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阿房女性情突變
我向來是不信什麼詛咒的,只是,白薇在自盡前一刻那眼神,太過怨毒,穿過那眼神的恨意,似要在人身上留下烙印一般,讓人不得不膽寒。千千>
眼前綻開一抹血紅,白薇啊白薇,一襲月牙白衣裳的白薇,沾滿血色薔薇的白薇……
白薇脖子上的血還在汨汨的流着,人卻已經倒在地上,頹然再不會發出半點聲音。死亡的冰涼瀰漫在青鸞宮,腥味兒四散。
我不喜歡這味道。
我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直,不知自己改何去何從,而視線卻被一雙大手捂上,蒙住我的眼,在我耳畔呢喃了句,“青凰,你不該看這些的。政,帶你進去。”
說著,他捂着我的眼睛,扶着我緩緩進去了。行至門檻處,他的聲音極低沉而有磁性,“小心些,有檻兒,慢慢過去。”
“你不該見這些腌臢場面的。”阿政呢喃着,緩緩放開了捂在我眼前的手,只換上扶着我的手勢,帶着我往屋內走去,“也怪政,在你有孕的時候還讓你來操這份心。你有孕期間,大小事宜還是放放罷,到底身子要緊,咱們的孩兒要緊。嗯?”
他漆黑的眸子閃爍着溫存的光,我卻訥訥的不知該如何回應着一溫存,半響,才看着他擠出一個勉強的笑顏,“阿政,我無礙的,只是受了點兒驚。”
見過杜衡的死,白薇的死卻對我並無多大影響了,當日杜衡死得太過突然,電光火石間根本來不及反應,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般去了,震撼不言而喻。
至於白薇,她是死有餘辜的,即便她不自盡,即便阿房求阿政放過她,我也不會留下她的。於我、於我的孩子存在於本質威脅的人,我定然不會放過。
緩過神來,我才深吸一口氣,問,“接下來,阿政準備如何處置?”
阿政的臉上十分平淡,冷笑一聲道,“呵,她以為,她死了便能逃過一劫?當真是異想天開的。當日甘草宮中毒,你可還記得政讓你查來着,最後卻不曾有半分消息?”
“是白薇?”我詫異,不想她膽子大的地方多了去了,遠不止我想的那麼簡單。
阿政點點頭,“是阿房,求政瞞過去了所有消息,所以你才找不到半份證據。故而你最後什麼也沒跟政說,政也沒再多問什麼。不是政不記得此事,而是政隱藏了此事。她對甘草宮太過熟悉,對阿房和阿房身邊的丫頭都太過熟悉,以至於下毒都是那麼輕而易舉。即便政不許旁的人入甘草宮,可到底,還是有如你一般調皮翻牆的不是?”
說著,阿政的臉色嚴肅不再,只伸手在我臉頰捏了一把,唇角勾起露出潔白的牙。
翻牆……思及此事,我的臉色不禁有些窘迫,到底是少不更事的所作所為,糗態被阿政瞧見,只怕是要被笑上好些年了。
阿政的手搭在我肩上,“青凰,你安心歇息,政自會處理好一切。”
他難得溫潤的模樣,只讓我倍感安心。我答應着,自去內屋歇着了。百靈伴在我身旁,端了些糕點之類的進來,讓我暫且墊着肚子,膳房馬上就能重新做來食物。
窗口邊的梧桐,沒了落葉,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顯得有些落寞。
青鸞宮內的喧囂,此刻與我無關,我知道阿政會處理好,我只用安心便好。
前庭傳來他渾厚有力的聲音,“將這廢物拖去獸場喂熊!”
狠戾如斯,彷彿方才那個在我耳畔呢喃着讓我安心的那人,與他半分不相關。他到底是個心狠的,不曾改變半分,一如多年前。
那是阿政來華陽宮的頭一回,年少的他站在池邊扔石子兒,我踱步到他身邊,對這個少年充滿好奇。
“你是趙政?”
“是。”他的表情淡漠而冰涼。
“你母親是曾經名動邯鄲的歌姬?”
他不做聲,眸中殺機頓起,只瞥了我一眼,不待我反應過來便反手將我拽入水中,隨即大喊起來,“有人落水了,來人啊!救命啊!”
那是我頭一次吃阿政的苦,只因那時的他誤會我是針對他母親的,他以為我看不起他的母親。哪怕是誤,依舊選擇下手,事後並無半分歉意,反而趾高氣昂:“她又死不了,我喚了人來救她的,華陽宮這麼多人,難道還救不了一個剛落水的女孩兒不成?”
經他這麼一整,我對他反倒是沒了氣性的,只老老實實跟在他身後喚他“政哥哥”。
我怎能忘了,他年幼之時就是個下得了狠手的人,如今這般對待白薇,倒也算是合乎他情理中的事了。
“阿政!”殿外柔柔的女聲響起,我認得,那是阿房的聲音,“白薇已死,但看在阿房的薄面上,且留她個全屍罷……好歹,她在我身邊跟過我那麼些日子。”
阿房啊阿房,你性子就是太過柔弱,卻又偏偏是個得盛寵的女子。可也是因你這柔弱的性子,才讓你在這咸陽宮內寸步難行吧……
“可她三番兩次要害你,還差點害了兩個尚未出世的孩子!”阿政的聲音里,透出幾分壓抑不住的怒氣。
阿房的聲音有些哽咽,“好歹,她未害成不是?”
沉默良久,才聞阿政無奈道,“罷了,罷了,便依了你罷!留她個全屍,送還給她家人,安葬了罷!”
我到底是不曾管後事了,只知待我出來用膳的時候,青鸞宮內已再看不出絲毫鬧過事的痕迹。地上水淋淋的,幾個宮人還在掃水,血跡卻全然不見了。血腥味亦不復,杜鵑拿了一大袋干桂花在青鸞宮內焚着,只余淡淡的桂花香,氤氳在潮濕的青鸞宮。
濕噠噠的地面,汗津津的宮人。
白薇事了,宮內算是安寧許多了。我憋在青鸞宮內,總覺壓抑得緊,不出去走動走動不舒服,索性又逆了阿政的意,往相國府去聽了一遭政客之談。
撫摸平緩的小腹,也不知我還能往相國府往來幾日?獎勵啊若是肚子大了,總該瞞不住的,便再往這相國府跑不得,怕是有許久的時間來不了這兒了。
待到黃昏時刻,雲霞燒得紅了半邊天,我才悠悠的回了青鸞宮。
本在咸陽城逛得舒坦了些,可一回青鸞宮,氣氛卻愈發讓我覺得不適:悶、沉寂、壓抑。
杜鵑一直守在宮中未曾出來,我回去時,但見杜鵑灰頭土臉的從伙房鑽出來,嗆着煙味兒眨巴着眼淚要給我請安。見她這般模樣,我有些詫異的問道,“咸陽宮內的廚子火工都死絕了不是?恁的要你去燒火了?”
杜鵑抹了一把臉,嗆了幾聲,方壓低了嗓音道,“偏殿那位,非得要我和紫蘇親自準備膳食,說別人準備的她不放心。”
嗯?這是何故?
我心中納悶着,杜鵑四下打量了幾眼,確認無人之後,才無奈道,“阿房姑娘今兒自太後娘娘那裏回來之後,便是如此神神叨叨的了,用膳也不放心,生怕別人害了她。回來的時候一直在哭,紫蘇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一個勁兒安慰着姑娘,姑娘依舊抽抽搭搭的。”
“那,大王知否?”我問道。
杜鵑搖搖頭,“她不許眾人去跟大王說些什麼,只自己一個人憋着哭。夫人若是得了空,便去看看罷。到底是懷了孩子的,這般哭下去,怕是不好。”
我點點頭,攜了百靈一道往偏殿去了,杜鵑只洗了把臉依舊回伙房去幫紫蘇了。
偏殿,黃昏時分卻還為將燭光照着,昏黃的光透過窗紗灑在房中,光線頗為晦澀。茵陳點了根安神香守在阿房身邊,也不說話,只靜靜地看着阿房,見我進門,慌忙起身行禮。
我抬手示意免了禮節,聽見動靜的阿房只閉眼躺在椅上問了句,“可是青凰姐姐來了?”
“是我。”我答道。
阿房一個激靈坐了起來,手中濡濕的絲帕往懷裏藏了一通,起身拉着我的手邊往裏走。
“你們在這兒守着,不許任何人進來,亦不許偷聽!若是教我知道你們偷聽了或者放人進來了,我定剜了你們的眼刺穿你們的耳!”她神色有些激動吼着,不同於尋常那個柔柔弱弱的阿房,如今的她倒顯得有些神經兮兮的,彷彿精神緊繃到了一個極點,說話做事都有些不對勁兒。
我被她牽引着往偏殿的最內房走去,她點了根燭火端在手裏,絲毫不介意天色漸晚。
我很想問她發生了什麼,可她一路只叨叨着“我要逃,我要逃……”
逃?逃到哪兒去?趙姬,是否又對她做什麼了?
“阿房,發生了什麼事,為何你驚慌至此?”我看着阿房近乎不正常的舉動,心中有些不安。
聞言,她猩紅的眸子看着我,支支吾吾道,“我……我沒事……”說著,猛然扣住我的手,“青凰姐姐,姐姐,你在這宮中比我熟稔,你知道怎麼出宮對不對?你又尊貴為棲桐夫人,出宮是經常的事情,姐姐可否帶着我一起,將我送出宮門?”
出宮?我愈發有些不明白阿房要做什麼了。
“為何出宮?你可知,出了宮門,可就再不像這宮裏,會有人護着你了。”對於阿房突然而至的情緒,我有些疑惑的問道。
阿房看着我,眼神緩緩滑向我的小腹,她的手攀上來,搭在我的小腹上,舉止猶如一個瘋婆子一般。
我不由得一陣冷汗,踉蹌着退了兩步。
阿房的手緊貼上來,看着我的眼神猶如在祈求,“如果,如果我不出宮就保不住我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