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兩人走進屋裏的時候,丹尼斯就立刻住了嘴,他楞了一下,臉上掛上了新奇的表情將夏川和深藍兩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而後道:“你們這是上哪兒薅來的古董款襯衫西褲?”
深藍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古董么?”這位祖宗當慣了野人,只覺得長袖長褲穿着束手束腳的,行動很不方便,好在布料十分舒服,所以也就勉強忍耐下來了。
夏川也掃了兩眼,他穿衣服只對裁剪和質地有要求,款式什麼的他注意得很少,至少他看到這兩套衣服只覺得樣式有些傳統,但說古董就有些誇張了吧?
“襯衫么,除了條紋花式有區別,其他都差不多。”深藍隨口答了一句。他太久不穿衣服,除了花式條紋,也看不出別的區別了。
丹尼斯嗤笑了一聲,可嗤到一半才想起來被他嗤的兩個人他哪個都打不過,於是硬生生又把剩下一半咽了回去,慫慫得道:“差不多吧,反正挺古董的,現在哪裏還有人穿這種的。”
他想說這種樣式穿出來鐵定被說土,但是偏偏面前這兩個寬肩窄腰大長腿,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即便是這種古董樣式的襯衫,套在他們兩個身上也依舊挺養眼的,跟“土”字不沾邊。
“對了,咱們獃著的這艘船叫什麼來着?航線是怎麼樣的,還有多久能靠岸?”丹尼斯喝了口床頭柜上晾着的水,然後麻溜地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一邊勾着拖鞋一邊抱怨:“那個小-護士今天跟丟了魂兒似的,我說什麼她都答非所問,雞同鴨講,聊得我心累,還什麼都沒聊出來。”
夏川和深藍被他問得又是一愣,這才發現他們兩個只顧着和良先生兜圈子,追找關於紋身的事情,連這種最基本的事情都忘了問。
“這艘客輪叫——”夏川回憶了一下,道:“多米尼克號。”
“沒啦?”丹尼斯詫異道。
夏川咳了一聲,點了點頭。
“嘶——”丹尼斯咂摸了兩下,道:“說起這個多米尼克號,我怎麼覺得好像在哪裏聽說過呢?”
夏川一愣,道:“你也聽說過?”
“怎麼?你知道什麼?”丹尼斯一聽他這話,環視了一圈房內的擺設和佈置,道:“挺普通的,看着也不像是什麼特別有名的豪華客輪啊,咱倆居然都耳熟?難不成上過新聞還是什麼?上新聞可不一定是什麼好事啊……”
“記不清了。”夏川皺着眉思忖了片刻,搖了搖頭道:“可能曾經聽過,應該是很久以前了,當時估計沒有往心裏去,不然不會印象這麼模糊。”
船名畢竟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信息,所以兩人想不起來,也就不再費心思了。
丹尼斯勾到了拖鞋,穿上站起來的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扒完了,換成了一套樣式更傳統的條紋病號服,還不如夏川和深藍身上的古董呢。
他此時也找不到替換的衣服,只得愁眉苦臉耷拉着腦袋跟在兩人身後,不情不願地出了門。
這人雖然是wes公司的高級研究員,聽起來似乎是個嚴謹且一心專註工作的人,實際上工作之外的私人時間裏,他比誰都要在意穿着打扮,尤其在餐廳那種漂亮姑娘很多的地方,讓他穿着病號服趿拉個拖鞋過去,比讓他裸·奔還難受。
不過……
他摸了摸自己冒出胡茬的下巴,感覺自己現在也沒什麼形象可言了,就是裹上了那種古董襯衫估計也風︶騷不起來,於是也就認命了。
誰知老天偏偏跟他們過不去,好像故意不想讓他們好好吃頓飯似的。就在三人經過一扇虛掩着的門,能看到餐廳就在眼前的時候,兩句對話飄進了他們耳朵里——
“你真的想清楚了?”一個低低的聲音從門裏傳來,聽起來沉穩而厚重,尾音微微有些上揚,語氣里壓着一股詫異和不理解。
“差不多吧……”另一個有些啞的聲音跟着響起,說話的人應該上了年紀,發音有些含混,每個字都顯得有些拖拉,他頓了頓,又道:“我最近昏睡不醒的時候,總會夢到以前的事情。不止一次了……”
單聽對話內容,似乎並沒有什麼值得他們三人停步的。
真正讓他們頓住身形的,是說話的這兩個人——
前者丹尼斯和夏川並不陌生,正是之前和深藍起過衝突,被深藍打了一拳的傑拉德,那個總是板著臉的德國醫生。
而後者,不止丹尼斯和夏川,就連深藍也不會陌生。
“林頓教授?!”丹尼斯驚叫了一聲,連基本的禮儀都忘了,一巴掌便把那扇門推了開來。
那扇門的門鎖發出輕微的“咔噠”一聲,顯然是關門的時候沒有關到底,又滑開了一些。
門裏的兩個人顯然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所以在門被推開的時候,臉上都滿是驚詫。傑拉德的臉色有些黑,顯得很難看,而坐在他對面的老人,在看清門外三人的臉后,更是一臉尷尬,連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放了。
年紀大了的人,反應總歸有些遲鈍,他張了張嘴,脖頸都漲紅了,這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乾巴巴地笑了一聲道:“啊!你們已經醒了?”
丹尼斯:“……”
夏川和深藍站得略靠後一些,掃着屋裏的兩人,都皺起了眉。
林頓教授顯然選擇了一句最不靠譜的問候。他們三個醒來的事情,傑拉德早在凌晨就已經知道了,甚至還去了丹尼斯的屋子,在那裏被深藍狠揍了一拳。現在還能看見他嘴角的傷,有些微腫發紅。林頓教授和他呆在一起,怎麼會不知道他們三個已經醒來了?
他知道,卻並沒有第一時間去看看丹尼斯他們,反倒在這間他們以為上了鎖的房間裏說著令人生疑的話,這就很有問題了……
更何況在這之前,夏川和深藍就已經對林頓教授起了疑心,總覺得他的一些舉動很有問題,只是不知動機是好是壞。當時丹尼斯還不太願意相信,可現在的情況,卻明明白白地證實了夏川和深藍的一部分猜想。
至少可以確定,林頓教授對他們三個有所隱瞞,他確實存在着問題。
丹尼斯的表情有些不太好看。他這個人向來咋咋呼呼的沒個正形,一驚一乍顯得十分聒噪,可很少有生氣的時候。至少夏川認識他的這三年裏,從沒見他生過氣。
如果他直接搖着林頓教授大聲嚷嚷,倒還正常,可他現在的臉色卻是近乎平靜的,可是這份平靜只是虛虛地浮在表面,任誰都看得出來,下面壓着怎樣的波濤洶湧。
林頓教授一看他這表情,臉色就更尷尬了。他嘴巴張開又合上,合上又張開,來回了好幾次,最終目光卻繞過了丹尼斯,沖他身後的夏川和深藍點了點頭,道:“你們先進來吧,把門關上。”
屋裏的人着實沒什麼威脅,就算傑拉德和林頓教授加起來乘以四,都不是夏川和深藍的對手,所以他們兩個沒什麼好顧忌的,乾脆地跟在丹尼斯身後進了屋,背手把房門給關上了。
隨着門鎖“咔噠”一聲,落了個嚴實,流動的空氣被鎖在了門外,屋內的氛圍變得極度凝滯。
這是個單人房,不比丹尼斯住的醫務室寬敞多少,放上一張床,一張矮几和兩把扶手椅,就不剩多少地方了。
兩把椅子被傑拉德和林頓教授佔了,此時站起來讓座只會更添尷尬。還是傑拉德替林頓教授解了圍,沖那張單人床比了下手勢,也沒看夏川和深藍,只衝着丹尼斯開口道:“坐。”
丹尼斯是個從小到大都懼怕醫院的人,二十七八歲的人了,看到醫生還是會生理性腿軟。他以前碰見傑拉德就跟耗子碰見貓一樣,偏偏因為自己身體不舒服,或者夏川受傷的緣故,還總得往傑拉德面前湊,久而久之,對傑拉德的那間診療室形成了一種類似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一般的感情。
見到就慫,見不到又時不時會提兩句。
搞得夏川一度弄不清,他和傑拉德這個嚴肅的德國佬關係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即便這會兒丹尼斯臉色極其不好看,聽到傑拉德這句“坐”,還是條件反射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夏川:“……”
丹尼斯:“……”
傑拉德點了點頭,似乎對這個結果還比較滿意,但表情卻沒什麼變化,他的眉心常年微皺着,形成了兩道淺淺的溝壑,使得他這個人看起來極其不好親近。
夏川在他的診所里治過不少次傷,還從沒見他露出任何溫和些的表情,也不怪丹尼斯慫。
既然已經坐在了床上,丹尼斯也顧不上面子不面子了,繃著臉張口道:“教授,你瞞了我們多少事?”
林頓教授“呃”了一聲,先沒急着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深藍和夏川,道:“你們也坐吧。”
“我比較喜歡站着,你隨意。”深藍沖他挑了挑下巴,他不是丹尼斯,和林頓教授的交情也不過就是那麼幾天,沒有過多的情緒。再加上屋裏還有個他看了就極其不舒服的傑拉德,使得他根本就不想在這裏長留,打算聽完林頓教授的解釋就抬腳走人。
夏川點了點頭,附和了一下深藍,也沒有要坐下的打算。
林頓教授乾笑了一聲,道:“誒——你倆太高,站着壓迫感有點兒重。”
深藍“噢”了一聲,道:“挺好。”
林頓教授:“……”
“其實你們也不用這麼劍拔弩張。”傑拉德突然沉沉開了口,他從眼梢瞥了林頓教授一眼,道:“他其實是站在你們這邊的。”
林頓教授大概這輩子頭一次聽他說句能聽的人話,放鬆了一點兒臉色,吁了一口氣。
結果他這口氣剛吁完,正要進氣的時候,就聽傑拉德又補充了一句:“至少現在是的。”
“……”林頓教授一口氣就卡在了鼻前,憋了個滿臉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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