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古來母子同尊卑
閑來無事的夜裏,禾青總能充實度過。
如今夜裏挑燈也熬不住一雙眼,天氣涼爽,禾青就在院裏池邊歪着,倚着美人靠打發著。直到差不多了,這才肯漫步回去。
鏡兒打了一盆熱水,灑了月季花瓣,又從抽屜匣子裏拿了小瓶的精油,滴了兩三滴,勾身給禾青把褲腳捲起來些。
禾青現在很看重保養調理,面上的皮子老不得,內里的身子更是輸不得。尤其年紀上漲,又不如以往毫無顧忌什麼都做得。禾青即便徐徐善誘亦或態度強硬些,禾青也不是那樣能勤快的每日鍛煉身子的人。
只是保持良好的作息習慣,每天走走,按時歇息,如此才面色滋潤飽滿,很是精神。
平日裏身子都比較好,故禾青近日瞧上了這個季節的月季,很是適合調養她這個年紀的身子,風雨無阻的總要拿來捯飭些東西。今日,便是泡腳。
禾青低頭抹了玉凝霜在手上,很是細緻的沿着手指的每一處溝壑,兩眼凝視般,連着手上的一點紋路都不曾放過,輕輕按摩。
近來總覺得手上的青筋明顯了些,禾青頗感憂慮,愈發低着頭,忙的不可開交。
鏡兒神色肅穆,站在一處。等禾青泡完了腳,她便要把腳擦乾淨,而後再抹霜按摩一番,才算齊全。
“主子,夫人遞帖二十三日進宮。”張氏每個月都會進宮看禾青,近來已經是常態。
禾青頜首,楊氏上前,“三爺側福晉的東西都籌備好了,明日就要進宮。”
“嗯,寧楚格外柔內剛,辦事一向穩妥,瞧着就好,不必太過摻合。”禾青見楊氏神情奕奕,笑道,“你這前腳踩後跟的,忙了好幾日,我這處沒什麼要緊,去歇着吧。”
楊氏福身,退了下去。
弘昫領了下南的差事,耗費小半年的功夫,就在選秀前,雍正封了弘昫端貝勒的爵位。
為此齊妃李氏頗有怨言,好在弘昐善文,在六部打理協助,雍正也封了貝子爵位。
李氏說的再多,禾青也覺得腰板挺直。畢竟弘昐虛弱的在府里吃湯藥,而後舒舒服服的受人伺候。哪像弘昫,小小年紀在外摸索。雍正當年行事嚴謹,弘昫少不得吃了苦頭,卻從不言語半句。
哪怕弘昐無過,禾青也很是不喜。你兒子咳嗽兩聲,就該千般疼萬般護。我兒子理所應當得來的爵位,你又好意思坐享富貴的閑言碎語,怨聲載道?
禾青當時勾着嘴,滿是譏笑,“齊妃出自書香門第,熟知女子淑德。如今位地嬪妃,更應恪守表率,明白禮義廉恥的道理。如我等,明白你是疼愛貝子爺,不曉得的還說咱們皇上昏庸,皇后無德管理後宮。”
此言此語,不可謂不重!
皇后當時變了臉色,沉聲警告的輕喝一聲,“齊妃,三思而後行,不得放肆!”
李氏本來是習慣了嘴碎,什麼都要叨叨兩句,以表不滿。說不想說的多了,誰都要煩。何況弘昫如今是雍正得力看重的阿哥,禾青又豈容她三言兩語的敗壞弘昫功德名聲?
禾青當時冷哼了一聲,頭一回沒給皇后好臉色,“依我看,齊妃還是宮裏修身養性,多溫習四書,女德女訓才是。”
皇后牙關緊了緊,低下眉宇看着禾青,“貴妃說的有理,即日起齊妃就禁足一個月,就在長春宮閉門思過,抄十遍女訓。”
李氏自認算不上錯,但如此局面,連皇后都鬆了口,李氏只能低頭認了。
皇后這次對禾青的謙讓,一來是雍正數十年來的恩寵知己,二來這兩年永壽宮漸漸有了動作,早就讓人看清楚了,三來,禾青難得這樣開了難,難保不會積攢着怒氣鬧起來。於公於私,皇后都能小忍的退幾步。
鍾粹宮的奴才對此歡天喜地的,不約而同的仰鼻行事。反正一個個都不是安好心,那她們也不必要這樣做小,平白讓主子低了一頭。
“好了。”禾青憶起這事就心煩,撫着額頭揉了揉,“弘昫這孩子就是拚命三郎的性子,干起活來不分早晚,去把尊玉佛拿出來,等新側福晉入門送禮時,給寧楚格吧。”
瓜爾佳氏跟着吃了苦,弘昫不在身邊體貼,眼見着又有側福晉入門,指不定心裏怎麼酸。她這個和兒媳親近的婆婆再不關懷,只怕跟着身邊爭風吃醋,出謀劃策的嬤嬤等,心思也要跟着岔了。
三兒福身,拿着棉鞋給禾青穿上,“奴才記得,主子放心吧。”
禾青對此更衣歇息,一夜無話。
納喇氏比選秀時出落得更大方,興許是身份有變,站在瓜爾佳氏的身後略顯拘謹。禾青看其眉目清秀,眼眸乾淨,面上也多了些滿意的神色。
弘昫稍後一步過來給禾青請安,禾青也沒有提他錯開的緣故,只是笑着拉到身側來,蹙眉道,“瘦了。”
“哪一回來,額吉開口總是這麼一句,不若今日換換誇兩句?”弘昫俯首撣了袖口,抬頭忍俊不禁的莞爾勾唇,打趣道。
禾青嘿了一聲,不認同的下巴往邊上一點,“你這孩子,還笑話額吉了。”
“哪敢哪敢。”弘昫作揖退了退,有意露出惶恐之色。
禾青笑着打了兩巴掌,這才看着邊上的兩人,笑道,“你瞧瞧你這模樣,讓她們看了笑話,讓人知道了只怕下巴都掉了。”
弘昫興緻好的時候,待人清風拂面,只讓人覺得是個話少的翩翩公子。秉公辦事時,漫不經心,偏偏讓人不敢看其雙目。若是惱怒了,弘昫更不會說話,杏眸的乖巧更帶着一股戾氣,背地裏把你弄得死去活來時,弘昫便會高興的和親近人滔滔不絕。
以往,這個滔滔不絕的對象是瓜爾佳氏。
但禾青卻很了解弘昫的脾性,見他今日打趣,便知他又在哪處出了氣,脾氣正好得很。
瓜爾佳氏嘴角微動,而後看向了納喇氏,眉眼很是溫柔,“三爺不敢笑話額吉,咱們更不敢笑話三爺了。”
納喇氏抿着唇,卻見弘昫撫着下巴,隨機撫掌應道,“是這個理!”
弘昫眉眼生的像禾青,在男子之中更顯得清秀俊俏。納喇氏見弘昫此番不如私下那般寡言少語,眼角勾着滿是笑意,整個臉也隨之乾淨舒朗起來。納喇氏心頭一動,不自覺的也跟着笑了。
殿中透着微暖的光色進來,瓜爾佳氏顏色也是很好,一對眸子澄亮柔和。在禾青看來,瓜爾佳氏此刻的眼底,澄亮溫柔的有些過了。
弘昫恩了一聲,對着禾青眨了眨眼,“額吉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秋狩的時候也好給額吉特特的弄一張齊整的好皮。”
禾青輕笑,擺手搖頭,“額吉不要這個,就這寢宮裏就有兩箱皮襖,儘是你父子送來的,穿都穿不過來。”
平日裏冷了,禾青就緊着那點炭火份例,輕易不出門走動,根本不需要太多替換的皮氅。禾青是當真不想要,又如此重複說了兩回,道,“若是你真有心,喏這裏有兩個,還有烏希哈那個丫頭,都等你送呢。”
弘昫驚色挑了眉頭,很是猶豫,“額吉這樣籠統一酸,只怕累的我不行,還是算了,就讓內務府的送來就是。”
他孝敬額吉那是天經地義的,可讓他逐一的給妻妾兒女送,自己沒這個功夫不說,內院中難免又有些爭鬥事端,這樣的主意光是想想就不太好。弘昫遺憾的看了禾青一眼,他自小送皮氅送習慣了,總覺得理所應當,不應有斷。只事到如今的這點孝敬念頭,也要正經的收起來了。
禾青笑過,便招納喇氏近身來。禾青聞得一陣清香,面色微霽,“這是果香?”
“奴才自來喜歡瓜果香甜之食,故而奴才私下裏就搗鼓胭脂香水。若有衝撞娘娘不是,還請娘娘責罰。”納喇氏至始至終低着頭,兩隻手揪在一處,小心翼翼的。
禾青對此點了頭,把早有準備的一隻雙釵給納喇氏,“果香清甜可人,喜歡這一味的可見脾性不躁不俗,你生來伶俐,是個好孩子。”
納喇氏感恩備德的把雙釵收入懷中,殷殷切切的又說了些話,這才算見過了。
禾青並不強留,弘昫稍作片刻,瓜爾佳氏要回去的時候,也便散了。
“看側福晉是個可親之人,主子這回該鬆口氣了。”三兒笑着把弘昫等吃過的茶都端下去,又給禾青沏了一碗新茶。
禾青很以為然,心頭也鬆了口氣。至於瓜爾佳氏等後院之人,她做足了慈善寬和婆婆的姿態,自認也很是呵護,若是當真鬧出什麼來,她反而能寬心的做一回黑臉婆婆。人相處不能沒有摩擦,她太慈,瓜爾佳氏迫於身份,漸漸地也有了思慮,換種方式教導,反而更促進有益。
瓜爾佳氏出了門,看着緩步等着她們的弘昫,“三爺可是要回去?”
“還有些事,就不回去了。”弘昫踱步慢行,看了納喇氏一眼。
瓜爾佳氏心領神會,就跟着弘昫走出了鍾粹宮,便福身道,“宅院庶務頗多,眼見着月下就要開衙立府,既然三爺有正經事要忙,那我就不送了。”
弘昫略有些恍然,指腹摩挲着搖頭道,“倒是爺忘了。”
瓜爾佳氏莞爾,不語。
“即使如此,你也斟酌行事,叫諳達嬤嬤跟着些,莫要太過操忙。”
瓜爾佳氏又福身,“省得了,三爺也是。底下奴才若有笨拙的,讓諳達多管教些,莫要氣着身子。”
納喇氏怔忪的跟在身後,聽着兩人一言一語的,雖是簡單關懷,卻有着誰都摻和不進去的自然,料想自己的身份,不由得有些悵然若失。
弘昫背過身來的時候,就見着納喇氏這幅呆愣的模樣,略有些無語。
劉氏讓春分端着玉佛出了宮門,不想弘昫正在門口堵着納喇氏,略吃驚的請安,問道,“端貝勒金安,側福晉金安,不知貝勒福晉在何處?”
弘昫眼眸順着劉氏身後看去,瞭然的指道,“回去準備出府之事,劉姑姑去正好幫一幫,免得她慌忙出了紕漏。”若有個哪裏不對讓人笑話,瓜爾佳氏的性子事後定是耿耿於懷,對自己懊惱氣怒也是有的。
劉氏笑着應了。
納喇氏側着頭,打量着春分手裏裝好的禮,雖瞧不出是什麼,她卻有些不安的揪了揪袖口。
雖然眾人待她好,但今日種種一看都太過客氣。更重要的是,為何三爺要問她的果香?納喇氏想着,竟是冒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