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精衛催子子欲來
沒有太多的不適,反而,我覺眼前這般狠戾的阿政,才是我自幼熟知的那個嬴政!
他狠戾,但凡是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費盡辦法也要得到,不計後果!
他執着,但凡他認定了的東西,別人便再改變不得半分!
他本就是個不甘被人擺弄的人,從來想要的都是自主做一切,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謀划天下,他如何能容得下別人對他的半句詆毀!呂不韋自是個傲骨錚錚之輩,可嬴政,比之呂不韋的傲骨,有過之而無不及!
只如今,在趙姬和呂不韋面前,他愈發的會收斂了。他如今猶如羽翼未豐的雛鳥,與趙姬和呂不韋硬生生的對撞,到底是勢單力薄了些,可再給他幾年,誰能保證他能如何發展?
當我得知他將趙曾加害於他的那些人,一一處理之後,我便知道,他亦是個手段了得之輩。不!應該說,他一直都是手段了得之輩,只不過我不曾想到的是,他會成長得如此之快,勢如破竹。
我看着阿政,似看到了明日的大秦:他站在城牆之上,抬手便是風,揮臂即是雨!而大秦,在如此強勢而手段狠戾的君主之下,不出二十載,怕是又有一番翻天覆地的變化的。
如若他要成為這天下的王,那麼,我便願成為他在這路上的一支支柱。畢竟,我身後有的是羋氏一脈在這大秦多年的根系。
唯有一願,他成長的腳步能慢一些,這樣,或許他會有更多的時間來好好揣摩一番身邊的人。孰是可用之才,孰又是必除之輩,應當深思熟慮才是。
他的政務依舊未處理完,除卻每日朝堂之上的奏章,近日飢荒甚重,開倉賑災亦是不在話下的,可該如何安頓好千萬餓殍,卻也是個大問題。呂不韋還給他增加了一系列的書籍閱覽任務,呂不韋向來主推黃老之道,他亦向阿政灌輸了不少此類思想。可阿政,似乎不大接受這些。
憂心忡忡的回了青鸞宮,我只覺頭痛得很。最令我憂心的,自然是街頭巷尾傳的那阿政並非嬴氏血脈的謠傳,我能為阿政做的不多,如若可以的話,調查清楚此事的始末,或能解開他心中鬱結亦未可知。
倒在床榻上,閉着眼睛思索着,漸漸昏昏欲睡,而畫眉則與精衛幾個在門外說起我與阿政近日來感情好了不少,還言及阿政今日的溫情,幾人自笑得不可支。
待我起來時,已是用膳時分,百靈歡歡喜喜進來喚我用膳。我漱了一回口,撐着沉重的身子起身。這小憩,還當真是只能小憩的,睡久了便愈發覺得頭痛欲裂。
阿房早早的便過來了,只笑嘻嘻的與畫眉鬧着,兩人搶着一個松綠雲紋繡花荷包,開心極了的模樣。見着我來,畫眉這丫頭只草草喚了聲“夫人”,又與阿房鬧作一團。
“你兩個作甚呢?有吃的還不得好生吃着嗎?若是被芡兒看見你們這般有吃也不得安寧的模樣,少不得要將這一桌子菜一掃而光的。”我打趣道。
不料,提及芡兒,兩人只鬧着笑得更歡了,畫眉只道,“芡兒姑娘怕是貔貅饕餮投胎來了,總吃也總不見飽腹,哈哈……”
阿房乘機奪過荷包,往畫眉臉上作勢打了一下,只笑罵,“就你貧!”說著又沖我道,“青凰姐姐你可瞧瞧,你這好婢女當真是愈發猖獗了,貧得愈發沒邊際了。”
我看着這二人鬧着,也是一番趣致,只道,“你們且鬧,貧嘴的貧嘴、扯皮的扯皮去,我是管不着的。我啊,每日裏看看書便是最悠閑的了,恨不得再沒有人打擾才是。”
阿房只將荷包輕輕扔到我面前來,道,“說得自己當真多麼清高個人兒一般呢,明明是這咸陽宮內最不得閑暇的人之一,當真不曉得你這願望可是隨口胡謅的。”
我還當真就是胡謅的,不過如若能得這般時光好好閑晃,怕我也是會閑得想找點兒事情來做的。
還未坐定,阿房便道,“那日欠着你的荷包,找了個時間好好綉了一番,你看看這花樣子你可還喜歡?如若不喜歡,你便將這荷包賞了畫眉玩去,讓畫眉另給你做一個精緻的去!”
說罷,又與畫眉笑作一團。
我看着二人打鬧的模樣,心情舒暢不少,心道,這才應當是阿房原本的模樣。
正拿着荷包細細看着花樣,細細的絲線精雕細琢出朵朵牡丹,每一處綉色都經過精細琢磨,針腳又收的十分齊整,的確是個好的,只收了揣到懷中,“我瞧着挺好,自個兒收着好了。畫眉想要,自去求阿房再做一個去。”
正鬧着,菜肴熱騰騰的盡數上了桌,精衛卻捧着一盅小心走到我面前。她緩緩在我身前蹲下,揭開盅蓋,呈出的是一盅褐色的湯水。
我頗有些苦澀的模樣瞧着精衛,精衛只作看不見我苦澀的眼神,兀自說道,“此乃啟宮丸,內有白朮、半夏曲、川芎、香附、茯苓、神曲、陳皮、甘草,是婢親熬的,專治痰濕內阻,夫人思慮過極,每每氣血不暢包脈阻滯,葵水亦不調,該好好調理一番身子才是。大王今日都言說,夫人該要個孩子了的,阿房姑娘已有了身孕了,夫人您難道就不着急有個孩兒陪伴?”
我與畫眉相覷一笑,畫眉只捂着腹笑道,“你也當真是個說風就是雨的,今日不過同你隨口說了句大王的話,你便這般心急的要為夫人早些爭取個孩子了。我看啊,夫人你也不必與大王要個孩子了,只同精衛要精衛給你裝個孩子進去才是正經的!”
我抓着銀著在畫眉頭上輕輕打了一下,“阿房還真真未說錯,你卻是個愈發沒得邊際了的。若是再這般猖獗下去,倒是我管教不嚴了!再這般沒大沒小,遲早要將你吊起來打一頓才是真,再拿針縫了你的嘴,且看你還敢不敢這般口無遮攔。”
精衛只白了畫眉一眼,嗔罵道,“你個嘴裏無鹽的,真不知太后怎的會把你安排入這華陽宮,當真不怕你惹事!”
鬧了一回,我還是端起了啟宮丸,無論如何,精衛總是在為我着想的。雖我才入了咸陽宮不久,到底還是該和阿政一道有個孩子,才安穩些不是?
只看着這濃濃的褐色湯水,有些食慾寡淡罷了。
阿房在一旁滿是期待的看着我,“青凰姐姐好生調理了身體,能夠早日懷上龍嗣才是最好的。到時,咱們宮裏好歹也有兩個娃娃,亦熱鬧些。”
我微微一笑,閉眼仰頭欲將這一盅難喝的葯湯飲盡。
不想,喝了不到兩口,卻只覺腦海一陣眩暈,噁心得直沒把我的腸子都給吐出來,扭頭便“嘩……”的吐了一地,濺濕了精衛的裙子。
精衛只唬得趕緊的拿了絲帕來給我揩掉藥渣,我心下煩躁,揮手只將那盅葯湯打翻在地,“這是什麼勞什子葯湯,這般難喝,當真要了我的老命了!不喝了不喝了,愛懷不懷去,總歸是要來的,早晚都是會有的,何苦這會兒吃這麼些個毒藥來折騰自個兒!”
精衛皺着眉有些委屈,眼中都泛起絲絲水跡。
她是為我好的,我方才一番氣話,怕是將她一顆好心傷着了。
我自接過帕子擦乾淨嘴,又替她擦掉裙上藥漬,只拽着她的衣角道,“我的好人兒,我實在是不愛喝這個,我知你是一番好心只為我,可……可這太苦了些,我是個吃慣了蜜糖的,如何咽得下這苦澀?”
她只扁着嘴動了動唇,才道,“無礙,夫人若是不愛吃這些,以後婢不再做了就是。孩子一事,雖是隨緣,到底夫人也該好好把握一番大王的心跡才是。”
阿房手中不知何時多了個香囊,她拽開抽繩將香囊拉開,卻是個裝零碎物什的小袋兒,她捏了幾片甘草與我,“如若不愛喝,便罷了,葯是苦了些,這個卻是甜的,青凰姐姐且吃幾個。”
說著,她貼心的將甘草塞到了我手裏。
我一邊咀嚼着甘草,口中苦澀酸澀感才好了些。卻依舊只覺得胃裏一陣翻騰,酸澀之感久久不散,恰好今日桌上又有一碗魚,那魚腥味兒飄忽到我鼻間,只聞得我又是一陣炫目,扭頭復又吐了精衛一裙子。
這廂可把精衛唬着了,畫眉亦蹲在我身邊連聲問道,“夫人這是怎的了?可是今日吃錯了什麼不該吃的?”
精衛卻急急地來卷我的袖子,只因氣候涼了些,衣裳有些多,她半天都沒能卷上來。
只見精衛急啄啄道,“我想起來了,夫人本是與我葵水日期差不多的,只因我上個月日子差池了些,便當不得數,這兩日我恰巧又來了葵水,可夫人卻一直未來。說起來,夫人雖有些葵水不調的毛病,到底也還是規矩的時候多。”溫婉嫻靜似精衛,我第一次見她有這般激動而慌亂的時候。
言語間,她已卷上了我的衣袖,手搭上了脈搏歡喜道,“因而我之前一直未能記起這一遭,現如今看,卻是我太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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