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金鵬王朝
次日清晨，花滿樓起的比平時早了兩刻鐘，心情平靜中帶着隱約的期待，想着不知何時才會聽到那輕快的腳步，聞到那淡淡的鳶尾花香。
當日頭逐漸西移，花滿樓坐在陽台撫琴，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琴弦，錚錚的弦音，悠悠的曲調，盤旋在小樓，飄蕩出街口。
桌上的茶水已經轉涼，久候的人兒遲遲未來。
伸掌撫平琴弦，花滿樓起身繞過它，提起茶壺，指尖觸碰壺身，僅餘一片溫涼。
滿樓一聲輕嘆，轉身想要重新沏一壺茶，正在這時，一道奇怪的腳步聲傳來，聽着倒是一腳輕一腳重，還有些拖沓。
“飛燕姑娘？你這是怎麼了？”滿樓放下茶壺，匆匆走向她，“可是腳受了傷？”
飛燕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這....呵呵，我不小心扭到腳又摔了膝蓋而已，沒什麼的，不過你怎麼...啊，這都聽得出來啊？！”
“只要有心，誰都聽得出來。”花滿樓扶着飛燕的胳膊，把人帶到椅子邊坐下。
飛燕嘀咕道，“哪有那麼容易？還碰得我一身傷。”
花滿樓揚眉，疑惑，“你....不會是矇著雙眼，想嘗試看不見的感覺吧。”
飛燕倒抽一口涼氣，“你這都知道？！你該不會還聽得到別人心裏的聲音吧。”
花滿樓搖頭，“在下若有如此神通，想來大概疲憊多過歡欣吧。”
“為什麼呢？聽到別人心底的話，不就能知道別人的秘密？”飛燕天真道。
“可是知道的太多，本身便是負累，知曉了他人的秘密又不能宣之於眾，按壓在心底苦得還是自己。”
飛燕想了想，點頭，“好像也是，那你是怎麼知道我回家之後試着看不見呢？”
“因為你好奇我為什麼這麼快樂，而且今天腳還受了傷，剛剛又嘀咕了一句，我本以為你是又被人追殺，可你不見慌張反而不好意思，我便想這傷大抵是你自己害的了。”
飛燕看着花滿樓一臉的佩服，“我想這快樂的瞎子確實不單要有雙好耳朵，還要有顆聰明的腦子。”
花滿樓笑而不語。
飛燕接着一臉失落，“我怕是不行的，本來以為在自己從小住到大的寢室能容易一些，不曾想，矇著雙眼在黑暗中行走，我連腿都不敢邁開。踢到椅子的聲音大得嚇人，平地都能扭到腳。我根本聽不到花開，只聽得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不用執着於此，你有心就夠了。我只是希望世上的人都可以懂得珍惜和知足，那樣的話他們會更快樂。”
飛燕抓住花滿樓衣袖的一角，有些躊躇和小心地問，“你彷徨過嗎？在你知道自己看不見的時候？”
“彷徨嗎？”花滿樓淡淡地反問，抿了抿嘴角后淺笑道，“當然有了，那時候我才七歲，被歹人所虜，傷了雙眼，突然間就看不見了。我....那時候很害怕，天天縮在床上，不願意出門。可是後來我發現，真正煎熬的是我的父母還有哥哥嫂嫂們，他們小心翼翼地待我，為我傷心落淚。我忽然間明白，其實只是看不見而已，我還有關心我的家人，我不該自怨自艾，我應該去接受現實。聽聲辯位剛開始練起來時是很苦，需要反覆地做同一件事，一千次，一萬次，很枯燥，很疲憊，可是當我學有所成，我發現了它的魅力，愛上了用耳朵和鼻子看這世界的感覺，那很奇特，很美妙。”
聽着花滿樓的話，飛燕很是動容，她定定的看着花滿樓，猶豫再三才道，“......公子。”
“怎麼了？”
“我......想抱抱你。”
“什..么？”滿樓有些錯愕，卻在下一瞬被人抱個正着，溫香軟玉在懷，儘管思無邪，他卻還是紅了臉。
飛燕摟着花滿樓的腰，認真道，“我討厭那個壞人，他害你再也看不見。可若非你看不見，或許花滿樓便不是現在的花滿樓了。”
眼看花滿樓沒有把她推開，飛燕鼓着最大的勇氣接著說話，只是聲音卻羞怯得顫抖，“我想要告訴你，你不單單有家人，有朋友，現在還有我，我....我也是你的朋友，對吧？”
花滿樓一時震動，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猶豫后他抬手撫上飛燕的背脊，語調溫柔，“謝謝你，飛燕。”
飛燕笑了，依靠在花滿樓的懷中，笑得很美，眼中綻放的光彩，燦若星辰流光。
春風吹拂，花香繞繚在小樓，此情此景，無不見之情動。
*
轉瞬半月已去，飛燕已經是百花樓的常客，時不時帶着各種喜人的盆栽花卉送與滿樓。只是這一日，來的卻不是上官飛燕，而是一個男人，一個容貌盡毀，帶着飛燕一隻繡鞋的男人。
“花公子，若是還想要見到鞋子的主人，就隨在下走一遭吧。”
滿樓摸索着手中的繡鞋，眉頭緊皺，“你告訴我，她可無恙？”
“上官姑娘很好，只要你乖乖配合。”
“你要我做什麼？”
“做餌，能釣到陸小鳳這條魚的餌。”
花滿樓起身，理了理衣袖，“這便走吧。”
“且慢。”
“怎麼？還有事？”
“借公子貼身之物一用，因為陸小鳳這條魚實在滑不溜手。”
滿樓一聲嘆息，解下飛燕前不久剛剛還給他的玉佩，“這是花家的家傳玉佩，小鳳認識。”
“多謝，公子請，馬車正候在門外。”柳余恨接過玉佩，側身抬手，儼然不知花滿樓目不可視。
花滿樓一派安然，持扇走出小樓，坐在馬車之中。
隨着車軸轉動，花滿樓從袖子裏拿出飛燕的繡鞋，細緻地摸索。鞋上並無劇烈掙扎后的破損，想來飛燕沒有受到傷害。只是若見不到本人，他實在無法放下心來。
心事重重的人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等到馬車停下，花滿樓才知道這是到了。他被人帶到偏廳就坐，一坐便是兩個時辰。
直到陸小鳳的腳步聲傳來，花滿樓這才抬起頭，“小鳳，你來了。”
大步流星走來的男人一甩身後的猩紅披風，坐到花滿樓的身邊，摸着鬍子道，“我說七童，你好端端的，怎麼被人‘請’到這兒來了？”
“非我所願，只是同你一樣，我也是擔心朋友，才坐在了這兒。”
“朋友？”陸小鳳趴到桌子上，湊近花滿樓，一臉稀奇地問，“我們認識多久了，你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公子有什麼朋友是我不認識的？！到底誰啊？男的？女的？！”
花滿樓垂眸，手不知覺摸到袖中的繡鞋。
陸小鳳是什麼人吶，眼尖得緊，趁花滿樓不防備，竟是直接用靈犀指把他袖中之物取到手。
“陸小鳳！”花滿樓薄怒，想要搶回鞋子，卻被陸小鳳躲過。
陸小鳳瞧着手中綉着春燕的女子閨鞋，口中嘖嘖有聲，“哎呀不得了了，我們七童長大了，都開始認識姑娘了！”
“陸小鳳！我沒跟你開玩笑，把鞋子還我。”花滿樓攤開手，直直地伸到陸小鳳的鼻子下。
陸小鳳後仰頭，撇撇嘴，心不甘情不願地把鞋子還給他，唉聲嘆氣道，“我以為只有我才會有異性沒人性，沒想到啊！我們七童也不遑多讓嘛！果然，男人就是男人，英雄本色呀。”
再好的脾氣碰到陸小鳳這混不吝也要發作，“你有臉說，人那是盯上了你陸小鳳才拿我做筏子，還殃及了我的朋友。你向來麻煩纏身，還樂此不疲，我是無妨，只是飛燕姑娘....她必須無事。”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陸小鳳做投降狀，卻又不甘地替自己辯解，“可是這次的麻煩我也是避之唯恐不及啊，你不知道，我都破屋頂逃了，還是被他們找到，而且他們還神通廣大到把你的傳家玉佩遞到我眼前，我就不得不乖乖來了。”
花滿樓若有所思，“看來他們籌謀已久。”
“七童，”陸小鳳一臉不正經地戳戳花滿樓，擠眉弄眼道，“那個飛燕姑娘~~~~怎麼樣啊？！”
“什麼怎麼樣？”花滿樓避而不答。
“欸，你學壞咯，說來讓我幫你參謀參謀嘛，是單純的朋友，還是可心的紅顏知己啊？”
“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
“哦哦，”陸小鳳摸着下巴道，“你有問題喲，一而再再而三地躲避回答，也就是說，不只是單純的朋友，又不是紅顏知己那麼簡單。”
看花滿樓不自在地避開視線，陸小鳳打個響指，肯定道，“你對她動心了！”
“......."花滿樓竟然無法開口辯駁。
陸小鳳看花滿樓這樣的反應，更加肯定自己的話，“你真的動心了？！那我可得好好瞧瞧，那飛燕姑娘究竟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