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箭矢飛離的那一瞬間,長安覺得兩隻手彷彿不是自己的,出奇地熱,似乎連掌心所握的箭身都透着熱氣。
她佯裝鎮定地露出一絲淺笑:“箭法不錯,像是在沙場歷練過的人。”
衛珩低着頭,下巴貼着她的髮絲,道:“想學嗎?我可以教……”
“不想。”長安一口回絕。
“那我下次再問你。”衛珩並不氣餒,抿了抿唇,“過些日子等我正式回京,便有許多時間。”
說完,他抬頭看着木脩。上輩子他就沒把木脩當成對手,這輩子,木脩再也不可能有機會做他的對手。
只見中箭后的木脩單膝跪坐在雪地上,手撐着地面,穩着身體沒讓自己倒下。他猛吸兩口冷氣后,又急忙翻身坐着,雙手按住被箭射中的腳踝,疼得直齜牙。眨眼間的工夫后,他抬起頭一臉驚恐地看着四周,同時不停往後挪動,似乎是想躲在旁邊的樹后。
衛珩這時又拔出一支箭,手把手教長安射出第二支。
這支箭剛好射在了木脩旁邊的那顆樹上。
木脩驚嚇過度,啞聲問道:“誰!”
他還想站起來跑,但是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坐在地上的衣服俱已濕透,一半是雪水浸染,一半卻是嚇得失禁所致。
這些日子雖說被軟禁了,可除了院子裏的守衛,平常沒人對他有任何不敬,對他也都是有求必應的,猛然遭受這樣的待遇,他委實有些不敢相信。
他此刻懊惱萬分,心想着早知道會遭遇今日的局面,打死他也不逃了。上回肩膀中箭,他疼得好些日子不能睡個安穩覺,如今腳又受了傷,加上身上的風寒還沒徹底好,以後的日子他真覺得沒法過了。
在他胡思亂想這段時間裏,衛珩的人已經跑到他身邊。
瞧着手下人駕着狼狽不堪的木脩往自己這兒走來,衛珩忍不住嘆息,“我們走吧,真不想看見他的窩囊樣。”
長安不依道:“這麼久沒見,我怪想念他的。有幾句話我得問問他。”
衛珩撇嘴,忍着一肚子的酸水,道:“非得現在問嗎?”
他一點都不想讓木脩看見長安。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長安藏起來,只給自己一個人看。
長安回頭瞪着他,不悅地說:“他已經被抓住了,你現在可以鬆開手了嗎?”
衛珩當然不願意,找到合適理由的他便厚着臉皮強詞奪理道:“這深山老林的,常有猛獸出沒,我不能讓你再受到一絲傷害。”
“我瞧你長得就很像猛獸。”長安自己睜開他的手心,往一旁站了站,習慣性地理了理頭髮和衣服。
衛珩小聲嘀咕一句:“也沒亂吶。”
現在哪裏能像以前那樣。
不一會,衛珩的手下們把木脩帶了過來。這時,木脩已經被捆着了雙手,腳上的箭也被拔出,只被那幾年簡單包紮了一下。
雪已經緩緩滲透出來。
不過天這麼冷,箭射得也不是特別深,估計很快就能止血。
“四爺,怎麼處置他?”為首的男子恭敬地問衛珩。
衛珩剛才已經決定了把木脩交給衛珩處置,所以並未多言,只說:“交給段翊,他會處理。”
男子低頭答是。
木脩這時並沒注意到衛珩身邊站着的長安,他以為那是衛珩的貼身小廝。
他很久沒見到長安,加上長安穿着男裝,還披着衛珩的大氅,加上病體未愈,腳上又添欣賞,一時沒認出來也不稀奇。
木脩道:“衛珩,你也關了我這麼久。你到底還打算折磨我到什麼時候?我們不過是年幼時爭吵過幾回,你用得着如此狠毒嗎?到底是殺是剮給句痛快話成不?”
衛珩回他:“木公子你也太小瞧我衛珩了,我何曾是那種心量狹小之人。幼年之事,我早就不記得了。”
木脩邊打顫邊問:“那你為何命人囚禁我?”
衛珩微笑道:“你這話說得就不地道了,我何曾囚禁你?你在這裏的吃穿用度哪裏比相府差了?連服侍的丫鬟都比相府里的俊俏多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木脩呸了一聲:“你少在這裏胡說了。若非你的囚禁,我現在興許已經是駙馬,吃穿用度只會比現在好千倍萬倍。別說伺候的丫鬟,就是給我端洗腳水的也會是平樂公主那般容貌的。”
長安下意識地挑了挑眉。也是叫人無奈,這都能扯到她。
聽到木脩提及長安,衛珩忽然不想把他交給段翊處置了。他半垂眼眸,輕輕走到木脩身邊,看着木脩。儘管他的嘴角噙着笑,整個人卻透出一股寒意。木脩見此,顫得更厲害了,甚至腦子裏冒出來死亡二字。
木脩怎麼都想不到,自己會如此狼狽地和他預想的第一位情敵如此對峙。
衛珩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衣服,讓他皺巴巴的衣服稍微平整些,同時問:“木脩,你想當誰的駙馬呢?”
“關……關你什麼事……”木脩強撐着,但說話的一起還是告訴了所有人,他此刻膽怯了。
“我聽聞你仰慕文陽公主?還去求了宸妃娘娘?”
木脩想說:“放屁,我什麼時候仰慕她了?她長得哪裏有長安好看。”但是他看着衛珩的眼睛,一句話都不敢說,只能緊緊地閉上嘴。
“是還是不是?”衛珩沉下臉。
木脩下意識地回答:“不、不是……我是求了宸妃娘娘,但……但不是她。”在衛珩目光的步步緊逼下,他咬着牙說,“是長安。”
衛珩抬眸,漫不經心地笑了笑,“長安也是你配叫的?”
木脩道:“我知道,你也喜歡她!你就是嫉妒我,嫉妒她也喜歡我,所以才這般對我的對不對?”
聽到木脩這番話,長安簡直哭笑不得。
衛珩嘆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長安,道:“罷了,你就當我是見不得你覬覦她。不過現在又有什麼用,你是生是死還不是我說了算。”
“我……”木脩抬頭看了看周圍,那些聽命於衛珩的人一個個面不改色地立在原地,彷彿壓根沒有聽見他們之間的話。他緊張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衛珩你直說吧,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放過我?如果……如果你……真的是因為這事,那……那……”木脩低下頭,用力咬牙,再咬牙,終於說,“那我以後對平樂公主避而不見就是,不過是個女人罷了。只要你肯放了我,我……我什麼都……都好說。”
“當真什麼都好說?”衛珩問。
木脩感覺自己找到了一絲生的希望,忙不迭地點頭道:“自然是!”
“好,你先去那邊,給她磕幾個頭。”衛珩指着站在身後一直不說話的長安,“說些好話求她,若她心軟了,說你可憐,讓我放了你,我便放了你。”
“你……”木脩看了一眼長安,復有繼續盯着衛珩,“你此話當……真?”
“當真!”
木脩自詡自己亦是相府嫡子,地位高高在上,心裏是萬般不願意給一個小廝下跪求饒的,可眼下衛珩明擺是故意侮辱他。他一面不願意這樣窩囊,一面又不願意真的命喪於此,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活着最重要。他想,自己若真的能活着回去,憑着他的顯赫家世,定然能把今日所受之屈辱全部討回。到時他一定要讓衛珩給自己的洗腳婢磕頭求饒。
木脩一瘸一拐地走到長安跟前,撲通一聲跪下,連磕三個響頭。隨後他開始聲淚俱下地說自己如今多麼多麼可憐,什麼多日不見雙親之類。他一直以為眼前的人真的就是衛珩的一個小廝,所以心思並未放在眼前人身上,而是時不時用餘光偷瞄衛珩。
長安見此,忍不住說:“木脩,你倒是抬起頭看看我是誰再說。”
木桶聽到這如天籟般的聲音,下意識地僵住了身體,好半晌才緩緩抬起頭,待看清長安容貌之時,眼睛一黑,直接昏死過去了。
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如此倒霉,竟然在這麼狼狽的情況下終於見到了日思夜想的平樂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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