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玄冰墓室里滾着她之前丟下的夜明珠,珠光幽幽在寒玉之上盈盈生輝,她被安放在棺材蓋上,不遠處是四具橫七豎八的小兵屍體,眼前是吧嗒吧嗒點眼淚的大傻子。
一邊掉眼淚一邊委屈的重複,“騙我……”
她腦子裏一下子要接受沈嬌的所有記憶有些昏昏沉沉,反應遲鈍的看着他哭,他真像一隻傻兮兮的大狗。
“你說,等我……你沒有。”他似乎真的很難過,眼淚跟珍珠似得,“騙我。”
她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陽穴,異常疲憊的道:“別哭了,哭的我頭疼。”
他愣愣的抬頭看她,眼睛裏還噙着眼淚,忙伸手來摸她的頭,“傷……哪裏?疼?”
她就那麼看着他,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他的出現太奇怪,行為也奇怪,身份更讓她琢磨不透。
她又看了看身上那件玄色的正袍,上面的金線暗紋在珠光下盈盈浮現,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那花紋是龍紋。
“傻子。”她拉住他的手,問:“你為什麼三番兩次救老子?”
傻子一愣,特別困惑的皺着眉頭想了想,小心翼翼的看她,“為什麼?”
“老子在問你。”她抓着傻子的手,也皺眉盯着他,“別告訴老子,你一個傻子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只是本能的想救我。”
傻子很為難的將眉毛皺到了一塊,想了半天,着急道:“我……應該。”
“應該?”
傻子點頭重複,“應該……救你。”
她盯着他的臉,他的眼睛,“呵”的笑了,“你應該救我……你以為老子跟你一樣傻?”她看傻子,“你是不是喜歡沈嬌這小丫頭?”不然她實在想不明白他為啥幾次救自己,總不會透過沈嬌的*被她厲害的靈魂吸引了。
傻子眼淚掛在睫毛上,很困惑的看她,“喜歡?”
“喜歡就是看上。”她費勁的解釋,“就是想跟一個人睡覺,jiao配。你是不是想跟她——”指了指自己的身子,“jiao配?”
傻子想了想,看着她,點了點頭,“想。”
果然一個傻子都知道jiao配,這就是人的本能啊。
她繼續問:“那她——”指了指身子,“問你什麼問題,你是不是會老老實實的回答?”
傻子毫不猶豫的點頭。
“很好。”她躺在棺材蓋上瞅了一眼傻子,傻子紅彤彤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老子要出去。”
“出去?”傻子不明白的歪頭。
“老子好不容易活了當然要出去。”她掀開衣襟看了看自己胸口和肩膀上的傷,血肉模糊的,罵了一句干,道:“而且老子餓了,流了太多血,得吃點肉補補,不然沒力氣去幫沈嬌這小丫頭報仇,也沒法乾死那什麼什麼蘇。”
傻子不明所以的點點頭。
她道:“現在她——”指了指身子,“要出去這個鬼地方,你知不知道密道什麼的可以出去?”
傻子想了想指了指關閉的墓門。
“老子當然知道那裏能出去,但是……”話沒講完墓室之外就傳來一陣腳步聲,她豎指噤聲,翻身落在地上聽了聽,那腳步聲多而整齊,應該是一隊訓練有素的人。
腳步聲停在墓室外,有道清冷的聲音落地,“鑿門。”
是什麼什麼蘇。
然後她就聽到了叮叮噹噹的鑿門聲。
“娘的,這什麼什麼蘇看來是一定要弄死老子不可。”她低低道。
她現在的狀況根本不能出去硬碰硬,被什麼什麼蘇捅穿的肩膀現在還是疼的,出去她就是死。
她在墓室里看了一圈,伸手抓住傻子,“還有沒有別的出路?”
傻子眨了眨眼,忽然伸手抱起她,轉身就往墓室斜對面的一個角落走。
角落裏放着一隻白玉貔貅,就見傻子伸手將貔貅猛力一拉——在她面前的寒玉牆壁凹進去一人多高的一大塊,露出之後黑洞洞的小路。
果然他娘的有密道啊!
她看了一眼傻子,愈發的肯定了自己的懷疑,這個傻子……絕對不簡單。
身後的青銅門在一陣轟隆聲中被鑿了開,一隊輕甲兵蜂擁而入,她回頭看了一眼,干!這麼多人!
“傻子快跑!”她抓着傻子的衣襟。
傻子埋頭就衝進了黑洞洞的小路里。
舒望蘇在後,急令道:“抓住他們!死要見屍!”
===============================================================================
這竟是一條水路。
黑漆漆的四周不見光,她只聽到潺潺的水流聲,傻子踏水奔跑聲和身後緊追的腳步聲。
傻子越跑越慢,喘息越來越大,腳下的水聲也愈發厚重,直到漫上了她的腳踝,冰的她一哆嗦。
傻子趕忙將她架在肩上,跑了兩步忽然不知被水底的什麼絆的踉蹌,連帶着她撲身摔進了水中。
冰寒徹骨的水一瞬間灌了她滿臉,嗆的她險些厥過去,傻子就慌忙的攔腰抱起她,將她的頭拖出水面。
“抱……我游。”他讓龍霸天抱緊自己,舉着她,一頭扎進水裏往前游。
身後有陸續的跳水聲,傻子抱着她游不快,那些輕甲兵的聲音卻越來越近,她抓緊傻子問:“這密道有沒有機關?”
傻子從水中探頭出來猛烈的呼吸點頭。
她心中一喜,忙問:“在哪兒?”
傻子指了指牆,她適應了水道中的黑暗才看清狹窄的岩壁上有幾個凸出來的蓮花鐵釘。
“在前面!”輕甲兵的聲音響在幾步之外。
她來不及多想踩着傻子的手臂一躍而起,一掌拍在蓮花鐵釘之上,只聽“咯咯”的一聲響,狹窄的岩壁忽然劇烈的顫動起來。
“怎麼回事?”
“這是怎麼了?”
“地陷了?地陷了!”
悶悶的水洞之中一陣慌亂喊叫,她只覺得山搖地動,腳下的水劇烈的涌動了起來,像是生出一道漩渦,卷的她根本無法保持穩定。
“這他娘的是什麼機關?”她抓緊了傻子低喝。
傻子摟着她,護着她的頭,剛一張嘴腳下的山石猛地一空,水渦卷着他二人一瞬之間就將他們拖進了無底的水渦中,她一口氣兒沒上來昏了過去……
===============================================================================
玄冰墓室之內,舒望蘇立在密道的洞口,看着一個輕甲兵狼狽不堪的從洞中爬出來,渾身濕漉漉的癱在了腳步。
“人呢?”他問。
那輕甲兵上氣不接下氣道:“殿……殿下,下面有機關,是個水渦,沈嬌被水渦卷跑了……”
他抬腳將那輕甲兵踹進了密道中,冷森森道:“她就是下到海底也要將她給我拖上來,死在我眼前。”沈嬌……非死在他眼前,他才放心,她知道的太多了,連他的體質都知道了……絕對絕對不能讓她活着講一個字。
他細白的手指摸了摸臉上已包紮好的傷口,盯着那密道下令道:“派一隊水軍下去,順着水渦去找。另一隊輕甲去找這密道水渦的源頭,找到她不論死活先將她的舌頭割了,帶來見我。”
身後的副將隋勇應是,又道:“殿下可要先回去?免得太子起疑。”
他“恩”了一聲,轉頭問:“西陵是三日後入京嗎?”
隋勇道:“回殿下,如無意外西陵公主是三日後入京。”
他銀灰的眼睛難得露出一絲溫和,道:“若是三日後沒找到能喚醒那具乾屍的純陰體質,就將乾屍運出墓室,我要給重明將軍一份大禮,來迎接西陵入京。”
“屬下領命。”
===============================================================================
水冷極了,凍得她渾身發抖。
她在那水裏不斷的下陷下陷,連綿的夢境一*的襲來——
烈日似火,光影重重。
她看到將士一列列的跪在宮門之下,一句一句的道:“聖上!舒郁留不得啊!他乃前朝太子,對您心懷恨意萬萬留不得啊!”
那青龍玉階之上站着的女子便道:“這天下朕都打下來了,區區一個舒郁,朕不信征服不了他。”
那些將士便一個個叩首反駁。
那女人便道:“舒郁總有一日會心甘情願的追隨於朕,總有一日。”
她想回頭看看那個自稱朕的女人,但一回頭光影便如浪潮一般渙散破滅,她又在那冰冷的水中下陷下陷,直到另一個夢境在腦海中展開——
那燭光太暗,她看不清,只看到一個人拿着匕首坐在她身邊,握着她的手腕,細心而溫柔的將匕首貼了上去,一點一點的割進她的筋脈中。
她疼的一顫,那人便柔聲道:“別怕,阿真別怕,只是疼一下,很快就好。”他攥着她的手腕,又快又狠的挑斷了她的手筋,血一股一股的冒出來,他拿着匕首對她笑,“你看,很快的,等我將你的手筋腳筋都挑斷了,血放乾淨了,你就不會疼了。”
他白玉似的手指輕輕的摸了摸她的臉,“你不會死的,我會讓你長長久久的活下去,我會陪你……”他俯下身來將額頭貼在她的額頭之上,低低的嘆息道:“阿真,我沒有辦法,我那樣恨你,但我又如此愛你……國喪家仇是我該報的,等我報完仇,我就去陪你……”
那匕首一點點的割進她的肌膚里,她看到血從自己身體裏流出去,身體越來越冷,越來越冷……
冷極了。
有雙手忽然拖住她,將她猛地拖出水底,破水而出的一瞬間,甘冽而新鮮的空氣湧進了她的肺腑,她一陣猛咳的醒了過來。
身下是細軟的沙石,身邊有人急促的喘息着,握着她的手。
她太久太久沒有見光了,睜眼適應了半天才在盈盈的月光下看清眼前的這個人,蒼白的臉,殷紅的唇,一頭黑烏烏的長發。
“傻子……”她躺在沙石上喘息半天,看着那個大傻子半截的身子還泡在海水裏,手卻緊緊的抓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