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斷點,漸漸將兩個世界割開#
不知名的野花,庭院中央的櫻樹,古典肅穆的教學樓,斑駁的牆壁上有彎曲的藤蔓,社團活動零零散散得分部在各個區域。傳說中每個學校都會存在怪談之類的傳說,譬如鋼琴室內莫名其妙的琴聲,譬如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來的人……彷彿只有擁有這些東西之後,日本的學校才能稱得上為學校。
意大利的黑手黨學校並沒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限制,在那裏辻千夜只需要循規蹈矩得生活,學習精英課程,黑手黨知識以及大大小小家族的發家史。即使遇到陌生的面孔也要露出親切的微笑,因為也許下一秒就能在某個宴會上看到有誰領着對方過來,開場必定是“這是xx家族的少爺/小姐,也是在xx學校內和你一起學習的……”結尾無一例外以“要好好相處啊”結束。
也不能太過熱情,因為上一秒還在笑臉相對的朋友很可能下一秒就會成為敵對家族。為了不給家族增加不必要的麻煩,除了同盟家族意外都要小心翼翼得對待。
維持在某個臨界點,如履薄冰。
“因為黑手黨是不會有朋友的啊。”彼時年長的表哥迪諾揉着亂糟糟的金髮如此告訴自己,但是聽父親說,他本來是要拒絕當繼承人的。
“做繼承人不好嗎?”辻千夜皺着臉,抬頭望着浸潤在日光中的父親問道。
做繼承人多好,可以掌握家族的命運,可以不接受家族的支配,可以讓自己走出那座從兒時就加諸在身上的牢籠。
那時候的父親只是笑,把手放在辻千夜小小的腦袋上,什麼也沒說。
儘管她覺得,父親的這個笑容看起來很難過,很無奈。
圍繞着噴泉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墨色漸漸暈染原來的酡紅,千夜漫無目的得繞圈卻始終沒辦法走到目的地。
或許真的如伊恩所說,身體含有加百羅涅家族基因的人總是會有不擅長的事情,就好比迪諾是個沒有部下在身邊就什麼都不行的廢柴,伊恩始終無法做出可以讓人類味覺接受的食物,至於對辻千夜而言,路痴這個迷人的屬性大約要伴隨其一生了。
迷迷糊糊穿過無數條走廊,掠過無數扇沉寂的門,暖橙色的光暈鋪陳在無數條走廊的地面,直到身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迷途中的少女方停止腳步。
雖然門關的緊,然而裏面傳出的聲音卻近在咫尺,讓少女篤定了裏面有人的事實。辻千夜決定無論這次看到的是誰一定要禮貌得請求對方親自帶自己去弓道社,而不是依靠自己半吊子的方向感。
伸手推開門,辻千夜把頭探進去。
“阿喏……不好意思,請問……”
話音戛然而止,喉嚨里尚且沒有說出口的話被面前的場景生生截斷在嗓中。
很早之前學習生理課,穿着工作服的老師站在講台上將男性*和女性*的照片放到全班學生面前,絲毫不顧及下面紅了臉的男生和女生,異常擲地有聲得詳細介紹身上每個部位。
“身為合格的黑手黨,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見到異性*也要保持冷靜——要知道*交易這種事在黑手黨的地下拍賣會還是很常見的。”
縱使最後成功將自己磨練成見到任何體型的異性*都不會為之所動,但是第一次見到真實男性的裸……不,是半*,辻千夜依然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水珠沿着鮮艷的赤發順流而下滴滴答答地在地板凝聚成一小片,長期運動使得男生的肌肉保持在健碩的水平,瓷白的肌膚附着一層細密的水珠,辻千夜的目光很自然得在男生飽滿得胸膛上溜了一圈,隨即又在下面溜了一圈——嗯,圍着浴巾,還好。
辻千夜有點惋惜有點失望得抬頭,終於對上那雙血一般的眼睛。
明明被看光的是他,可赤司在面對少女坦然自若甚至帶着點疑似痴漢的目光時意外得發現似乎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尷尬。
“咳,抱歉,赤司君,我不是故意的。”視線依然緊緊黏在少年白花花胸膛上的少女嘴裏說著言不由衷的話。
赤司抿着嘴,向來冷靜的聲音摻雜了幾分惱羞,還有幾分壓迫,“既然這樣,辻同學現在是不是應該先出去比較好。”
辻千夜狀似恍然大悟得拍拍頭,連聲說著不好意思她忘了這回事之類的又關上了門,如果忽略她眼睛裏明顯的可惜,赤司一定會嘗試着去相信她是真的不好意思。
——毫無羞恥之心。
站在這一天的尾端,赤司在心裏給辻千夜又劃上重重的一道筆記。
暮色四合,站在門外的千夜等得無聊,把一天下來有些鬆散的髮辮重新拆開,纖長的手指穿過其中梳好又細心地編成麻繩垂在身側,最後用發聲打上漂亮得紫色蝴蝶結。做完這一切,赤司恰好穿完衣服從更衣室走出來,方才的尷尬早就一絲不留,整個人再度恢復了冷靜自持的表情。
“有什麼事嗎。”保持良好教養的赤司站在等待已久的少女面前,雙手抱臂,身上隱隱流瀉出一股壓迫感。
“嗯……是這樣……”千夜撓撓臉頰,有點不好意思,“我找不到去弓道社的路……”
找不到路?
赤司斜眼睨了一下掛在室內的鐘錶,距離放學時間早就過去了半小時,也就是說這半小時她一直都在校園內閑逛。
嗓子裏溢出微不可聞的嘆息,少年向來沉靜如水的臉上染了幾分無奈。
“我還有一場練習賽,抱歉不能帶你過去。”他一板一眼得說道,隨即在接觸到對面少女黯淡下去的目光后又加了一句,“不過我可以叫我們部其他人帶你去。”
語畢朝着千夜偏後側望了一眼,語氣依然清淡得聽不出幾分情緒,“黑子,可以麻煩你把她帶到弓道社嗎。”
“可以的,赤司君。”
毫無起伏的聲音從身側幽幽響起,宛若夜色中的鬼魅。
“咦——!”
千夜突如其來的陌生聲音驚得一跳,連連後退了幾步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身邊已經站了一位少年。
天藍色的頭髮,和發色如出一轍的藍眸,沒有任何錶情。和赤司不同的是,少年說話的聲音清澈緩慢,就像是……山澗的溪流,潤峰於無聲。
“額、請、請問你是……”嘴角抽搐了半晌,從沒見過存在感這麼低的少年,千夜第一時間表達了自己的震驚。
黑子眨眨眼,十分禮貌得彎腰欠身,“我叫黑子哲也,是籃球社的成員,”說罷抬起頭,澄澈的藍眸里流露出淺淺的歉意,“很抱歉嚇到了你,不過我從很早就站在那裏了。”
言外之意你自己注意不到我,怪我咯?
辻千夜“……”
這種突然想揍人的衝動是什麼。
接過黑子手中的籃球,赤司又掃視了一眼依然站在原地努力研究黑子哲也的少女,好看的眉頭輕微蹙起。
“早點回來,別耽誤太久。”
黑子點點頭,“好的,赤司君。”
“那麼,就這樣。”
紅髮少年轉身離去,衣袂翩飛攜着一絲即將消失的紅光朝不遠處的籃球館走去。
“赤司君,”千夜抬頭,連忙叫住腳步匆匆的某人,頓了頓之後在對方停頓的背影中淡笑着彎腰道謝,煙紫色的雙眸淺淺映着面前人筆直的背影,“真的很感謝你。”
“赤司君還是那麼溫柔,真是太好了。”
赤司猛地轉頭,火紅如烈的雙眸多了幾分暗沉。
很多很多綿長的故事在遙遠的記憶中被擱淺,在日復一日萌生出新的記憶之後更迭替代。像是被訂了無數個孔,每一次的旅行,每一場遇見,都會填充一個空洞。
卡塔尼亞的聖尼科洛教堂里那些熠熠生輝的壁畫足以構建成華美的藝術視覺盛宴,多摩廣場中央那個站着拉小提琴的少年,旁邊的琴盒裏零零散散的硬幣折射着頭頂的日光,暴風雨的夜晚陰冷的海面上那隻搖擺不定的船隻,從哪來的哭聲,又是從哪來的叫喊。
故人在巴勒莫相見,卻遺失了最珍貴的寶物。
層層疊疊的畫面,和無數場夢境相逢。那場夢裏的少年最終拿起小提琴,拉着身邊的女孩開始逃離。
紅髮少年靜默在原地,一雙眼睛紅得詭異沒有半分波瀾,隨即轉身離開,毫不猶疑。
——原來是你。
——
黑子哲也本身並不是多話的人,一路上都沉默不語。身邊得辻千夜抑制不住好奇心多看了對方好幾眼,甚至有幾次以為對方不在身邊結果一轉頭猛然發現活生生的人影同自己一起前行——這種感覺也是蠻嚇人的。
“辻桑有什麼話可以直接問我。”平平的語調從少年嘴裏冒出,辻千夜嚇了一跳,偏頭側目卻發現對方依然視線直直得落在前方。
“額……黑子君,剛剛是什麼時候站在我身邊的呢?”
絞盡腦汁也只能想出這一個問題,畢竟能夠悄無聲息來到自己身邊還不被察覺的人少之又少,要不是知道對方是帝光中學的普通學生,辻千夜都要懷疑是不是加百羅涅哪個敵對家族故意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了。
這種事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嗯我想想……”黑子歪頭思索了一下,認真的回答,“大概是從你推門去偷窺赤司君換衣服的時候就站在那裏了吧。”
辻千夜“……”
那不是一開始就站在那裏了么?
而且什麼叫偷窺啊!她彷彿好像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詞啊喂!少年她真的沒有特殊癖好的!
你誤會了啊!
悲憤的少女內心淚流滿面,內心不斷的懊惱自己居然一時看走了眼。原以為是個三觀正直積極向上的溫柔好少年可沒想到是天然黑啊……和並盛中那個棒球少年一個屬性!而且還疑似被誤會成了痴漢,她能不心塞么!
“額,其實我……剛剛不是故意的……”千夜有氣無力地反駁,試圖挽救自己在藍發少年心中的形象。
黑子轉頭,不知為何千夜從那雙淡漠的藍眸中讀出了某種“沒關係我懂”的意味……
“辻桑不用解釋的,赤司君的確很受歡迎。我理解你的行為,但是更衣室是籃球部共用的,辻桑下次還是要注意一些比較好。”
辻千夜“……”
注、注意………
下次……
千夜靜靜遠目,望着眼前不斷縮短的距離一臉的生無可戀……
橙紅的淺光拉開校園的傍晚,風從走廊穿過帶來不知名的花香。沿着一簇有一簇蜿蜒在地面上的光線,千夜聽到記憶隨着颯颯的樹葉一併落到腦海。
沙啦啦。
沙啦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