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想太多了
姜珠語出驚人,丫鬟寶紋嚇得不輕,她卻恍然未覺,及至睡了一覺第二天醒來,氣消得差不多了,才知道昨天說出的那番話是多麼“驚世駭俗”。
不過既然說了也就說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在宮翎眼裏只怕她也沒多少尊嚴存在了。而當聽說宮翎聽到這番話后怔了半天都沒反應,她又生出了一些痛快,雖然自損了名譽,但至少震懾了宮翎。當然了,自損一萬才傷敵八千什麼的,她已經不在乎了。
她只是有些遺憾,當時一時激憤撂完話就走了,未曾停下來欣賞他被震住的表情。不過與之相比,她更希望宮翎從此忌憚不再過來——他當時被震懾住,應該還存有一些良知,那麼以後應該也不會再過來生事了。
姜珠覺得應當如此,心下稍寬,也就安安心心的躺在床上休息——昨天半夜的時候,月事還真的就來了,此時正疼得她直抽抽,也不知道是被涼水激了還是怎麼,這次疼的比以往更厲害了。
而關於昨日柳池落水的事,雖然掀起了一點水花,但最後也沒鬧出多大動靜。姜珠聽到的最後說辭是柳池修繕不利導致府中兩位小姐不慎落水,幸而及時被救未曾釀成慘劇,而那相干的下人早已被責罰后驅逐出了府——隻字不提宮翎當時在場並參與施救之事。
姜珠不用想都知道侯府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解釋,這是必然的,不管是對外,還是對內。現在就不知道這是不是也是宮翎的意思,畢竟,他應該也不想因此受牽連而跟她鬧出什麼瓜葛。
所以這是不是更加能說明宮翎不會再過來找她了呢?
姜珠想着,心裏更加放心了,連那不停發作的痛苦似乎都減緩了很多。
……
只是很可惜,宮翎似乎總是不想她如意。
……
“什麼?宮翎又來了?!”聽聞宮翎又來時,姜珠正在喝着紅糖茶,然後本來還有些好轉的心情頓時陰雲密佈,她怒不可遏的說道,“他到底想做什麼!”
難道非得趕盡殺絕才滿意么!
寶紋嚇了一跳,忙又小心把話說完,“宮大人是帶了御醫來的,說是皇宮裏最好的一個,他說昨日害得小姐落水,生怕有什麼萬一,便特意去請了御醫……”
“……”姜珠聽完,怔住了。
皇宮裏最好的御醫,不就是王有年王太醫了?姜珠雖然深居閨中,可是對這位王太醫卻是有所了解的。這位太醫歷經三代帝王,如今已是耄耄之年,他的醫術極高,曾經據說他還將人起死回生過因而震驚了天下,只是現在除了宮中的皇帝以及幾位老娘娘,幾乎已經不再出手醫治任何人了。
可是現在,宮翎居然把他請來了!
她何德何能!哦不!是宮翎何德何能啊!
姜珠已經暈掉了,可是身體卻不由自主的行動起來,她趕忙下床命人梳洗更衣,又打簾拉賬,自己也渾然不覺虛弱只不停看這看那尋找哪裏是否有不妥之處。
這位泰山級的人物,她可不能怠慢了啊!
姜珠覺得自己能被診治一次,最起碼能長壽十年了!
可是突然間,她又猛地想到了一個疏忽了的問題。
——宮翎為什麼給她請來個御醫?
難道是聽了昨日的話心生內疚了?
所以想要彌補一下?
他有那麼好心?
姜珠並不相信,她反而覺得,宮翎說不定是故意的呢!
你不是怕宮內受寒導致不孕么,那我便請了御醫斷了你的懷疑!
至於為什麼區區小事就請了最好的來,那不就是為了表示他如今今非昔比,王有年之流也可以隨意差遣么!
姜珠越想越覺得是,宮翎這廝果然是無時無刻不想着打壓她,昨日失了一局,今日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扳回來了!
當真是小雞肚腸!
不過她昨日那話到底是危言聳聽,待會如果被查出來她根本一點事都沒有,宮翎是不是又要大肆嘲諷?
姜珠想着他的醜惡嘴臉,鬱結於心,真要悶死過去了。
“小姐,夫人帶着太醫他們來了!”寶紋這時卻又跑了進來提醒。
姜珠此時已經少了對神醫的敬崇,聽到這話,只是不甘不願的回床上躺着。
帳子放下,頓時遮住了外面的天地。
錦帳密織,姜珠依稀看得出外面站着幾個身影,卻不知究竟是誰,不過夏氏是必然在的。
“王太醫,裏面便是小女珠兒了,她身子欠妥今日一直躺在床上。”夏氏做着解釋,隨後又道,“王太醫,您請坐。”
姜珠只覺有人在她床前坐下,然後便聽一個聲音說道:“六小姐,請伸出手來。”聲音蒼老平淡,透着疏離。
姜珠心想,這大概就是王太醫了。她沒有拒絕,只是把手伸出了帳外。
伸手,搭脈,之後卻是長久的沉默。
姜珠等了半天都沒見王太醫收手也沒見他說話,不由擔心起來,難道自己有什麼未被察覺的暗疾?
“王太醫,小女怎麼樣?”夏氏顯然也有些緊張。
王太醫終於收了手,只是並沒有立即作答,而是又在沉默了片刻后,才開口道:“六小姐宮內並無什麼大礙,服幾劑葯稍微調養一下便能好。只是心脈卻有不平之相,是憂思多慮之症,以後還得多加註意。除此之外便是肝火稍旺,卻也無需用藥,清心便可。”
“……”憂思多慮?是說她想太多了嗎?肝火旺盛?是說她脾氣不好?姜珠聽完,徹底無言了。
她實在不知道該說“這斷的是什麼脈”還是“王太醫您名不虛傳”了。
夏氏聽着,卻是極憂心的看了一眼帳內的姜珠,她自然知道女兒為了三房的事一向操心,卻不知道如今都至心脈不平了,這以後可一定得讓她什麼都不要管了!
王太醫診斷完便出去了,夏氏自然也跟着出去,來時的一撥人都走了個光,姜珠頓時覺得屋子裏安靜下來。但她並沒有起身,而是躺在床上想着心事。
王太醫的那個“憂思多慮”到底是說得沒錯,她面上不顯,可心裏卻時時想着侯府的存亡,三房的安危,再細緻點,還有她日後的歸屬以及她出嫁後父母的安排,這一樁樁一件件,看似遙遠,可實際上都迫在眉睫。而在最近,她還得打起精神應付那該死的宮翎……
想到這個名字,姜珠又是一陣郁堵。
不過她也不想再想下去,察覺到屋內靜悄悄的像是沒個人在,她一蹙眉頭,感覺到了異樣。
寶紋呢?怎麼也不過來把帳子收起來?
她坐起身,剛想要喊,卻見帳外突然有了動靜,好像有人走了過來——是寶紋?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問,就見一把摺扇突然伸進了賬內,然後一挑,帳門便被緩緩拉開了。
拉至最後,便露出了床尾站着的人的身影,只見他一身黑衣,手拿玉骨摺扇,正挑着帳門微側着頭朝她看來。
面色淡然,卻目光深邃,正是宮翎無疑。
姜珠見着,頓時嚇了一大跳,身子後仰便道:“你怎麼會在這!”說著,察覺到不遠處寶紋也站着,便忙向她看去,雖是無言,可目光凌厲卻是包含所有。
寶紋觸碰到,身子一瑟,心中更是忐忑了。
她自然是知道宮翎為什麼在這的,剛才夫人領着王太醫來時,他就跟在後面,可是後來王太醫診斷好走了后,所有人都跟着走了,可是落在最後的他卻是沒走,而夫人也不知怎麼,硬是是察覺到。她當時就覺得不妥,可是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所以就干站着,不說話也不走,只杵在那盯着。後來見到宮大人站了好一會,突然上前挑開了帳子,她還嚇了一跳,可是想要阻攔卻已經是來不及了。
此時面對小姐的厲色,寶紋只覺自己似乎是做錯了事,便忙低下頭認錯,“小姐,宮大人是跟着王太醫一起來的,剛才王太醫走了他並沒有走,小姐,是奴婢沒能及時稟報……”
姜珠聽完,明白了,可是這時候她也沒功夫說她什麼了,她只是轉向宮翎,冷冷道:“宮大人有何賜教!”
一個外男跟着進入姑娘的深閨,別人都走時卻還留下,他想做什麼?不過是想趁機冷嘲熱諷罷了!
宮翎卻無動於衷,他只是繼續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然後眉頭一蹙,問道:“你每日都在憂慮些什麼?”
所以是在說她杞人憂天么?姜珠一笑,“不勞宮大人費心!”
宮翎目光一轉,隨即又道:“以後那些事情就不用多想了。”
不想還能怎的?好不反抗的等着事情一件件的發生然後全部坦然受之?!姜珠想要反駁,可一看,宮翎卻已收回摺扇轉身走了。
等等!
“你腰間掛着的是什麼!”
而就在錦帳緩緩落下間,姜珠一個眼尖,看到宮翎轉身時腰間掛着的一樣東西很是眼熟。
那香囊——好像是她做的?!
姜珠一個驚顫,人已掀開帳簾下了床,她跑到宮翎身側一看,果然,那香囊正是她親手做的彌勒佛!
“它怎麼會在你身上!”這下,姜珠是徹底驚悚了。
宮翎看着她的表情,卻也是怔住了,只是很快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臉上又恢復了淡然,然而他卻沒有作出一句解釋,只是轉過身就這麼走了。
姜珠心中驚疑,硬是沒能追上去。
……
王太醫寫完方子已經要告辭了,宮翎此時出來時機正好,於是一番客氣之後,雙雙告辭。
王太醫出了永定侯府,便上了馬車往皇宮走去。
宮翎目送他離開后,卻沒立即上馬車,只是拿過腰間的香囊,看了看,然後往邊上的孟土懷裏一塞,“送你了。”
“?”孟土茫然接過,不知大人怎麼好端端的送他一個香囊,不過這香囊倒是怪別緻的。
孟土欣賞完,正喜滋滋的想要把它收起來,可突然,一雙手伸來,又將香囊拿了回去。
“算了。”宮翎說著將香囊重新塞入懷中,然後躬身上了馬車。
“???”孟土看着,卻是更茫然了。
大人這又是怎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