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速之客(一)
白允對香兒仔細交代一番后就尋了庭院裏最僻靜的屋子催動離魂之法。
他在動用此術法之時,看起來跟平日裏的入定很是相像,同樣都是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然而依照白允的說法,入定時雖也是魂思遊離,但若周圍有明顯的動靜,或者遇到危險時,魂思可以迅速回歸併做出反應。
離魂之法卻不同,發動此術時,身體中的靈將徹底離開軀殼,此時若是遭遇危險,三魂七魄都無法感知更不能適時歸來,故此即便有再高法力的仙或是妖,在催動離魂之法時都變得十分不堪一擊。
香兒自白允嚴肅的神色中已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於是開頭兩日都是寸步不離的守在白允入定的屋子前,可到了第三日,她卻實在是餓得受不了了。
“怎麼還不回?”香兒揉着餓得開始絞痛的胃部,手都抖得抬不起來,腦袋也陣陣發暈,滿臉怨念的往那閃門上看。
堅持着熬到傍晚十分,香兒實在受不住了,便嘀咕道:“我去找些果子來吃應當不會很久的。”
接着她便抬起頭,對着屋子道:“我很快就回來!”說罷便往她常去采果子的山頭去了。
到了那裏她才發現,由於天災造成的亂石崩飛,使得那片樹林被砸毀,哪裏還有什麼果子可以摘。
她不得不折返回來,再往山下尋。
不知不覺間,香兒已越過了結界籠罩的範圍,而她竟是未受任何阻擋的就出來了,果然如白允所言,在他催動離魂之法時,整個結界都減弱,幾乎到了形同虛設的地步。
平日裏她是百般討厭這道禁錮她自由的屏障,可是現如今發現這個事實之後,她卻反而不安起來,當真是有些奇怪。
香兒也懶得多想,打算采了果子就趕緊回去,畢竟還是守在白允身邊心裏踏實些。
就在香兒採摘野果的時候,一陣紛雜的腳步聲卻踏着草叢傳了過來。
她下意識的躲到果樹后,透過層層疊疊的樹枝往外瞧。
映入眼帘的是一群從未見過的生人,各個兒穿着青灰色的長袍,頭髮在腦袋頂上團成髻用木頭簪子簪住,手裏指着跟棍子,頂端還盪着一大把白毛。
這些人看起來好生奇怪,腳下還步步生風,好有氣勢。
香兒正在心下暗嘆,卻聽到其中一人的聲音傳來:“你們說那個郎中身上的靈氣當真指向這裏嗎?會不會弄錯了?照理說厲害的靈體都會在自己周圍部下結界,可是吾等行了如此之久,也沒有覺察到任何結界或是靈體的存在。”
接着另一個人又接着他的話道:“那個郎中雖然已經瘋傻,記憶也被抹去,可身上還是殘存着強烈的靈氣,那個靈體十分厲害也十分狡猾,他隱藏了自身法術的靈氣,卻百密一疏不曾想吾等會察覺到殘存在郎中衣袂上的山靈之氣。”
香兒聽了半天也沒聽明白他們在說什麼,而第三個聲音卻在這時響起:“二師兄說得沒錯,雖然不知是仙還是妖,但可以斷定這個靈體定然修為了得,這一次吾等若能將其制服,以它的靈煉製丹藥,服下后能增加數百年的修為也不定。”
這個人的語調顯得十分激動,實話說,香兒仍然沒大聽懂,可是捕捉到他話里“是仙還是妖”的思量,她就禁不住想到白允。
她還聽到那幾個人在商討着捉拿妖物,收集靈力的內容,隱約就覺得他們是不是要對白允不利,又拾到“服下”之類的字眼,心下便是一驚,道他們這不是要把白允蒸着吃了!
她這一驚,手裏兜着的果子就盡數掉到了地上,發出幾聲突兀的響動。
下一刻,着青灰袍子的其中一人就端着劍逼到她面前。
銳利的劍鋒在她面頰兩寸前閃着寒光,嚇得她往後縮了縮。
那人見她只是個凡人女子,才放下警惕,收了劍去。
“怎麼會有個女子在此?”跟上來的另一人打量着香兒狐疑道。
“你可是住在這山裏的農戶?”提劍的那人一把將她自樹叢後面拽了出來相問。
香兒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恐懼之色,點了點頭,復又搖了搖頭。
“你這樣問,怕是驚着她了。”這時另一人也湊過來,蹲至香兒面前,放柔聲音問:“姑娘可曾在這山中見到妖物之類的東西?”
聽到“妖物”二字,香兒又本能的一縮,心道不好,他們莫不是真是來找白允麻煩的?
此時,她心下也是一團亂,全然不知該如何是好,但有一點始終銘記於心,那便是白允交待過,行離魂之法時不可被人打擾,遇到危險更是無力抵抗。
所以她眼下只有一個明確的信念,那便是絕不能讓這些人上山,不能讓他們見到正在催動離魂之法的白允。
情急之下,她忽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那書名身着青灰袍子的人具被她突如其來的哭聲驚了一跳,方才問話的那人道:“看來這姑娘是個傻子,我們還是上山再找找吧。”
眼見着他們就要撇下她往山上去,香兒卻在這是緊攥住眼前即將飄離的青灰衣角。
行在最後的那人被絆住腳步,不得已回過頭來,欲勸說這姑娘放手,卻看到一雙水汪汪的眸子正淚眼朦朧的望着自己。
小姑娘可憐兮兮的癟了嘴,無限委屈的抽泣道:“救救我……”
“等等。”那人到底是心軟了,招呼前面那幾人停住,自己則蹲下身子,露出詢問的表情:“發生了何事?”
香兒於是保持着滿臉淚痕,繼續委委屈屈的嗚咽:“我被厲害的妖怪抓了……他把我關進了一個看不見的罩子裏……昨日他不知為何下了山,那個罩子不見了,我才跑出來……”
“果真有結界!”不知是誰恍然大悟一聲,而她的訴說果然引起了那幾個人的興趣,頓時都聚攏到她周圍來,紛紛向她發問。
“他是個什麼樣的妖怪?”
“那妖怪幾時下的山?”
……
香兒愈發怯然道:“我只知道他很厲害,是昨夜下的山……”
她只答了兩個問題便垂下腦袋再不說話。
那些人似十分着急,七嘴八舌的要再對她相問,半晌無果后。
其中一位貌似在他們當中說話最有分量的立在香兒面前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這妖物雖擄了凡人女子,卻沒有傷害她,想必自有他的用處,我們將這女子帶回去,不怕它不尋來,況且那郎中瘋言瘋語中常提到有個重要的姑娘,說不定就是這個姑娘。”另一人湊到他跟前小聲道。
那人卻沉吟道:“郎中的那一段記憶都被人施法抹去,故而說的未必是與那妖物有關的女子,再者也不知她說的是否為實情。”
方才的那個人便又道:“我見這女子生得愚鈍,不像是會說謊的。”
沉吟中的那人又沉吟了一陣子,而後卻對香兒道:“吾輩乃是茅山修道之人,姑娘若幸得過便隨我們一道離開吧。”
香兒與他們對視了良久,終於怯怯的點了點頭。
臨行之際,香兒忽想起方才採的果子還沒來得及吃,於是依依不捨的回頭。
此時正當同行的一位道人問道:“對了,姑娘可知那妖物的原身是何物?”
香兒此時剛轉頭看向那樹林裏落了一地的果子,默默在心下惋惜,當真是糟蹋了。
耳邊便飄了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聲音:“哦,原來是個樹妖,難怪藏身在昆崙山里。”
雖說跟着這些人下了山,可香兒並不想同他們去到更遠的地方。
萬一白允尋到她娘親的魂魄回來,卻沒見到她準是要着急的,他要是一急再尋着她的氣悉找到這些人跟前,指不定反過來把他們煮着吃了,那場面得多血腥,再者她迫不及待想等着娘親醒來,哪裏有時間陪他們耗着。
如此思忖了一番,她於是下定決心要找個機會溜走。
可是一路上,這幾個道人似乎都對她特別關注,日夜輪流看守,以至於她全完找不到機會。
不僅如此,他們趕路也急,幾乎腳不沾地的提攜着她御風而行。
如此不過一日間,她們已到了離昆崙山極遠的地方,甚至連積雪的峰巒也隱入遠處的雲霧裏,只模模糊糊見着個影子。
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他們進入到一片峽谷之中。
正在趕路之際,遠遠的他們瞧見了一隊人馬,甚是浩浩蕩蕩的樣子。
香兒被那幾個道人攜着躲進了旁邊的山脊后。
她聽到其中一個道人道:“是官家的車馬,怕是驚擾不得,先避一避,等他們過去了再行。”
香兒隨不知官家是哪一家,但隱約之間總覺得要是想順利逃走,就得跟他們說的反着來。
方才他們說什麼來着,不得驚擾這一隊車馬。
既然如此,那她就勢必要驚擾驚擾。
可是要如何驚擾才能順利的逃脫呢?
香兒想着想着,手上無意識的摸到了要封里藏着的那顆珠子,頓時雙眼一亮。
“有了!”她忙把那顆珠子扒拉出來,拿袖子抹了抹道:“黑玉啊黑玉,你可一定要爭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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