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募兵選將
次日清晨一大早,駐紮京西馬嵬坡的李允軍營中馬嘶人喊,亂成一團,主帥李允和沂、彭二王同時駕臨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全體列隊迎接。李允起了個大早就是為了甩開二王,沒想到兩人還真講義氣,硬是趕來了。不受歡迎的人從來不遲到,這是一條顛撲不破的真理!
昭宗設殿後四軍,共六萬人,分由宗室八王統領,也是為了鞏固皇權。算起來每王就應有兵七八千,可李允部下只有三千人馬,騎兵不足三百,誰讓他窩囊呢!
一眼望去,大失所望——衣甲雖然鮮明(畢竟是皇帝拉的杆子),頭盔下卻是一張張年輕淳樸的臉,這不是兵,這是穿着兵衣的農民!李允清了清嗓子,“本王受命出鎮嶺南東道,此一去千里迢迢,關山阻隔,你們誰願隨行,賞錢百緡,絹二十匹!不過醜話說在前頭,這一去能不能活着回來那可不一定了,這是給你們的賣命錢,願去的站到那邊旗杆下。”
俗話說:重下之下必有勇夫。這些財物能買二十畝地一頭牛了,可是半天過去竟無一人應徵。農民故土難離的鄉土觀念使他們寧可餓死,也不願外地求生。李允正想要不要加碼,可要是加碼先不說沒錢,如果仍無人出頭怎麼辦,再加?那不成了惡性循環了!
這時人群中擠出一條麻臉大漢:“小人願往!”
李允想起來了,這大漢曾當著自己的面一拳打死一頭驚馬,可現在一,想不起他叫什麼,二,看他的軍服不過是個小小的伙長(管十人),可見“原李允”是個苯蛋!
“你叫什麼?”
“小人賀大雪。只因小人出生時天上正在下大雪,可不是因為小人這一臉的麻子,王爺不要弄錯了。”
李允不由失笑,“賀大雪,你為什麼願隨本王遠行?”
“小人想了,跟着王爺出鎮,好了混個富貴,就死了,這年頭兵荒馬亂的死在哪不是死。先落下王爺這一筆錢,也勾二老養老的了,不枉二老生養小人一場。”
李允大叫:“好!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賀大雪升校尉!還有人沒有?”
賀大雪說的在理,李允連升三級升的及時,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一會旗杆下就站了五百多人,皆勇壯之士,軍官近一半,但最大的是個旅正,叫楊傑,也升校尉。五百多人當然太少,可李允也不準備再收了,“剩下人就送給二哥三哥了,看小弟薄面,賞他們一口飯吃。”
哎呀,今天沒白來啊,白得了兩千多人馬,兵多就有實力啊!連聲稱謝。李允令那兩千多人各取私人物品,帶了隨身兵甲,立刻滾蛋!二王各分了一半,親自領回自己的營中。李允送走二王,馬上連聲下令:“賀大雪帶一百騎兵分頭給兄弟們家裏送安家費,楊傑帶四百人隨本王去弄馬匹,剩下人看守大營。”
“京城最大的馬場是哪裏?”
楊傑想都不想:“落日坡!”
到了馬場李允出示了聖旨,提光了全部三千三百多匹戰馬,私下送了負責兵曹一百兩黃金,然後威脅道:“皇上的密旨你也看到了,既是密旨,就不想讓人知道,所以除非上峰問起,你不得向上報告!有事就推到皇帝身上,誰也耐何不了你,你要是主動走露消息,按逆旨論!”
那軍官接了金子眉開眼笑,“推諉責任還用王爺教么,小人白吃這麼多年軍糧了!”
分一半人送馬回營,帶了二百騎兵直奔刑部大牢。
典獄奉命把獄中精壯全部擺到院子裏,共有一千九百多人,真是河裏無魚市上找,亂世嘛,犯人當然多一點了。這典獄很有心數,把重要人物都擺在了第一排。所以李允一眼就看見了杜賢,一襲青衣一塵不染,兩道目光明亮清澈,和其他蓬頭垢面的囚犯截然不同。
李允馬鞭一指,“你是何人,所犯何罪?”
“犯官杜賢。”
李允連忙跳下馬來見禮:“你就是上書北闕,直斥中貴的工部員外郎杜賢?”凡和宦官做對的南司官員無不被殺,杜賢只因杜家自故相杜如晦以來世代簪纓,今相杜讓能是其族叔,太監們也不想和北司官員徹底決裂,所以扔到大獄就算完事。
這一番做秀可不得了,杜賢雙目噙淚納首就拜:“正是犯官!”
“起來,你就做本王的主薄。”
典獄忙過來道喜,他隸屬南司管轄,平時就多方照顧,這次更把把杜賢放在第一排第一個,也是用了心的。
李允問杜賢:“這裏你人頭熟,有能用的人否?“
杜賢忙道:“下官司給殿下引見一人!”一指身邊標槍一樣挺拔的猿臂長身漢子:“此開國功臣尉遲敬德後人果毅都尉尉遲勿猛!”
十年了,這是唯一一個逃出生天不至於爛死在這鬼地方的機會!尉遲勿猛連忙見禮,“罪將見過殿下!”
“尉遲勿猛將軍所犯何罪?”
杜賢道:“尉遲勿猛將軍罪莫大焉,說起來不過是‘忠於皇上’四個字!”太監北司手掌兵權,身為軍官敢於聽命皇上,那是不想活了,要不是尉遲一家軍中人脈極廣,太監怕鬧出大事,他再有十個腦袋也一齊砍了。尉遲勿猛又引薦了自己同案牽邊的幾名軍官:沉穩勇毅的是李彥超,短小精幹的是候縝,另有羅蘭成、江行敏等六人,然後又領他到最後一排:“這是下官新交的獄友,王……王胡。”
王胡,還好不叫阿Q!這王胡名副其實,一臉眉毛鬍子不分,全是毛。王胡心提着,卻故作輕鬆的大笑:“小人的出身可沒他們那麼高貴了,小人是馬匪出身!”
尉遲勿猛忙道:“這位王兄弟豪氣干雲,一身的武藝,是條好漢!”
李允點道:“馬匪好啊,大有前途。”
王胡奇道:“殿下不是開玩笑吧?”
李允一本正經道:“無本的生意豈非大大的有錢可圖?”眾人皆大笑,都想:王爺平易近人!李允問王胡:“你帶的人有多少?”
“有三百來號。”
“好,也給你個校尉噹噹。”
王胡大喜:“謝王爺,兄弟都過來磕頭!”
李允一看,來的只有九人,登時大怒:“王胡,你他媽不是有三百人嗎,你把老子當猴耍嗎?!”
這一罵顯而易見丹王是個粗鄙之徒,但一眾漢子卻倍感親切——當兵嘛,哪有不罵人的,王爺罵人比誰都凶,是咱們一路的。
王胡一肚子委屈:“小人是逛窯子時着了官差的道兒,我那些兄弟個個是好漢,哪能給官軍一網打盡?他們還在京西北一帶活動。”
“好,楊傑,帶他們到大營,取三百套盔甲,三千兩銀子,以及官憑、路引給王校尉,叫他自己把人帶來。。”
楊傑道:“殿下,不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他們要是一去不回,殿下可白虧了!。”
尉遲勿猛急道:“下官願做保!”
李允一擺手,“保什麼保!大丈夫做事一言而決,本王信得過王胡!”
王胡二話不說,帶着九個兄弟一個頭磕在地上,“小人這條命就賣給王爺了,如有虛言,天打雷劈!”
古人真是太好糊弄了,老子在現代時賣條三角褲也沒這麼容易啊。剩下的囚犯也就有點看不上眼,想走了。這時第一排最邊上一個人撲倒地上,大聲道:“小王爺,把我們也帶上吧!”
這人口音極怪,“你是胡人?”長安胡人極多。
“是,小人畢力,是回紇乞顏部的首領,這些都是我部族的長老,我們是……”這人漢話說得還不錯,結結巴巴把事情說明白了,原來他們是回紇一部,德宗時用李德裕之計分化和軍事打擊並用,回紇大敗,大部歸順大唐,乞顏部就是其中之一,僖宗時幫着打黃巢立下了不少功勞,回家時才發現世居之地被強大的沙陀人佔了,他們無處容身,乾脆入關內附,僖宗在日還念及舊功,每年拔些糧食牛羊,到昭宗上台,大唐已經自顧不暇,這些人基本上無人問津,他們於漢人的謀生技能是一樣也不樣,坐吃山空,早就窮苦不堪,所以他們又想回到草原去。這還了得,你們把大唐當大唐飯莊了?!要不是漢官一向畏懼回紇人,早安上個什麼罪名斬訖報來了。
太好了,回紇精騎啊,天下第一的回紇精騎啊,肥豬拱門啊!“你部有多少人,可戰之兵有多少?”
“回小王爺……”
“老子是王爺,等我有了兒子,我兒子才叫小王爺!”
畢力嚇了一跳:“是是,小……大王爺殿下,我部有六千多人,可戰之兵有二千。“
“胡說,你有六千人,可戰之兵有一千五就撐破天了!“
“不胡說,我們那裏……老人和小孩子很少很少,都餓死了。”說著擦拭了一下眼淚。
“好,去告訴你的族人,你們以後由本王罩着,每天糧食盡情吃,管飽!楊傑,你親自把他們領到咱們大營就食,營中的糧食、布帛他們能拿多少就給他們多少!”看着畢力等人感動的淚流滿面,指天劃地地宣誓效忠,李允真是心花怒放:兄弟民族就是純樸啊,天生就是挨騙的好材料啊!——什麼我照看你們,要你二千人馬保護老子才是真的啊。
依前打賞典獄一百兩黃金再威脅一番。出了大牢,楊傑和王胡、畢力一起走了,李允帶了尉遲勿猛一夥直奔武庫,依舊恩威並用,索要了三千明光甲,李彥超竟也是名將之後,乃祖便是則天朝大將李嗣業,家傳陌刀陣法,以一敵百,當之者“人馬俱碎”!所以他極力主張,選了陌刀三千柄。
長槍只要槍頭子,一萬。根據羅蘭成介紹,選取了三千張腰開弩。這是全天下最犀利的武器,張力六石,人得坐在地上雙手雙腳並用才能上弦,“射五百步,洞重甲!”而且弩手比弓手培養要容易,弓手得三五年,弩手一年就夠了——羅蘭成大力推銷,李允一竅不通,頻頻點頭。主人從諫如流,下屬就格外賣力,人人都把自己最擅長的武器裝上車——選什麼武器就練什麼兵,發揮特長,得到重用,都得今天打好底子!裝了整整一百車,庫房裏有大車,卻沒有馬,所以一半的人改步兵了,正好當車夫。
這一天,忙得都散了架子了,李允還是沒忘記叫來管家給楊復恭送禮,“往年咱們給楊中尉送多少?”
管家叫李忠,是多少輩的家生奴才,辦事勤慎可靠,他對李允這個不諳世事的主子突然過問這種事不免有些奇怪,小心回答:“往年都送一萬緡。”
“今年加一萬緡。”
“是。但不知主子為什麼送雙份?”
“本王有事求他。”
李忠嚇了一跳,趕忙道:“殿下,那楊中尉好小的眼眶子!凡人求他辦事,沒有十萬緡想都別想!”
“是嗎?很好很好,非常之好。你去吧。”
楊忠答應了卻不走,“殿下,家裏的珍寶錢物都給殿下搬到軍營里了,這十萬緡只能用房契抵押了。”
李允大怒:“什麼十萬緡,老子是說二萬,你沒長耳朵?!——你說什麼,房子可以壓,有人敢要?”
李忠道:“中官什麼不敢!多少節度使、刺史是花錢買的官,錢不夠,就找太監借,上任‘割了地皮’再來還,收三四倍的利錢,這就叫‘債帥’,要是有房有地押着,利錢可以稍低一點。”
“好,很好,你去壓房子,不過別叫楊中尉聽見風聲。”
“那就去找劉繼述大人,殿下放心,沒人願意讓人知道自己放高利債,也沒人願意讓人知道自己是‘債帥’,一個字不用說,大家心照不宣。”
打發管家去了,天也黑了,出不了城門了,李允現在只有在自己的軍營里才感到安全,沒耐何,只好王府里睡一晚,夜裏有四名大丫環侍候,這些都是丹王“遺產”,精選的,自然個個雪膚花貌,在記憶中這些個都是自己收用過了的,拉過一個陪寢,果然已經開過苞了。一覺到了天亮,上馬回到大營。
到達營盤不久,畢力帶着全族老小趕來了。營中還有供三千人食用四個月的糧食以及布匹等過年的賞賜,這些東西很難帶走,李允原本打算捨棄的,現在都送人情給了畢力部。全族歡聲震天,畢力率領全族人以祖宗神靈起誓,誓死忠於丹王殿下!李允含笑點頭,命令畢力把所有東西裝車,隨時準備出發。天快黑時王胡所部三百零八名悍匪投效軍前。這樣李允的隊伍就拉起了,漢胡官匪共計戰兵二千八百餘人。天已經全黑時管家李忠軍門求見,他帶來了李允急需的典房子的六十萬緡,外加一個他認為極壞的消息,“奴才去見了中尉大人,楊大人看了一眼禮單就扔了回來,還說:‘都是一家人,六王太見外了,六王的事咱家一定上心,叫他安心等着吧!’禮物也沒收,就把我趕了出來。”
“好,好,很好,你辦事,我放心!我走以後家裏的事都有交給你了。”
李忠氣極敗壞地道:“不好呀,殿下沒聽明白,他說的是反話,殿下要辦事他不但不辦,還會從中作梗的!”
“作梗?好,好,很好!你回去吧,家裏沒錢,但有我的俸祿也夠你們花銷了。”
李忠連連搖頭,心想:王爺的腦子大概是給馬杆子打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