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屬下還是覺得,不能對他太好,否則他便蹬鼻子上臉,忘了自己的處境。”段翊此時當起了馬後炮,“公子,等這回抓回來,要不要把伺候他的人都送走?平常他總是仗着大家不能傷他,卯着勁地折騰大夥,光每日的進食就好幾兩銀子。除去吃的,他樣樣都要好的,不然就拿絕食嚇唬人。天冷時,煮茶要用送松木尖上採下的雪水,天熱時,便要換成花蕊間的露水。”段翊原鄉越覺得心中不忿,皇上都不帶這麼矯情的,每天他換着法要伺候他的人給他煮信陽毛尖,或是大紅袍,或是碧螺春,哪裏能找的到所需的花蕊上的露水?他聽了直恨不得讓人用洗腳水給他煮茶煮飯。
段翊繼續控訴:“連這冬日裏的炭火也都要上好的芸香炭。有時候真恨不得教他怎麼好好做人,讓他知道點好歹……”
他咬着后牙槽,在長安挑眉之時,及時閉上了嘴,把自己的滿腹牢騷化為小聲的輕嘆。
衛珩似乎對這一切都沒什麼心思管,只是神情淡淡地道:“他已經交給你了,以後的事你自己看着辦。不用再同我稟報。”
段翊聞言暗喜,眉眼間亦是流露出輕鬆之事。
長安瞧着段翊的模樣,有些哭笑不得,想來之前木脩確實給他惹了不少的麻煩。
她一直以為衛珩是囚禁了木脩,想不到竟然不是囚禁,而是軟禁,一字之差,待遇卻截然不同。
長安輕咳一聲道:“聽你們說了這麼半天,我總算是明白怎麼回事了。那女子腹中的孩子可叫人去瞧過了?”
“回公……我們也是才知道。”段翊道。“難怪這些天她見了外院的人都是躲着走的。”
“命人去給看看,罪不及家人。”長安想着剛才那可憐女子的表情,知道她是把自己當成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才會那般失態,頓時心生憐憫。
“是。”段翊道。
段翊離開后,別的人也都識相地退守至外面,屋裏便又只剩下長安和衛珩二人。長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忍不住就再次解釋了方才的事:“看她哭得怪是可憐的……”
她自然不願意承認,自己之所以動了惻隱之心,是因為想到她自己曾經的經歷。
為了掩飾心裏翻湧的波瀾,她伸手去摸擱在桌子上的茶水,卻發現衛珩很不自覺地把自己的手當成了茶杯。
她急忙縮回手。
衛珩面不改色地給自己找了借口:“茶水有些涼了,我給你重續一杯。”
方才衛珩剛進來的時候,便有人送上茶水,到此刻,茶確實是有些微涼。平時喝喝倒也無甚打緊,只是這天氣冷,衛珩不願讓她受半點委屈。
他把新的一杯透着熱氣的茶水遞給長安。
長安接過茶,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果真是好茶,你的人待木脩確實不薄。”
衛珩痴痴地看着她品茶,好一會才順着她的話說:“我只是在這一世還找不到足夠的理由殺他罷了。其實我也是希望能給他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若他甘願一世不回相府,不再以木脩的身份或者,我可以放任他去做一介平民。”
“衛公子果真是大善之人。”長安呵呵笑着。
衛珩目光灼灼地看着長安,深情款款道:“畢竟過去的錯,在今世畢竟尚未發生。給他一次悔過的機會,也無非是希望自己也能得到這樣一次機會。”
長安莞爾。
繞來繞去,原來他是想說這個。
她回道:“衛公子心慈人善確實是件難得之事。”
衛珩道:“長安,其實你比任何人都要善良。”
“恐怕衛公子看錯了。”
衛珩聽了不禁有些失落。
長安的話明面上是答非所問,然而實際是在諷刺他的同時拒絕了他。
長安放下茶杯,說:“這樣等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衛珩怕她說此刻回宮,忙道:“那我陪你去外面走走。或許剛巧能走到他藏身之的。”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語氣卑微得宛如剛才求饒的女子。
他真希望這一天裏,長安能少拒絕他一次。
哪怕就一次,他心裏也會美滋滋地再赴前線。
要是長安真打算拒絕他一輩子,他可能就會從別處想法子。譬如讓晏絨衣研究研究能不能製備出一種葯,能讓人選擇性忘掉一些事。
好在長安並沒有直接拒絕他。
長安抬腳往外走。
衛珩又厚着臉皮給她披上自己的大氅。
長安問:“木脩的孩子你打算怎麼辦?”
“你方才替她求情了,段翊應該不會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便好,孩子終究是無辜的。”
二人走至院外,段翊想了想,帶上三四個人跟隨。這回不止他一個人跟着,有另外幾個人陪着他一起,他自然不會覺得尷尬無比。
長安聽到後面多了好幾個人的腳步聲,便是:“我想一個人在山上走走。”
衛珩連連點頭道:“好。”
整個人都是一副你說什麼都對,你要什麼都好的姿態。
他緊跟着長安,手伸到背面,示意段翊等人不要跟來,同時又勾了勾手指。
段翊眨眼間便明白衛珩是問他要個合適的武器。他覺得,公子騎馬耍劍煮茶甚至低頭髮呆的模樣都挺吸引女子鍾情的,不過眼前的七公主似乎是個異類,公子這般腆着臉黏上去她都不為所動,實在是奇女子。
思來想去,他遞過去了一把劍。
衛珩哭笑不得地回頭,把劍丟還給他,並說:“另一個。”山上畢竟是山上,還是會遇到動物的,譬如山兔小鹿山羊或是野狼之類的猛獸。若真遇上,他便射殺獵物,既可以保護長安,還能在她面前顯擺一下自己的箭術。若是拿着劍,就沒這麼方便。
在這疏密不已的松木林里,發現百尺外有一隻野山羊,自然是拿箭方便。若他能近了野山羊的身,不用劍他也能輕鬆制服。
很快,段翊將一把弓箭和裝有二十支箭的墨綠色箭筒送至衛珩說中。
衛珩和長安在山上踏着雪四處閑逛。山路本就不好走,如今有了雪,長安更是走的心驚膽戰的。她想着幸好衛珩沒把自己當人,厚着臉皮跟上來,不然她擔心自己一不小心摔一跤后直接從山間摔落至山底了。
木脩逃出來后一直躲在一處非常隱蔽的山洞裏,洞口全是積雪,洞口的朝向又剛好被兩棵松樹擋住,若非剛巧走到前面,人們很難發現他。他是想忍到天黑再偷偷溜下山,可是在山洞裏坐了好久之後,他覺得渾身發冷,整個人打顫個不停,他覺得應該是洞口雪太冷了,所以他才覺得如此之冷。於是他便想着往山洞裏頭走走,結果走着走着,他發現這山洞裏好像有個半人-大小的坑,他好奇地將頭探進去,卻嚇得差點尿褲子。這竟然是黑熊的巢穴。他急忙把頭縮回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同時緩緩後退。
他知道黑熊的厲害,若是吵醒了黑熊,自己估計一巴掌就被黑熊拍死了。
他驚慌失措地往外跑,也不管什麼冷暖問題,直接跑出了山洞,沿着反方向大步地逃着。
也許那木脩這一世註定要償還前世債緣。
慌亂之中,他撞入了衛珩和長安的視線。
長安眯起眼:“那不是木脩嗎?”
衛珩也仔細看了看:“是他。”
長安一扭頭看到他手上多了一把弓箭,便問他要了過來,自己試着拉了拉弓弦,卻發現根本拉不開。
在她泄氣地想要放棄之時,衛珩手裏捏着一枚箭,走到她伸手,溫柔地握緊她的小手,拉開了弓弦。
“以後你有任何拉不開的弓弦,我都替你拉開。”
“你?”長安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衛珩道:“他那麼愛跑,要不要讓他好好歇息一段日子?”
“你什麼意思?”長安歪着頭,看着他的眉眼,問。
衛珩笑了笑,順着木脩移動的路線比劃着。
長安只聽到搜的一聲,手中的箭便飛射出去,剛好釘在了木脩的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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