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民國宅鬥文
地震過後，喬綰綰很快又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在劇本的描述里，她是在這場大地震中身亡的；可是在歷史事件軸的描述里，這場突如其來的大地震一共只持續了五分鐘的時間，雖然造成的破壞十分驚人，人員大量死傷、房屋大量損壞，可是有關餘震反而沒有什麼記載。按照時間軸的精確卡尺，她起碼還要再過半個小時才會迎來宿主身體死亡的時刻，時間上顯然對不上啊！
困惑地想了想，她認為還是因為自己今天出來了的緣故。如果完全按照劇本去執行，孤身一人來到日本的喬綰綰現在應該還在公館之中，地震來臨的時候沒準正被壓在廢墟下面，掙扎了半個小時再死亡什麼的，也很符合事件的應有發展。可是她現在已經出來了，博士又沒有給予時空穿梭的工具，前提已經被扭曲了，下面要怎麼達成應有的結局，就成了放在喬綰綰面前的問題了。
顧雲他們十分幸運，躲藏的房屋比較結實，倒塌的程度並不嚴重。程策讓她們在裏面躲着，自己出去看看情況，而喬綰綰又重啟了掃描系統，對周圍的情況進行覆蓋錄入。考慮到防震的問題，日本的許多房屋都是木製，而這些木製的房屋如今卻醞釀起了另一重危險——黑煙漸漸冒了出來，而後是越來越響的嗶剝聲。火焰從各處騰空而起，轉瞬便席捲了街道！
消頓了片刻的恐慌尖叫再次響了起來，人們開始了再一次的逃生，而喬綰綰她們藏身的這間房屋裏已經傳出了刺鼻的煙味……可是在人們的尖叫和腳步聲中，槍聲又再度響了起來，而且響得更加密集。程策還沒有回來，代表着外面起碼還是危險的。出去可能會遇到三井財閥的人，呆在這裏可能會遇到火災……
顧雲咬了咬牙。她斷定三井財閥的人可能也在地震中死傷了一大批，可能會無暇顧及她們兩個，與其一直呆在這裏，不如冒險逃生，便道：“喬綰綰，你待會兒一定要跟着我跑，注意我跑動的方向。有人想殺我們，要活命的話，就跟着我逃出生天！”
這句話對喬綰綰來說還真是個威脅。她現在最擔心的就是無法按照劇本預定預定的方式去死，死在三井財閥手裏顯然和意外死在地震里有很大區別，所以她乖巧地點了點頭。顧雲拽住她的手，匆匆向外掃了一眼，局勢果然如她預料的一般，跑的跑拔槍的拔槍，局勢一片混亂。看起來程策一方暫時佔了上風，可是三井財閥的人也十分頑強，你來我往地發生着械鬥。
顧雲瞄準人流的縫隙，拉着喬綰綰沖了進去。她小心地避開了最容易發生踩踏的地帶，隨着人流涌動一會兒之後，又拉着喬綰綰進入了另一間房屋。如此反覆再三，她們停在了一棟看起來十分結實、在地震中幾乎毫無損害的房子前，顧雲抱起一塊殘磚，對着房門一陣猛砸，鎖應聲而落，顧雲帶着喬綰綰躲了進去，反手關上了門。
劇烈的喘息在幽暗的空間裏交織着，顧雲喃喃道：“喬小姐，我曾無數次想過要殺掉你……”
數字穩定地躍動着，距離死亡時間只有三分二十二秒了。喬綰綰仍然敬業地頂着宿主的行為模式，聞言便訝然地道：“可，可是……你並沒有對我動過手……”
“我曾經動過。”顧雲冷冷地道，“我順手陷害過你，有過見死不救的時候，還曾經用這雙手親手扼住了你的脖頸。你不知道在看到血的顏色時我心裏有多痛快。可是就算這樣你也沒有死……喬綰綰，真不知道你究竟是何方神聖，我的理智告訴我記憶不可能出錯，可是幾乎全世界都證明是我錯了……”
那是因為記憶欺詐，假如顧雲的意志再薄弱一點，喬綰綰就能成功地欺騙她相信自己所製造的事實了。
現在距離死亡時間還有二分十五秒。喬綰綰沉默片刻，低聲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雲姐姐……可是如果你真的想殺了我，剛才只要趁機把我甩在人流里就可以了……為什麼還要讓我跟緊你，一起到安全的地方來呢？”
“你懂什麼！”顧雲霍然回頭，憤怒地道，“你知道程策去做什麼了嗎？他在帶着自己的人和三井財閥派來的殺手搏鬥！我說有人想殺了我們，可不是哄你玩的喬綰綰！我把你帶出來，就是為了讓你當靶子的！有了你做香餌，三井財閥的人才會摒棄風險出現！”
距離死亡時間還有一分四十九秒。
喬綰綰望着她，主動握住了她的手，滿含信賴地道：“可是你並沒有主動把我置於危險之地呀，雲姐姐！”
顧雲不由得一怔。昏暗的光線從窗邊透入，在喬綰綰柔美的面頰上打出一片清淺的光暈。她忽然發現喬綰綰是那樣年輕，仰起的小｜臉完全還帶着少女的稚｜嫩，一雙眼睛澄澈分明，烏黑的發落在潔白的額上，更顯得她純粹乾淨得如同一朵白蓮花。可是如今顧雲卻忽然間無法將白蓮花這個詞和記憶中的諸多定義聯繫到一起了，她好像忽然間通過那雙澄凈的眼眸看到了喬綰綰的內心……純潔、柔軟，彷彿無論遭遇什麼，都能相信所有人心中含｜着正義。這樣的她……是無力到只能去依賴別人的菟絲子，是潔白到令顧雲覺得虛假的白蓮花，可也是……讓人真正為之動容和心折的喬綰綰。
她的聲音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喬綰綰？你明明知道我是你的情敵……我從你手裏搶走了段蔚琰，害得你失去了自己的孩子，還拿你當作誘餌……”
距離死亡時間一分二十三秒。
腳步的踩踏彷彿讓房屋和空氣也微微震蕩。喬綰綰微笑起來，握着她的手低下頭：“因為我……”
距離死亡時間一分二十秒。
地震迎來了一次餘波！
已經經受過一次衝擊的房屋再次經歷了橫波的掃蕩，房屋搖晃起來，頃刻間發出了震耳的轟鳴。磚石下落、橫樑垮塌，顧雲完全沒有想像到意外的來臨，驚愕地注視着那根橫樑飛速落下——而千鈞一髮之際，一雙手抬到了她的胸前，將她推出了門外！
顧雲踉蹌着倒坐在地上，忽然間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尖叫着向裏面衝去：“喬綰綰！”
磚石狠狠地砸落在她的腳前，橫波再一次卷席過來。高大堅固的房屋就在顧雲面前迅速地倒塌，她眼睜睜地看着灰塵漫天飛揚、房屋如紙片般在眼前垮落，彷彿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她卻覺得彷彿過了整整一個世紀。然而轉眼間她又清醒過來，尖叫着趴在了廢墟上，彷彿感覺不到疼痛一樣地扒着磚石。雙手很快鮮血淋漓，磚塊卻好像始終都那麼多，她隨便抓起了旁邊的一根木頭，用力地掃着面前的障礙。一聲微弱的呻｜吟透過磚石傳入她的耳際，顧雲心裏不再有任何的念頭，滿懷驚喜地跪了下來，扒｜開了她們面前的最後一層阻礙：“喬綰綰！”
——然而看到的東西卻讓她完全怔住了。災難來得太快，喬綰綰只顧着把顧雲推出門外，自己卻沒來得及做什麼防護。那張漂亮到女人也會為之憐惜的小｜臉先是磕在了地面上，又被磚石劈頭蓋臉地砸落。她濃黑的發間在涌｜出鮮血，半張臉上血肉模糊，一隻眼睛甚至被石塊砸中，鮮血如淚水般從眼眶滑落。她吃力地凝聚着視線，看着顧雲，斷斷續續地道：“是……你呀，雲……姐姐。”
距離死亡時間二十六秒。
顧雲心裏清楚地明白喬綰綰是活不成了，可是她仍然輕柔地擦拭着喬綰綰臉上的血污，語調平穩地安慰道：“不要怕，不要睡過去啊喬綰綰，我這就找人來救你……馬上就能救出來了……”
“不要。”喬綰綰吃力地露出一個笑容，瞳孔擴散，黑色、白色與刺目的紅色交織在一起，卻仍然純粹到讓人不敢直視，“我……要死了，對不對？”
“誰說的！”顧雲馬上反駁，“你怎麼會死呢，喬綰綰？你才十八歲，還要再談一次轟轟烈烈的戀愛，生一個漂亮可愛的寶寶，還有幾十年的人生沒有度過……”
“沒有了。”喬綰綰輕聲道，渙散的瞳孔注視着天空，“顧姐姐……你離得近一點，我……想跟你……說話。”
顧雲拚命忍着淚意，伏在了廢墟上，臉頰與喬綰綰無盡地接近。
“你……的問題。”她吃力地道，彷彿已經在消耗自己最後的力氣，“雲……姐姐，對你……這樣好，是因為……你是一個，好人啊。”
顧雲呆若木雞。喬綰綰閉上了雙眼，呼吸漸漸消失，心跳也隨之斷絕。
距離死亡時間，零秒。
“綰綰——！！！”
顧雲伏在廢墟之上，痛哭失聲。她死死地抓｜住磚石，鮮血從指縫涌｜出。陽光透過雲層灑落在這片廢墟上，旁邊的街道依然匆匆地掠過無數腳步。她仔細地看着喬綰綰的面容，手指一點點地描摹。喬綰綰可能一輩子都沒有那麼丑過，可就是這幅恐怖的面容卻美得令顧雲窒息。
她好像終於能明白自己穿越到這個時代是為了什麼了。上天賦予她第二次生命，不是為了讓她把民國的商業玩得風生水起，不是讓她和段蔚琰狼狽為奸將權謀玩弄在手心，不是肆意踏馬揚鞭罔顧生命……而是讓她這鐵石般的心腸、蛇蠍般的心理被人狠狠粉碎，再從灰燼里蛻變重生。
她慟哭到失聲，淚水砸在喬綰綰的臉上。當程策終於帶着人追了過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顧雲伏在廢墟上，虔誠地親吻喬綰綰額發的身影。
那一刻，世界靜寂。
後記：
程策的感覺沒有錯，顧雲是個博學的人，帶着超時代的知識，懂得權謀手腕，為人果敢又聰慧，做起事來乾淨利落，下判斷時又狠又准，尤其身體很好，文武兩項都玩得過來，堪稱是他的最佳助手。
在顧雲遭逢地震性情大變、和段蔚琰斷然決裂以後，就更是個好助手了。好助手神助攻，助着助着就助成賢內助了……
三十八歲那年程策第一次向顧雲求婚，顧雲卻以“家國未平，何以成婚？”為名拒絕了他。此後他幾乎每年都要向顧雲求婚一次，終於在寶貝閨女兒十六歲時成功抱得美人歸。一家人就此和和樂樂地遠渡重洋在美國紮根，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平靜度過了他們的下半生。
段蔚琰也在美國，不過他可過得沒有那麼舒坦。心狠手辣的段蔚琰二十五歲時曾經意氣風發，手握喬家商會，坐擁大筆財富，還趕走了看不順眼的產業附加妻子，即將迎娶自己心心相印的真愛。不料一次日本之行過後，什麼都變了。喬綰綰如他所願地死在了異國他鄉，死法尤其自然，沒有給他造成任何麻煩；可是顧雲卻從此變得不對勁了，短短兩個月間就和他分道揚鑣，毅然投奔了別人的懷抱。
人家都說情場失意，商場得意，可是在顧雲離開之後，段蔚琰的商路居然也變得不順起來。先是三井財閥的反彈，而後是戰爭帶來的動蕩，短短几年間日本就開始侵華，段蔚琰的財產縮水縮水又縮水，那些原本被打壓得一句話都不敢說的老人也開始狡猾地反撲。段蔚琰不得不投靠了日本人，指望能東山再起，可是沒想到來勢洶洶的日本人竟然就那樣失敗了，而他的“真愛”和她的姘頭在這場戰爭中還出力極大！侵華戰爭結束的那一年，他不得不帶着剩下的財產狼狽地逃去了美國。
只是他除了在夢裏對顧雲咬牙切齒，再也沒有和她相見的機會了。
程策的女兒程綰綰從小就好奇母親為什麼無論走到哪兒都要隨身帶着個小瓶子，搬家到美國后更是在床頭上擺着個漂亮的盒子。她曾經好奇地打開看過，發現裏面全是粉末，還放着一縷漂亮的秀髮。母親在發現之後大發雷霆，程綰綰只好撅着嘴跑到父親面前悄悄地問那是什麼。
程策的臉色如同便秘：“……那是你｜媽咪心口的硃砂痣，爹地眼前的白月光。”
程綰綰：“……”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總之，在這個世界當中。
日本侵華戰爭在短短三年間被迫結束，經濟大幅度崩潰。美國的原子彈隔了幾年轟在了蘇聯的土地上，雙方真刀真槍地幹了十多年，以一方提前解體一方國力衰敗為結局。朝鮮再無南北之分，對中國鞍前馬後。成為大陸主人的紅色力量強力地收復了蒙古、甚至奪回了半個西伯利亞，邊疆崗哨蔓延至唐時的安西都護府，無論草原、冰山、戈壁、高原、湄公河兩岸，獵獵紅旗揚起之處，無不臣服。
暗中推了紅色一把、提前結束內戰的顧雲程策夫婦也在數十年後被寫進了教科書中，成為了人們耳熟能詳的人物。
這是一個……完全不同的歷史和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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