如何?她先前覺得他二次都未曾為難她,是個好人。他目光端正,清澈有神,是個好人。如今看來,卻不是嗎?他掃視她的胸,雖一臉若無其事,但腦子裏也是齷齪無恥的念頭嗎?
安若晨的腦子嗡嗡作響,很害怕。
他說要讓她爹來認,是在要挾她?他想做什麼?
安若晨緊咬牙關,背上的冷汗都出了來。而龍大卻是好整以暇地坐着,看着她,沒說話。
安若晨努力鎮定,語氣如常地道:“我把包袱還給將軍吧。”她轉身,把包袱放了回去。這一步也是試探,她真的不知道他想把她怎麼樣。
包袱放好了,安若晨慢吞吞地轉身。佯裝平靜地看着龍大。
龍大彎彎嘴角,稱不上微笑,他道:“這般說來,包袱不是你的了?軍中盜物,當服勞役以贖其罪。”
竟然這般說!安若晨咬咬牙:“這並非軍中。我也未曾盜物。”
“你只是未曾得手罷了,仍是盜物。此處乃是我暫居小蘭城的府邸,除我之外,我還允了其他將官可居於此處。兩里之外便是兵將駐地,這宅院周圍,衛兵把守,你瞧不見,卻是事實。我說此處是軍中,便是軍中。當然,你若認定不是,也未嘗不可。非軍中所犯罪行,那便得交衙門判罪。律例七十六條,盜物者,視罪行輕重,或杖刑五十,或斬右臂,或去籍為奴,或充軍勞役。”
安若晨背着手,用力捏着自己的手指,想用疼痛來讓自己冷靜些。她如今害怕,非常害怕。她闖了大禍,不知所措。
“這些,你可知曉?”
安若晨反應了一會才發現龍大在問她話。
“不知曉。”她答了,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哽在喉間。她壯着膽看向龍大,龍大也在看着她。
他的眼眸清亮正直,她依舊看不出他有邪念。但殘酷的事實擺在眼前,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
龍大不說話,安若晨心裏發慌,示弱求饒:“將軍,我不過是名弱女子。蠢笨無知,莽撞不懂事。若有冒犯,望將軍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於我。”
龍大問:“若我並無大量,非要怪罪呢?”
安若晨答不出來,她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看着龍大,心一橫,乾脆問:“那將軍待要如何?”
龍大微笑。他笑起來,臉上的線條似是柔|軟起來,眼角有條細紋,顯得眼神有些暖意。
安若晨發現自己緊張得屏氣斂息,卻也竟然將他看得這般仔細。
“坐吧。”龍大道。
安若晨惶然,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
“坐下!”龍大的語氣嚴厲起來。
安若晨嚇得一個箭步邁到椅子邊,猛地坐下了。
動作太快太用力,咯疼了屁|股。但這一疼,她腦子也忽然清明了起來。
她被下套了。
為何這般詭異地將軍不在府卻讓她們來,為何收了禮還要帶她們姐妹逛園子,為何這般巧經過這間屋子,為何這屋子沒關窗戶,為何她的包袱放在這一眼便能瞧見的地方,為何左右都沒人……
安若晨心狂跳,她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但他猜到她會來,這般處心積慮,教她害怕。而她當真是愚笨的,笨得後悔莫及。
“將軍。”安若晨發覺自己聲音有些抖,她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腿,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但似乎不管什麼用。她腦子裏一團漿糊。“我定了親了。”
說完這話,安若晨恨不得咬自己的舌|頭。再蠢也沒有了!若他真有邪念,這話不過是刺激他罷了,若無邪念,這話便是讓他笑話。
龍大果然笑了。
“我知道。”他說,“福安縣錢家。”
安若晨盯着他看,心神稍定。她清咳兩聲,又道:“今日是我莽撞了,求將軍莫要怪罪。我妹妹還在將軍府里賞花,若是發現我不在了,會着急的。”
言下之意,若他不放她走,會教人發現,招來非議。
龍大氣定神閑道:“無妨。你帕子掉了,回來找帕子,正巧遇到了我,我便與你聊了聊《龍將軍列傳》中的故事。如此而已。”
安若晨臉漲得通紅,手指擰成一團。
當真是豬狗牛羊雞鴨鵝,連她丟帕子的那點小伎倆都看穿了嗎?還有那《龍將軍列傳》怎麼了,那是坊間說書先生所著,自那一宴后,人人皆知。當然人人搶購購不到這樣的事,她就不想了。若是哪日她爹爹在玉器鋪子裏賣那書,她也不會意外。
安若晨被揭了老底,又實在猜不透龍大的心思,又羞又惱,只得再問:“那將軍意欲何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