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回
“袋子,你說蟲娃娃會不會真的抱着他爹撒嬌啊?”回程的馬車上,老皇帝手中擺弄着新得的玉牌,忽然噗呲一聲咧着嘴笑着問道。
老僕就知道,主子是個惡趣味的?看看他方才給琮哥兒出的餿主意,果然是想要看笑話的。是以他也不做聲,就讓主子自個兒偷着樂好了。
回到乾清宮,老僕將收着的玉牌小心地放在老皇帝面前,等着主子吩咐要如何處置。想必到了這個時候,宮裏宮外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它們了。
“這個蟲娃娃也是,只說這是好東西,也不告訴朕是管什麼用的。”老皇帝嘴上說得輕鬆,心裏卻在飛快地盤算着。一共就六套玉牌,給誰不給誰呢?他老人家可是有十好幾號兒子呢!
老僕知道主子心中的糾結,卻並不插言。其實要他說,這東西主子就該全部留下。人娃娃也說了,這玩意兒不結實,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碎了。
可他也很清楚,若是一個也不散出去,主子的日子怕是安寧不了。這件事情並未保密,想必今上跟那些王爺們都已經知道有這麼個東西了,明裡暗裏不知道有多少花招等着主子呢。
“送兩塊到養心殿去,老四的眼睛怕是都要盼紅了。告訴他,這是好東西,總共也沒幾塊。若是不信要找人試的話,那就別浪費,還給朕送回來。”老皇帝撥了兩塊到一邊,然後沉吟一下又撥出去兩塊,“這兩塊……給老二送進去。你親自送去,叫他……好好的。”
老僕躬身領命,小心地托起兩塊玉牌放進懷裏,便要出門去,卻又被老皇帝叫住了,“袋子,你等等。”
待他回頭看時,就見老皇帝不知從哪找了根紅繩,正笨拙地想將兩個玉牌拴在一起。玉牌上並沒有打孔,所以他沒能成功。於是一氣之下乾脆不拴了,從自己身上拽下一個荷包來,裏面的東西倒乾淨,把玉牌放了進去。然後強塞到老僕手裏,“這兩個你帶着,不準取下來,朕每天都要檢查。”
“主子……”主子有好東西能想着自己一個奴才,老僕袋子很感動,卻並不打算聽命,“老奴整日在您身邊,哪用得着這東西,您還是留着,以備不時之需。”
“拿着吧。就是在朕身邊,才需要這東西護身啊。”老皇帝輕嘆一聲,“幾十年了,朕身邊也只剩你一個知心的。若是你再出點事,朕就真成孤家寡人了。人都說,老來作伴是夫妻,是以也叫老伴兒。可朕那些老伴兒不提也罷,你就是朕真正的老伴兒,可得跟朕一起好好活着。”
見老僕仍要推辭,老皇帝一瞪眼,罵道:“朕連老伴都掰出來,你還敢推,就這麼不想跟朕作伴兒?你放心,朕算是看出來了,蟲娃娃那裏好東西多的是,趕明兒再哄哄他,還怕沒有這玉牌牌?他要是不給,哼,朕就收拾他爹。”
太上皇連沒羞沒臊的“老伴兒”都扯出來了,老僕袋子終還是將將那荷包掛在了腰間。並熱淚盈眶地表示,這輩子沒白跟主子一場。也不知是真的,還是心理作用,老僕覺得身體輕快了不少,動力十足地辦差去了。
乾清宮裏,今上也正在聽取彙報,心中對那神秘的玉牌更加好奇。到底是什麼東西,能叫那見多識廣的老頭子看重的?可別說只是上品的青玉,那東西連他都不看在眼裏。
此時,今上心中打的主意,仍是命人想方設法把東西弄到手弄到手,並不願賭自己在太上皇心中的地位。皆因,今上十分清楚,他雖然被老頭子挑出來繼承大統,卻從來不是老頭子最疼愛的兒子,甚至連前十都排不上號。
“你是說,戴權獨自出宮去了,還是去的那個方向?”今上仍是坐在暖閣的炕上,面前堆了許多的奏摺,批過的和沒批過的分列兩旁。
聽了景泉的回報,他忽然就覺得自己傻得要命,有一種把這些奏摺通通撕碎了,摔老頭子一臉的衝動。
他沒日沒夜的操勞朝政,白天殫精竭慮,晚上點燈熬油,一天睡不到三個時辰,到底是為了什麼?
自己所有的努力,老頭子都看不進眼裏,都認為是理所當然。從他記事起,老頭子就沒誇過他一句,不管做得再好,能得到句再接再厲都是運氣。在老頭子的心裏,怕是只有老二一個才是他兒子,不管是什麼事,他第一個想到的總是老二。哪怕……老二等不及了要篡了他的位,老頭子也只是廢去了他儲君的地位,卻從沒有說不認這個兒子。
“奴才已經探聽清楚,這次的玉牌共有十塊,卻並不清楚有何用處。”景泉的意思很明白,還有好幾塊呢,咱們總能弄了來;況且,那東西還不清楚有什麼用,說不定是什麼害人的東西也說不定啊。
景泉卻不知道,今上在意的根本不是什麼狗屁玉牌,而是在那個老頭子心裏的地位。他生在皇家,又繼承了皇位,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怎至於對塊玉牌眼饞?
他饞的,是爹啊!
就在今上鬱悶的時候,門外有人來報,“皇上,乾清宮劉副總管奉太上皇之命求見。”這劉副總管也是太上皇的心腹人,乃是老僕袋子的副手,但他執掌着乾清宮的內務,比老僕袋子更少出現在人前,能要他親自送來的東西……
聞言,今上神情就是一振,眉眼似乎都要飛揚起來。這個時候,老頭子命劉公公送東西來,還能是送什麼?今上不由心中暗道,他是不是可以有些期待?
但旋即,今上便把所有的喜悅和期待強壓下來。他不是沒上過當的,對那個老頭子就不能期待太過,不然說不定會失望太大,然後直接就絕望了。
老頭子坑得很,做事總是出人預料,誰知道會不會隨便送個東西過來,朕不能如此沉不住氣,讓他看了笑話。嗯,面上一定要淡然處之,喜怒不行於色;聲音也必須得四平八穩,沒有情緒起伏地把人叫進來。
“傳。”很好,做得不錯!
劉副總管是個乾巴巴的小老頭,扔到人堆里找不見那種。此時手中托着個小盤,小盤上是兩塊青色玉牌,只有嬰兒巴掌大小,上面雕刻着精緻的紋路。
今上顯得很淡然,待劉副總管見禮之後,先是關切地問候了太上皇身體一番,才渾不在意似的問道:“父皇命你來所為何事?可是有什麼吩咐?”
他不能不承認,在看到那兩塊玉牌的時候,自己心中是欣慰的。雖然是被排在老二後頭,但老頭子的心裏還是有他的。放了老頭子這麼多年兒子,今上覺得自己終於能夠揚眉吐氣了。要知道,這種感覺就連他知道自己會繼承皇位時都沒這麼強烈。
“太上皇口諭,命您將此物隨身攜帶,不得有誤。”今上淡定,副總管更加淡定,他老人家面癱幾十年了,什麼表情都沒有。就連眼神兒和聲音,都是木獃獃的。
今上有心問問這東西有個用途,劉副總管卻一問三不知,問來問去就只有一句話,太上皇命您隨身攜帶。言下之意就是,叫你帶着就帶着,問那麼多幹啥!
景泉連忙將東西接過來,呈到今上的面前。他本來都打算,為了這東西夜探太上皇私庫了,如今倒是省事了。
“你說,這東西管什麼用?”打發了劉副總管,今上隨手拈起一塊玉牌,卻看不出這東西有什麼出奇。而且……送東西就送東西,老頭子就不能好好說話?
“奴才愚鈍。”景泉心中是自責的,他身為陛下的情報總管,看來比起前輩們還差得遠,許多事情都不能為陛下探知,真是無用極了,恨不能去死一死。
“呵呵,老頭子既然不說,怕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什麼用。真是,也不知道多大的膽,什麼來歷不明的東西都敢用。罷了,還是朕這個當兒子的,替他操·操心吧。”就如老皇帝了解兒子一樣,今上也是研究過老爹的,“尋個機會,咱們也去會會賈家那個蟲娃娃。”
與其在這裏猜來猜去、試來試去,直接去問那娃娃多方便。再說,今上對賈琮的感覺十分複雜,他需要見見真人了。
“是。”景泉應了一聲,又略帶遲疑地問道:“皇上,您之前不是說……暫時不要動賈琮,讓旁人打頭陣么?”這話是早上才說的,當皇帝這麼善變,好么?!
“此一時彼一時,現在咱們不是有正當理由了么。太上皇接觸的東西,怎能不明不白的,一定要問清楚是怎麼回事。”若真是好東西,說不定還能從那娃娃手裏弄這個出來。要知道,朕也是有兒子的。
“那現在,這玉牌……”帶是不帶啊?
今上乜斜着眼睛去看那兩塊玉牌,用指尖撥弄了幾下,才勉為其難道:“罷了,既是太上皇吩咐的,就給朕帶起來好了。”既然老頭子這回沒讓自己失望,那就給他個面子好了。
此時,正好有敬事房的太監送牌子的時辰。牌子今上后·宮的人不多,偌大的托盤只佔了小半。而今天,赫然多了一塊嶄新的牌子,上面寫的是“女史賈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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