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憶的年輪（二）
大約是四月里，山坡上已經長滿了青綠的草，山上的桃樹也都開了花，粉白相間煞是可愛。有一個青色衣裙的姑娘站在一棵桃樹下，不住的左右張望着。片刻后，青衣姑娘低着頭看着白色的鞋尖，嘴巴微微撅着，彷彿因為等待而有點不滿。
青衣姑娘大約十五歲的樣子，相貌卻是清秀脫俗，一雙杏眸滾圓透亮，尖尖的下巴惹人憐愛。一陣風吹過，將樹上的桃花吹得落了幾瓣，悠悠地落進了旁邊的溪流里，青綠的溪流映着粉白的桃花，緩緩的流向前方，流過一雙玄色長靴。
一個藍衫青年緩步靠近，伸手將青衣姑娘頭髮上粘着的一片花瓣拿下，輕聲喚了句：“阿予，我來了。”
被叫做阿予的青衣姑娘忽的轉過身來，看見藍衫青年溫柔的笑臉有些羞澀，但她還是紅着臉蛋抬起頭，有點不滿地嗔道：“子遇，你怎麼來的這樣遲，我……等了你很久。”說著，又低下了頭，有些失落的摸樣。
子遇看着眼前單薄纖弱的阿予，心裏突然湧上來一股愧疚與自責，忍不住將阿予攬入懷中，輕輕擁住，眼底透露着些疲憊，但卻掩不住看到懷中人的濃濃欣喜與深深的自責：“阿予，對不起。今日的課業有些重，我想早些將它做完在來見你……”
阿予聽見子遇這麼說，咬了咬下唇，猶豫的將手臂伸出，有些顫抖的攀上他的肩，委屈的將臉埋在他的懷裏：“子遇，是我任性了。你的課業自然要好好完成。我，我只是……”阿予說著便停住了，只是將臉埋得更深，深深吸了一口氣，子遇衣服上的淡淡墨香總能讓她安靜下來，只能嘆息一聲。
我只是，很想見到你，很想很想你來聽聽我的訴說……子遇，我很孤單也很害怕，我擔心如果你也不要我了，我就什麼都沒有了……我不願意再低聲下氣的活着，不願意再低人一等……
子遇感到懷中人的肩膀顫抖了兩下，心中更加自責，不禁擁的更緊了些，撫了撫阿予的發頂，沉聲道：“阿予，下月我就要去趕考了，這一次，我不會讓你等很久的。我會高中榮歸，給你一個美好的未來。阿予，你一定要等我。”
阿予輕輕地“嗯”了一聲，點了點頭。子遇，我等着你，帶我逃出這牢籠，我再也不願受人欺凌的活着，我要自由，要尊嚴……
子遇深深地望了一眼阿予，眸子裏滿是深情與堅定，撫了撫阿予的面頰，輕輕吻了吻她的發頂，彷彿是一種無言的承諾。
“小姐，小姐，該回去了！”他們身後突然出來一位丫鬟，有些焦急的看着阿予。
阿予急忙從子遇的懷中掙脫開，臉色通紅的朝着丫鬟吩咐道：“知道了，我這就回去。”說罷，便跟着丫鬟快步離開，回頭不舍的看了子遇一眼，又一次咬住了下唇，無聲的說了一句：我等你，子遇，你一定要來帶我走。
子遇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離去，直到再也看不見那一抹青色，方才轉身離去，緊握着雙拳，彷彿踏上征途一般堅定。
桃花瓣被風吹的再一次搖曳落下，這一次，卻沒有落進溪流，而是落在了草地上的一根瑩潤的簪子上。一雙玄色靴子靠近簪子。一片玄色衣角閃過，那根簪子便被收進袖袋。花瓣被靴子狠狠碾壓過去，消失在了草地里。
阿予匆匆趕回家，準備悄悄的從後門進入，沒想到剛剛踏過門檻，便被一個囂張的聲音攔住。
“張昕予，你倒是知道回來啊！哼，果然是賤蹄子生的種，天生風︶騷。”一身華服的張府大小姐張昕紫正打量着自己剛塗好的蔻丹，頭也不抬的嘲笑着阿予。
阿予猛地頓住腳步，狠狠的握緊雙拳，低下頭隱忍不發。身後的丫鬟似乎是早已見慣一般，膽怯得瑟縮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
看到阿予忍耐的摸樣，張昕紫似乎更為開心，朝她走近兩步，掐住她的下巴，將她的頭抬起來。
阿予的下巴被尖尖的指甲掐得很痛，卻依舊咬着牙不發出一絲聲音，眼睛恨恨的盯着張昕紫，同樣輕蔑的笑一聲。
“呦，賤蹄子也會發狠啊。”張昕紫手上用力，逼近阿予，冷聲問道，“你是不是又去見陳子遇了，說！”
看着張昕紫咬牙切齒的樣子，阿予突然覺得很暢快，斜眼笑了一聲，也不管被掐得通紅的下巴：“怎麼，你嫉妒？我就是去見了子遇那又怎樣，子遇他每天都在那裏等我！”
張昕紫雙眸眯起，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望着阿予年幼卻貌美的臉，心裏怨憤更甚，狠狠地將阿予甩開，看了看指甲，居高臨下的望了眼摔在地上的阿予，高傲道：“見了你是看你可憐同情你罷了，你以為他真的能娶你？你那江南名妓生出來的賤蹄子出身已是讓丞相府蒙羞，難道你還想用這個讓天下人恥笑的身份嫁給未來的狀元郎？哈哈，別痴人說夢了，你想和我爭，哼，下輩子投個好胎再來吧。”
阿予靠在門框上，疼得倒吸了幾口冷氣，望着張昕紫高傲離開的背影，頹然的倒在了地上，冰涼的觸感讓她一下子流出淚來。身體再疼，到底不如心寒。
娘親，你為何要嫁給爹爹，為何，為何要生下我，要我過着這樣痛苦的生活……
丫鬟趕緊過來抱住阿予，心疼的落下淚來，“小姐，你別哭了，陳公子高中歸來，一定會娶你的……”阿予將頭靠在丫鬟的肩膀上，下巴還在火辣辣的疼，是啊，我在等，我要等子遇歸來，我要等他歸來……
三月很快過去，轉眼間，就到了五月。京都的最後一場考試落幕，今年的考試名單很快就要公佈，很多人都焦急的等待着。
阿予一身青衣站在京都的北牆上，被大風吹的髮絲散亂也不管不顧，定定的望着前方，緊緊地攥着帕子。
很快，前方想起了歡快的敲打音樂之聲，也都歡呼起來，迎接今年的前三甲。聽見了聲響的阿予更加緊張起來，扶在城牆上向前張望。心跳驀地加快，緊緊咬着下唇。
是子遇！太好了，是子遇！阿予欣喜地笑了起來，她看到了，最前面的馬上坐着的正是她的子遇！太好了，她的子遇已經高中歸來……
歡慶的隊伍很快路過城牆下，陳子遇似乎沒有看到城牆上的阿予，阿予有些無措的咬着下唇，是她站得太高了嗎，子遇沒能看到她在等他……
一身大紅袍子的陳子遇坐在高頭大馬上，在路過北牆時，忽然轉過頭去，望着城牆上的那一抹青色笑了一下，用口型喚了一聲：阿予，我回來了。雙眸彎着，滿面的欣喜都傳達給了那一抹青色。
阿予驚喜的“啊”了一聲，用帕子捂住嘴巴，喉嚨里嗚咽着，眼淚不自覺的流下。子遇看見她了，子遇說他回來了……
回去的路上，阿予心情極好，腳步也少有的輕快，太好了，她終於要熬出頭了，再也不用這樣辛苦，也不用像娘親一樣落得那樣的下場……
街上的人有些多，阿予不防被一個大漢猛地撞了一下，來不及呼喊一聲便要向後狠狠栽去，只得閉上雙眼。一截玄色衣袖閃過，穩穩地托住了要狼狽倒下的阿予。
“姑娘，沒事吧？”低沉的嗓音響起，驚得阿予趕緊睜開雙眼，意外的看見一張好看的臉。心下一慌，阿予趕緊站起來，低下頭結結巴巴的說：“謝，謝公子搭救。”說完，便急匆匆的跑開了。
玄衣公子面上一直帶着笑，看着阿予跑遠，捏了捏手中的簪子，眯了眯眼，張昕予，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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