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零章 喜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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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完脈,白芷也沒說病情,直接再問了一聲:“你這羊肉湯,可還是你親手做?”
那食肆的主人也是十分自豪,說起自己的獨創羊湯,那自然是別無分號,市面上也有仿了他的羊湯去賣的,比如王氏之前從自己娘家死乞白賴要來的那個羊肉方子,實際也只不過是一種模仿行為。
他自豪地點了頭之後,便等着白芷告訴自己癥結。
但是白芷也沒有一氣呵成地告訴他。
反而再次問了一句:“那你的羊肉湯,可是會親口嘗一嘗味道?”
這食肆的主人也點了點頭。
果然不出白芷的所料。
她笑了一聲:“果然是這樣。”
“你也不必怎麼樣了,我開個方子,你趁早把這鋪子盤給我,這病不日就能好。
陸大公子可是不樂意了。
他一味地順着白芷,也有些再次試探一下白芷醫術深淺的意思在,他也當然不容許白芷就這樣糊弄過去。
他一邊拉過白芷,跟她說著悄悄話:“你在說什麼,這騙人的手段,也太拙劣了,什麼都不解釋,怎麼就讓人家信你,還把鋪子盤出來?”
白芷笑意倒是維持了一會:“我這藥方里有一味,正好和羊肉沖了,如今要你用藥的時候不再用羊肉湯,這食肆里的味道都要你來控制,這下可就耽誤了生意了。”
這話,也就是讓這食肆的主人再次衡量生意和身體。
果然,這食肆的主人還是皺了眉頭。
當他聽到治病要和食肆的招牌羊肉湯起衝突,必須擇其一的時候,還是猶豫了。
羊肉湯沒有他嘗味道,去放最後的調料,光靠徒弟,實在是做不出這個味的。
這家食肆在京中也是鼎鼎有名。
沒多久,白芷見他還沒有個論斷,便道:“這樣吧,到底還是讓我喝完這碗湯,你再決定醫病不醫。”
她並不是特別喜歡喝什麼羊湯,而是想起前世里的種種前情來。
綠色的蔥花飄了一會兒,食肆的顧客上門了。
白芷擰了眉頭,這二樓,這家主人不是說不是什麼人都能上來嗎?
那主人也是跟着皺了眉頭,解釋道:“哎,做咱們這行的,還真沒別的辦法,主顧脾氣不太好,咱們就順着點,好在這也是老主顧了,常來吃羊肉湯。沒什麼的。”
他便捉住了手,便要去迎這個主顧。
白芷隔着房間,隱約聽到了兩個女聲。
有點兒熟悉,正要回憶的時候,陸大公子搓着手笑嘿嘿的:“白神醫,您看,您什麼時候屈尊下一趟揚州?”
白芷還沒來得及接話茬,陸公子自己先說開了:“現在天寒地凍的,自然不會讓白神醫下揚州,等來年,煙花三月風光正好的時候,我帶你下揚州瘦西湖怎麼樣?”
他早就想跟白芷提這個話了,要不然也不會一直賴在康王府邸就是不肯走呢。
好容易想哄白芷高興一把,見她這會兒喝湯的時候,神情似乎有一種格外的溫和,這才敢開口提這一茬。
陸大公子的心事,白芷也不是不知道。
江南?
她剛剛想着該怎麼回答這位陸公子,還是被隔壁包廂的一個聲音驚着了,隔壁哐當一聲,似乎是打翻了什麼東西,緊接着就是聽到了一聲哀嚎。
陸公子也暗道不好,難道這家主人要反悔,把食肆給砸了,他要再去哪裏找這麼得天獨厚的一塊寶地啊?
白芷倒也不甚關心,擦了擦嘴便要出去。
還沒下到二樓就見到一個紅色的影子堵住了自己的去路。
“果然是你,白,大,夫!”
果然是她,那個刁蠻公主。
對於應付這樣的角色,白芷已經心裏有底,她手裏拿起一根筷子,便向拓跋珍丟去,果不其然,拓跋珍又帶了新鞭子。
看地上這家食肆主人的樣子,必定是沒有逃過她的一鞭子。
白芷對拓跋珍更加厭惡:“貴為公主,心卻比賤人更賤。”
拓跋珍沒料到一向是沒嘴葫蘆的白芷竟然對自己口出粗言,一鞭子便要去卷白芷丟來的筷子。
她心道,真是地獄無門你自來。
前幾次她敗北在白芷手下,越想越覺得恨。
一直在想着按計劃找個大官兒,死在白芷的手下。
如今白芷的名聲如日中天,到底還必須一擊即中。
但那之前,她還是沒辦法忍氣吞聲。
尤其是想到這幾日在皇宮裏,唯一一次見到賢王大人,他對自己連個笑臉也沒露。
到最後她硬是要他教導自己鞭法,卻被他好一頓冷嘲熱諷。
他說:“陛下,您這新納的妃子真沒有規矩,若是我,早就把她兩隻手給砍了。”
當時她的確兩隻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正在神思飛揚,卻沒料到他如此看待自己,打扮地跟朵花兒似的,就這麼被趙鳳麟說成了是個後宮的妃子。
到最後,那兩隻碰到他衣袖的手也被生生震開。
她來不及追,趙鳳麟又是只留下一個背影給她。
因此她這次連招呼都不打,劈頭蓋臉地就要向白芷攻來。
每次都上趕着當靶子,白芷卻笑了笑,每次都是攻往她的舊傷。
她那條手臂,被人剜了腐肉,可惜卻沒有完全治好,所有的動作,都有一絲髮揮不好的滯澀。
她不是打不過拓跋珍,只不過想着這家食肆就是自己將來的分院,到底兼顧了周遭。
“等等,二位,別打了,不就是一個方子么,我給。我給還不成嘛。”
這食肆的主人也知道或者真是自己的鋪子開不長了,碰上這麼號凶神惡煞的人物。
拓跋珍來他的食肆吃了幾次,她本就是鮮卑人,喜愛吃這些牛羊肉,滿京城,也就找到這麼一家合她胃口的食肆。
她也就心血來潮那麼過問了一句,想要看看這主人手裏羊肉湯的秘方。
這方子裏的調料,林林總總,本就是這主人的身家。哪裏能說看就看。
當時親自端着羊湯上來的食肆主人,因為手指關節劇痛已經有點兒受不住,被這嬌公主一鞭子下去,也沒端得住湯湯水水,撒了她紅裙一角。
這下好了,這真是捅了馬蜂窩了。
本來拓跋珍只不過是要了秘方看着玩玩的,因為食肆主人的這番失誤,她火氣竟然要求這食肆的主人將秘方賣給她,以後他不得使用。
不過一個秘方,難道還真有宮裏的好吃?她就是脾氣不好,就得鬧一場。
所有的人都得順着。
這不,正好白芷撞到這一幕。
為了息事寧人,他選擇把秘方交給拓跋珍。
要不然神醫也被打壞了,他的病也就沒指望了。
這時候的拓跋珍倒是高興了,只不過她的手臂,因為這一下高興,被白芷扔出的筷子,打到了三下。
這三下不多不少,正好擊中了拓跋珍的三個穴位。
拓跋珍啊喲一聲,明明打中的是手臂,為什麼會肚子疼,而且疼得不行?
邊上還有不長眼的宮女,來詢問拓跋珍是怎麼回事,拓跋珍捂着肚子,只覺得腸子絞來絞去的疼。
她渾身發顫:“走,我們回宮,找御醫。”
陸公子在邊上看的是額頭流汗,心裏有點納悶,但又如同明鏡似的。
他敢肯定,方才白芷扔過去的筷子,打中的三個穴道,一定就是拓跋珍後來突然肚子疼起來的原因。只不過他於醫上並不懂,也就沒有開口點破。
地上躺着的食肆主人被下人扶起,他還好,只傷到了肌膚。
經拓跋珍這麼一鬧,這店主算是看明白了。
沒個依靠,光靠着一個方子,一身的手藝,在京城不一定能混到頭。
他攔住了白芷:“神醫,我已經想好了,若是這鋪子和治病不能兩全,我還是保住自己這副身板要緊,你不知道,一到了陰天下雨,我的手指,腿,就跟斷了幾百次又被人拼起來幾百次,再打折了這麼痛。”
白芷看了一眼這個食肆的主人:“你真的確定?”
他這是慎重點頭了之後,白芷才將藥方給他:“先去抓藥,記得,不能碰羊湯。吃清淡些。”
食肆主人也是心裏奇怪,江南的名醫看了沒有五個,也有十個了,到底也沒個准信,到底能不能治好的。沒想到白芷倒是口氣很大,只需要服她的葯就行。
哪兒像那些江南名醫呢,又是藥膏,又是丸子,又是葯蒸的。
他心裏也沒底,但是好歹也是根救命的稻草,碰了方子就去抓藥了。
大夫這種事,有時候對路的葯,一劑下去就好,可若是不對症,吃死了也是個死字。
對他來說,這種風濕骨痛,比死還要難受。
回去的路上,陸公子究竟沒有忍住,還是跟白芷打聽了。
“為什麼你打那鮮卑公主的手臂,她竟會肚子疼,而且那三個穴位,也不在肚子上啊。”
白芷倒也並不藏私,陸公子不懂醫術,這些道理她解釋了,他也不一定會懂。
因此她很有耐心:“她上次手臂受傷,有個大夫定然給她治好了,不過我看她的樣子,必定用的割肉的辦法,這辦法也不說不好,當時是見效快得很,而且配上虎狼之葯,立刻就能叫她的傷口收好了。”
“只不過,這種治法,全是仗着拓跋珍年輕,是葯三分毒,他用快法子,葯的毒性就更厲害,只不過這些葯毒收完了傷口,還潛伏在體內。”
“表症好了,里症又起。”
“她來吃羊湯,也是身體自動自發想要抵禦這股子葯毒罷了,可見,當時的葯,還是寒涼的居多。”
白芷一句句慢慢的說道。
“所以我當機立斷,用筷子分別點了她手臂上的雲門,天府,少海三個穴位。這三個穴位,本來就連着腸經,一旦被刺激到,葯毒也就絞地腸經不安寧了。”
陸公子倒是表示能夠接受這種理論:“這麼說來,有時候頭疼醫腳,也是不錯的了。”
“人體就像是一個小循環,每一個地方都能作為另一個地方的開關。這並沒有什麼稀奇。”
自從學武之後,白芷對於人體的感悟就更深了。
只可惜她自己無法用內力內視自己的經絡循環,否則若真的能夠內視經脈……
對了!
她腦袋裏一個機靈。
她怎麼忘了,自己雖然無法內視自己,但是她可以內視別人的經脈?
對方沒有內力,不知道行不行?
這念頭來得如此強烈,可是她卻找不到人來回答。
天下間,難道就只有趙鳳麟知道這個答案么?
她可以自己試試。
白芷想到了什麼,頓時又起了幹勁,飛快地奔回了醫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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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沒來得及怎麼實驗,端王府的李媽媽先來了。
這才想起,是了,今日就是顧培樓的正日。
李媽媽臉色不太好看,透着一股青白色,見到白芷也不知道喊什麼,還是白芷讓她坐下喝茶潤喉再開始說話。
“王爺讓我來請您早些過去,小郡主也鬧着要見你。”
看李媽媽欲言又止的模樣,白芷就多問了幾句。
果然玲瓏又不太好了么。
白芷道了聲好,捏着上次的聖旨,便跟着李媽媽來到了端王府。
這端王府也是奇了,竟真的張燈結綵了大半夜。
不錯,正妃是白日迎娶,側妃卻是半夜納的。
到底地位不同。
白芷的記憶里,前身可是白天八抬大轎抬進來的。
不過這一次的側妃只怕不用,人家在這裏可是住了幾個月的了,再不納,名聲都臭了。
白芷只不過在心裏調侃了幾句。
她先陪着玲瓏說了會話,看了看她的癥狀,好在她準備的一些前期抑制的藥材都還在,便吩咐王府的人給玲瓏熬了些草藥水,淡淡的,好入口。
玲瓏滿是不甘心:“爹他太壞了,根本不聽我的。他,他非要納個新美人,娘親,日後她生了小弟弟,是不是就——”
白芷不知道她是哪裏聽來的這些話,玲瓏卻說:“這是我自己想的,牛蜚曾經說過,我是個沒娘的孩子,我爹早晚要另娶,到時候生了新弟弟,我的日子就苦了,娘親,這是真的么?”
聽完這些話,白芷的心就像被擰乾了無數次的抹布。
“不,不會的。”
她再三保證。
安撫了玲瓏,自己就向前廳走去。
剛走到半路,就有大丫鬟春蕊來尋,這大喜的日子,她的臉色也不太好:“王爺一直在喊您去前廳,說有事要找。”
催什麼催。
她不正要去觀禮么。
前廳擺了幾桌,都是親近的人。
有幾個女眷圍在裏面的內桌,白芷想要坐下,卻被直奔而來,看起來有些醉醺醺的顧培樓一把捏住了手腕。
他眼神迷濛,卻直直地盯着自己並不肯放鬆:“不許坐。走,前面去看新嫁娘。”
白芷甩開了他的手,奈何他一步不肯放鬆。
不過他不說,她也要走到前頭去的。
畢竟做這件事,也得有些實權人物作證吧。
彼時顧培樓喝的醉了,白芷被他拉拉扯扯,正是白芷要甩開的時候,在旁人眼中,只怕形象不太好。
白芷正要一把將顧培樓推開,卻聽到一個冰冷的聲音道:“白大夫,真是好興緻。”
她抬眼望去,正是一隻腳跨入門廳的趙鳳麟。
他雙目有如在噴火,緊緊盯着白芷抓住顧培樓的手上。氣氛不太融洽。
她本來是想要拿開顧培樓喝醉了酒便亂放的手的。
但是趙鳳麟有些不容分說,大跨步走到了白芷的面前,一把把她帶入了懷裏,另外一隻手緊緊地捏了捏她的素手:“吃着碗裏的望着鍋里的,白大夫,你娘沒教你,這樣不好么?”
他眼底隱隱還有兩簇跳動的怒火,手上揉搓着她皮膚的力道太大,把她的手全都給搓紅了。
他附在白芷耳邊:“等我怎麼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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